越來越多的混混涌入進來,人人手裡都拎著鋼管砍刀,彷彿蝗蟲一樣擠滿了飯店。一些沒來得及撤離的顧客,都被轟到了吧檯後的牆角,經過排查再一個一個從側門放出去。
這又是什麼情形,資料裡寫得可是十來個人啊!
凌飛看得觸目驚心,忙跑到角落給王洛打電話:“老王,這邊一下子來了幾百人,這局面我是控制不了了,你趕緊派人來支援。”
耳機裡傳來王洛無奈的聲音:“不行啊小飛,太子和莊三的人四處惹事,警力全都給分散了出去。你快撤吧,杜英揚今兒是保不住了。”
凌飛雖又驚又怒,也不敢放聲大喊,壓低了聲音兇狠的說道:“放你孃的屁,鐵平爲什麼會在這裡,是不是你又在搞事?姓王的我警告你,今兒我大哥要是栽在這裡,我和你沒完!”
“我真的沒辦法兄弟,被騷擾的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警方要是不出警,會惹來社會輿論的譴責,你……”
“滾你媽的!”凌飛兩眼赤紅,摘下耳機狠狠地砸碎在地上。
這時,王悠悠走到他身旁,小聲嘀咕:“我哥讓咱們撤出去,怎麼辦?”
這麼大場面,小丫頭沒被嚇趴下就算不錯的了,繼續留在這裡也是無濟於事,凌飛平息了一下怒氣,點點頭道:“他說的對,你現在立即撤出去。”
王悠悠怯生生的望著他:“那你呢?”
“我要留下再觀望一下。”
“可是……”
“沒有可是,執行命令!”
“好吧。”大概是真的很害怕,悠悠沒有繼續犟下去,只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已含滿了淚珠。
見凌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劉雪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你不走,我就不走。”
凌飛隨手拿過一個啤酒瓶,啪的一聲敲碎,將玻璃尖抵住了自己的喉嚨:“你走不走?”
劉雪嚇了一條,忙去奪啤酒瓶:“老公,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凌飛怒目圓睜,把玻璃尖往上一挑,厲聲重複道:“你走不走?”
劉雪委屈的快要哭了出來:“老公你別衝動,我走,我走還不行嘛。”
“快走!”
兩個女人都走了。混混們沒有爲難她們。這些人的目標只是杜英揚,就算凌飛現在要走,他也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出飯店,置身事外。
可他走不了。
望著鐵平那蕭索的背影,凌飛的鼻子莫名一酸。
那個男人,曾把他像親弟弟一樣對待。比起天天打麻將的老媽、早早爲了公安事業獻身的老爹、像條毒蛇一樣的笑面鷹,凌飛唯有在鐵平身上得到過類似親情的東西。
但是他卻出賣了鐵平。
無論包裹著何等冠冕堂皇的外衣,出賣就是出賣,可恥的出賣。
此時此刻,鐵平義無反顧的衝向了他宿命的對手:杜英揚。
無論最終倒下的人是誰,鐵平這輩子都完了。
他也曾轟轟烈烈的一生,將在這個豔陽高照的晴天畫上句號。
“老鐵,想不到今生今世,你我還能再戰一場。”
“老杜,作個了斷吧!”
雲市最剛強的兩個男人,猶如火星撞地球一樣,劃出最鮮豔的色彩,轟然互擊。
斧子砍進了杜英揚強健的肌肉,尖刀刺穿了鐵平不屈的身軀。
“痛快!”
兩人拔出傢伙,大叫一聲,再次劈向對方。
斧入肉,刀入骨,兩人悶哼一聲,踉踉蹌蹌的向後退了數步。
“鬥了一輩子了,今天再不分個輸贏,以後再也沒機會了。”鐵平的眼中露出英雄遲暮的悲哀,彷彿絲毫感覺不到流血的疼痛。
杜英揚爽朗的笑道:“雲市,只有你老鐵配作我的對手,如果今天註定要死,我寧願死在你手裡。”
“杜英揚,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一個高大的男人緩緩走出人羣,叼著煙跋扈大喝。來的是太子手下悍將吳坤,他的臉上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得像是開出一朵花。
他的確應該得意,雲市兩個傳奇般的男人,馬上就要毀在他手裡,僅憑這一點,他必將成爲三十年內道上的傳說。
只可惜根本沒人理睬他。
鐵平和杜英的眼中,只看得到彼此。他們要給這一生未完成的爭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其他的,皆是狗!
“啊!”“呃……啊!”
兩個男人拼勁全力,揮出了手裡的傢伙。這也許是他們這輩子,砍出的最後一刀最後一斧。一擊之後,此生再無餘憾。
追隨鐵平時的前塵往事,電光火石般從腦中掠過。凌飛忽然仰天長嘯一聲,義無反顧的衝了上去。
誰都怕死。但有些時候,死,不過是件分內之事罷了。
刀被他用手緊緊的攥住,斧子卻狠狠地砍進了他的後背。
“小飛!”鐵平悲涼的哀嚎,卻不敢拔出斧頭。
近乎絕望的痛楚,刺激的凌飛整個身體都痙攣起來。他喘著粗氣,一點點的鬆開刀子,獻血已將手掌染成血色:“大哥、英揚哥,男人,不應該是這麼個死法。”
杜英揚疑惑的望向凌飛。
凌飛轉過身,推開鐵平,一步步走向上百名混混,因劇痛而扭曲的臉龐彷彿厲鬼一般:“吳坤!”
