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段時日,朕藉助此次夏國兵馬,收攏各部落兵權(quán),改換部落軍職,收歸麾下。但也時刻關(guān)注齊國那邊的戰(zhàn)事,脣亡齒寒?。 ?
拓跋魁抿了抿嘴脣,望著一座座大殿沐在陽光裡。
“齊國已經(jīng)亡國,聽聞宗室被遣散後,悉數(shù)被殺?!?
他的母親樑國太后趙西鳳聽完這句,身形晃了晃,“那……那……”她聲音結(jié)巴,還有些哽咽,拓跋魁知道她想問什麼。
“姨母跟姨父,還有表兄被齊國文武丟進(jìn)了夏國軍營,聽說被帶去了夏國燕京。”
趙西鳳搖搖晃晃,彷彿一下失去了精氣神,靠在了牆垛上,掩著口鼻低低的抽泣,魏國破滅,她孃家已沒了,親弟弟也死了,唯一的妹妹,又被抓走帶到夏國燕京,這輩子恐怕再難有機(jī)會見面了。
如此一想,老婦人更加失態(tài),嗚咽的哭出來。
“母后……”
拓跋魁偏過頭來,看著掩面哭泣的老婦人,“莫要傷心,朕絕不會讓樑國步魏、齊的後塵,也絕不會讓母后和姨母一樣被抓去夏國,任由他們羞辱!”
“陛下……”老婦人擦了擦眼淚,擠出一絲笑:“娘不怕被抓走,就算到那個時候,娘也絕對不會讓夏國人抓走娘,讓你忍受屈辱!”
拓跋魁跟著笑了笑,隨即聲音拔高,有著前所未有的自信。
“母后放心,朕要讓夏國軍隊明白,樑國皇帝的骨頭比魏、齊難啃。我的大梁雖然偏安一隅,比不得魏國地大物博,可各部落子民都驍勇善戰(zhàn),這些人雖然桀驁難馴,論打仗,尤其在大梁的這片天地山川,有誰能比得上他們!
朝中文臣又齊心協(xié)力,沒有齊國那種勾心鬥角、推諉權(quán)衡!
朕的大梁就算被夏國兵馬打進(jìn)來,可依然有著勃勃生機(jī),依舊有著可戰(zhàn)之兵,仍有忠心的臣子爲(wèi)朕上下奔走。
這次各部落改制,得到諸頭人的擁護(hù),進(jìn)行的極爲(wèi)順利,朕麾下的伏山、跋涉兩軍已經(jīng)整裝完畢,眼下就剩射聲軍了。”
說到這裡,拓跋魁臉上泛起自信的笑容,重新看向城牆外的宮宇建築,“至此之後,朕手中也會握有強(qiáng)軍!能與夏國的兵馬在山地之間一較高下!
借地利、人和之便,不管他來多少兵馬,朕要讓他明白樑國一地,可不比魏、齊!”
趙西鳳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兒子能如此自信的說出這一番話來。
不過她還有些擔(dān)心。
“陛下有自信,爲(wèi)娘心裡高興,但是夏國如此多兵馬殺過來,真能將他們殺退?那夏國皇帝,滅了齊國,從東面殺進(jìn)來,他們的兵馬肯定比以前更多?!?
“多又如何!戰(zhàn)場勝負(fù),可不一定靠的是兵馬多少!朕依靠地勢、各部落齊心協(xié)力,放手一搏,全力反撲,要他們所有人,全都葬送在那裡!”
他緩緩說著,自己都被這番話,激勵的鮮血燃燒,陽光照過來,落在他剛毅而堅決的臉龐。
“樑國贏得此役,天下就沒人再小瞧西北這片天地,朕改革軍制,只是第一步,贏得此役後,這第二步就是拿下梅州,攻略齊國原來的土地,號召齊國百姓反抗夏國暴政!”
拓跋魁胸有成竹,在牆垛上重重拍響。
拋開一國太后的身份,就以母子而論,趙西鳳看著兒子有如此壯志,和抓住夏國兵鋒入境的契機(jī),收服各部落兵馬的手段,心裡是驕傲的。
“陛下有如此雄心壯志,爲(wèi)娘心裡高興!”