望著凌飛佝僂顫抖的身軀,吳坤目光復雜的說道:“阿飛,你現在離開,還是我吳坤的朋友。太子哥如果怪罪下來,我一力扛著。”
凌飛淡淡的一笑:“阿坤,有你這句話,算我沒白交你這個朋友。不過,我拒絕。”
“你瞎?這裡裡外外四五百人,你能殺得出去?”
凌飛默然良久,輕輕的嘆了口氣:“阿坤。男人啊,難道只是爲了活著!”
吳坤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嘴角抽搐著說道:“凌飛,你要執意一條路走到黑,別怪我。”
凌飛點點頭,仰著頭作了兩個深呼吸,大吼一聲衝了上去。
剎那間血雨紛飛。
黑道不是武俠,沒有人能一騎當千,凌飛一縱而過,身上已捱了四五刀,鮮血宛若雨點一樣蓬蓬灑灑,落滿四方。
凌飛咬緊了冷冷的牙,腳在地面一跺,繼續衝!
人堆裡,他不能躲,不能擋,更不能停,無論挨多少刀,受多少傷,他都必須一往無前。因爲一旦停下腳步,他就死定了。
看著凌飛撲到近前,吳坤緩緩舉起了手裡的刀。
如果是平時,凌飛還有機會贏他。可是今天……
“阿飛,你這又是何苦呢。”吳坤輕嘆了一聲,揮出了手裡的砍刀。刀揮出一半就停在了空中,他驚訝的看到,凌飛飛快的掏出了一把手槍,子彈上膛,對準了他的頭。
“阿坤,你也別怪我,我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吳坤輕輕的嘆了口氣。這本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可惜,他纔剛剛踏上成爲傳奇的路,路就被毀了。
凌飛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他身上已不知捱了多少刀,鮮血早已把他染成了一個血人。這些傷口看著恐怖,其實只是些皮外傷,並無大礙。真正致命的是鐵平那一斧子。
鐵平盡平生之力泄平生之恨劈出的一斧,沒人能扛得住。
痛,痛,痛!
凌飛的頭昏昏沉沉的,搶指著吳坤的頭,扯著嗓子叫道:“都他媽給我退後,不然我一槍打爆他的頭。”
“凌飛,看來我小看你了。”吳坤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被槍指著頭也沒有驚慌失措,平靜的像是平時在喝酒聊天一樣。
“雙手抱在頭後,往後退,”凌飛伸手招呼鐵平杜英跟過來,儘管胳膊血流如注,槍依舊端得平穩不顫:“吳坤,我不想殺你,你別逼我,往後退!”
吳坤笑了笑,雙手抱在頭後,一步一步的往後退著。
他每退一步,那些小弟便跟著退一步,不片刻,嗚嗚呀呀的混混們便被驅趕出了酒店。
從警校出來混到今天,凌飛還從未遇見過如此絕境。四面楚歌,遍體鱗傷,他的精神幾乎已崩潰,如果不是胸中的一股執念,他可能早就倒了下去。
雙方對峙著走出了酒店,外面的空地上,早已站滿了人。
就在局面要僵住的時候,黑壓壓的人羣忽然如水流般分開,一彪人氣勢洶洶的趕了來,當先是一個桀驁不馴的強壯男人,赫然是太子。
看到眼前的狀況,太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凌飛,又是你,你是不是鐵了心要和我槓上?”
凌飛有氣無力的笑了笑:“這是怎麼話說,我一個小輩,哪敢和太子哥槓上?就請太子哥高擡貴手,放我們哥仨一條活路吧。”
太子撓了撓耳朵,磔磔的笑道:“你求我啊?”
凌飛點點頭:“對,我求你。”
“求人,得有個求人得樣子,我怎麼聽說求人辦事,要跪著呢?”
凌飛把手指扣住了扳機,搖搖頭道:“跪著求人,只因爲沒有求人的資本。太子哥,阿坤的命你不想要了?”
太子嗤嗤一笑,冷然說道:“你以爲,我會爲了一個小弟而低頭?凌飛你要真這麼想,你就是一個白癡。我太子不會爲了任何人低頭,你要是夠種去把我爹媽綁來,看我會不會爲了他們低一下頭!”
“太子哥,唬我?我知道你不在乎吳坤的命,但是衆目睽睽之下你要是不管他,以後誰還敢跟著太子哥混?嗯?”
太子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過了片刻,太子突然展顏一笑:“凌飛,已經很多年沒人敢威脅我了。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敢威脅我的人,都已經死了!”
太子突然從懷裡掏出把槍來,毫不猶豫的射出了子彈。
第一槍打中了吳坤,第二槍擊中了凌飛握槍的手腕,第三槍命中了杜英的右腿,一連三槍,槍槍不走空!
凌飛捂著流血的手,眼中一片蒼涼。
他究竟還是小覷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