她知道幫不上忙,便勸慰拓跋魁操持國事的時候,多注意休息,別累壞身子,隨後帶著宦官、宮女離開城牆。
拓跋魁卻沒有離開的意思,目送母后被簇?fù)碇铝顺菭?,乘坐鳳轎返回後宮,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
倒不是他對母親有什麼意見,而是心裡還有一事未說。
那就是夏國皇帝驅(qū)使齊國二十一萬降兵爲(wèi)先鋒,從東面攻入大梁,他怕說出來,讓母后擔(dān)心,便選擇隱瞞下來。
風(fēng)嗚咽的吹過城牆,拓跋魁猛地拂袖,一拳砸在牆垛,他身爲(wèi)太子時,便從小修習(xí)武藝,這一拳含著怒意砸下,牆垛的磚石都裂開一道縫隙。
“狼子野心!”
他咬著牙關(guān),擠出一聲,將心裡的煩悶發(fā)泄出來,“這是要一統(tǒng)天下,滅齊之後,要滅樑,接下來是誰?越國?吳國?小小年紀(jì),就有這麼大的野心!”
拳頭死死壓著牆垛,隨後變化成手掌按在上面,他站在那裡,看著手邊灑落的牆磚粉末,雙目都有些微微發(fā)紅。
“朕絕不會輸給你,朕要證明,我也是百年難得之君!”
發(fā)泄一通後,他轉(zhuǎn)身走下城牆,邊走邊發(fā)下命令,坐上御輦後,吩咐一句:“去將來大都的軋葷山叫來?!?
隨行的老宦官,小心將皇帝說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來,隨後招來一個小宦官,讓其趕忙出皇城通傳。
轉(zhuǎn)過身後,便陪拓跋魁一起返回前宮,來到敬武殿,拓跋魁坐到長案後的椅子上處理政務(wù),而老宦官則站在一旁陪同,隨時等候皇帝的旨意。
“大伴,你說這個軋葷山爲(wèi)人怎麼樣?”拓跋魁低著頭,一邊批閱奏摺,一邊輕聲問道:“朕這幾次接觸,覺得此人是一個胸有韜略的人,就是胖了一點?!?
侍候一旁的老宦官,有些猶豫:“陛下,奴婢是宦官,不好評價陛下的文武?!?
拓跋魁還是沒擡頭,目光看著手裡的奏摺,笑道:“問伱就說?!?
他話語在這裡頓了頓,目光擡起來,用著平和的語氣繼續(xù)說道:“只要是有能力的,朕都會大用,就像夏國皇帝一樣,只有身邊聚集了一幫有能力的文武,才能做更多的事,也會吸引更多有能力的人投靠到朕的麾下。”
那老宦官此時也不再猶豫。
“陛下,那奴婢就說了?!?
“說吧、說吧,朕又不是北宮野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容不得旁人意見。”拓跋魁放下奏摺,笑容溫和,目光平淡,看著陪自己長大的老宦官。
“陛下,奴婢覺得這軋葷山口若懸河,有些過於阿諛奉承了,雖說有些本事,但就怕根本不堪大用!”
宦官說完,小心翼翼的看向皇帝,像是在觀察天子的表情。
拓跋魁卻是哈哈大笑:“你這閹貨,說這話就有嫉妒賢能了,這軋葷山豈止一點本事,能在衆(zhòng)部落裡脫穎而出,靠的可不是阿諛奉承、溜鬚拍馬,沒有真本事,估計早就被其他部落吞的骨頭都沒有。”
就在兩人說了這會兒話的功夫,外面有通傳的宦官低聲道:“陛下,軋葷山來了?!?
片刻,書房內(nèi)就傳出拓跋魁的一句:“讓軋葷山進(jìn)來?!?
樑國衆(zhòng)多部落,很少跟他國那樣姓前面加官名,多數(shù)時候都直呼對方姓名以示尊敬。
書房之中,拓跋魁將奏摺收起來,對面的門扇吱嘎一聲打開,一個身材圓滾滾的中年男人,雄赳赳的進(jìn)來,髮髻扎的整齊,還梳了幾個小辮子垂在肩頭,這位進(jìn)來的身影擡手握拳按在胸口。
“軋葷山拜見陛下!”
“不用多禮?!蓖匕峡樕C穆,呈出天子威嚴(yán),“朕要你過來,是因爲(wèi)需要你,和你的弋落河騎兵做一件事!”
軋葷山擡起目光,眸底有一絲情緒波動了一下,很快隱沒下去,他聲音豪邁。
“陛下儘管吩咐!”
“好!”
拓跋魁猛地站起身,讓身旁的宦官取過一幅地圖,鋪在長案上,朝軋葷山招招手,讓他過來一同看地圖。
“朕要你率騎兵北上,配合殘餘的房當(dāng)部落,還有費聽、頗超兩個部落騎兵,繞過夏國的前軍,偷襲他們的後陣!”
他點了點西北地圖上一處城池的名字:積麥城!
軋葷山看到積麥城的時候,心裡咯噔跳了一下,泛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陛下,繞行後方……夏國的西路軍,不可能沒有防備?!?
“放心,朕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清楚夏國西路軍的部署,他們的前軍正在猛攻古蕩山,那邊有兩支部落兵馬堅守,此刻後陣是他們屯軍糧之地,收容傷兵之所,加上水土不服,城裡的士卒沒有多少戰(zhàn)意?!?
拓跋魁言語充滿自信。
“積麥城又是一座小城,他們想要守住幾乎不可能!”
‘啪!’
他一掌拍在地圖上,目光灼灼:“拿下這裡,你可辦得到?!”
軋葷山點頭:“交給我吧!”
說完,挺直胸膛朝皇帝行了一禮,大步離開了書房。
人一走,房門重新闔上,書房之中便安靜下來了。拓跋魁站在案桌前面,想著謀劃偷襲積麥城,給予夏國西路軍一個措手不及的打擊,心裡也是激動不已。
他握著拳頭在桌角輕輕錘了錘,目光傲岸。
夏國西路軍一直往前推,不斷的打勝仗,其實都是他刻意爲(wèi)之,就是要讓對方覺得樑國的軍隊如同一盤散沙。
果然,他們的前軍不斷推進(jìn),與後方的距離越來越長,這就是他想要的戰(zhàn)機(jī)。
轉(zhuǎn)機(jī)就在這裡了,一直暗地裡謀劃了這麼久,應(yīng)該是不會有問題,他如此想著,越想越是躊躇滿志。
‘一定沒問題!’
砰!
拳頭再次敲在桌上。
……
天光北去千里之外,陽光漸漸西沉。
神色有些疲倦的關(guān)羽從傷兵營裡出來,翻身上馬又去了城外軍營,營地已升起篝火,火光延綿一片,照在一個個烤著乾糧的士兵身上。
關(guān)羽帶著兒子關(guān)平奔行進(jìn)了軍營裡,周圍士卒紛紛起身望向主帥駐馬大帳,隨後下馬徑直走進(jìn)裡面。
“……周倉,營中今日可還有士卒上吐下瀉?”關(guān)羽進(jìn)到帳裡,解下披風(fēng)交給關(guān)平,走到首位落座。
一旁黝黑的粗野大漢,搖搖頭:“今日暫時沒有,扛得住的怎樣都不會出現(xiàn)水土不服,扛不住的,都已經(jīng)在城裡躺著了。”
都是幾十年的老兄弟,沒有外人的時候,周倉還是顯得隨意,他給關(guān)羽、關(guān)平倒了茶水,坐到一旁,說出心裡的擔(dān)憂。
“君侯,最近積麥城周圍多了樑國部落的斥候,而且這城名……我覺得有些晦氣!”
對面的關(guān)平也點了點頭,初聽到此城的名字,不由聯(lián)想到當(dāng)年的麥城,那時周倉守城戰(zhàn)死,他與父親突圍,半道被俘而亡。
如今再遇到有著相同字樣的城名,心裡便有些不安。
“呵呵!”
首位上,燈火搖曳,照著棗紅的臉龐,關(guān)羽闔著鳳目,品了一口茶,輕笑著說了句:“地名看似對我不利,但又豈知不是我福地?”
關(guān)羽睜開眼睛,微微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