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請老道來是爲我治病的,現在可好,病治好沒治好還尚未可知,卻把老道自己給搭進去了??粗系乐蓖νμ稍跔椛喜恢撬朗腔?,全家人一籌莫展束手無策。
夜已深,窗外靜悄悄毫無半點聲息,靜的怕人。屋子裡,昏黃色的白熾燈下,一片死寂沉沉,氣氛詭異地讓人心裡發毛。
許久之後,爺爺把臉轉向母親,嘴脣翕動幾下,並沒有出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眼盲的母親看不到爺爺此時的動作,我在一旁卻看得清清楚楚,就輕聲問爺爺道:“爺爺,你是不是想和媽媽說啥?”
爺爺扭頭看了我一眼,有些慍怒地對我責罵道:“都是你這小兔崽子,村南那片荒草地經常鬧鬼你不是不知道,我告訴過你多少遍,那地方是你能去的麼,你看看現在弄的……”爺爺罵完,不再理會我,莫名其妙地擡起頭看向屋頂,然後長長嘆了口氣,兀自說道:“報應吶!這都是報應!我那不肖兒子活著的時候造的造孽太多,如今老天爺連他的骨肉都不想放過,報應吶……”
母親在一旁露出一臉無奈之色,勸爺爺道:“爸,您別這麼說,寒林他做那些事,也是爲了咱這個家,爲了讓咱全家人過上好日子?!?
“好日子?”爺爺嘴角掛起一絲自嘲地苦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之後,伸手從腰裡取出菸袋,在煙鍋裡放上菸葉,點著狠狠抽了一口,接著對母親說道:“他媳婦,你別這麼說,我活了這麼大年紀,凡事早就想明白了。這人吶,就要堂堂正正的,窮點苦點沒啥,可就是不能爲了錢,去做那些個傷天害理的事兒,就算你做的那些個事沒人知道,可它也只能是瞞得了人,瞞不了天,人在地上做著,老天爺可都在天上看著呢!做了壞事的人,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爺爺說完,一口接一口吧嗒吧嗒抽起煙來,母親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對答,屋子裡又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屋子裡昏暗的燈光,針落可聞寂靜可怖的氣氛,加上滿屋子從爺爺煙鍋裡冒出的青煙,讓我恍惚覺得自己好似身處在陰曹地府。
全家人就這麼站在牀邊,呆呆地看著、靜靜地等著,希望牀上的老道能夠有所動靜。
不知不覺中,夜幕漸褪,東方泛白,從窗外淡淡傳來了些許光亮。此時,我睡意上涌,忍不住連連打起哈欠。
爺爺見狀,便向我說道:“國振,你要是困了就回屋睡覺吧,這裡有我和你娘看著呢?!?
我把頭搖了搖,忍住睏意,對爺爺說道“我不困,說不準老道士一會就能醒過來,等他醒來我還想問他一些事情呢。”
爺爺問我什麼事,我只對他笑了笑說,沒啥事。爺爺見我不想說,也就不再問了。
全家人一直等到天光大亮,也沒見老道醒來。此時爺爺似乎又語言又止,想和母親說些什麼。我見狀便對爺爺說道:“爺爺,你有啥事就說吧,要是不想讓我聽到,我可以到外面去?!?
爺爺看了我一眼,低下頭沉默了一會,然後對母親說:“其實這老道長,還有一個徒弟。我聽當地人說,他這徒弟從小就跟著他在山裡修行,現在的本事比老道長還高,很是了不得,我想再去狗耳山一趟,看看能不能把他徒弟請下山,給老道長和國振看看?!?
母親聞言,一臉不解地問道:“爸,你先前不是說老道長沒有親人了麼,怎麼還有個徒弟呢?怎麼一直從沒聽你提起過?!?
“那……那是因爲,因爲他一直在深山裡修行,當地人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了,我這不也是剛剛……剛剛纔想起來麼……”爺爺說話時,神色慌亂,眼珠亂動,眼神飄忽不定,好像是在撒謊,又似乎在刻意隱瞞什麼。不過我一個小孩子家,看在眼裡也不好插嘴。
母親眼睛看不到,根本沒發現這些,她對爺爺說:“那咱們就別耽擱了,爸,你就再到狗耳山去一趟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他那位徒弟。家裡這邊你放心,有我和國振呢。”
爺爺答應一聲,把手裡的菸袋熄滅收起後,在屋子裡簡單收拾了些東西,又帶上了一些錢,什麼話也沒說,就匆匆走出家門。我趕忙來到窗前,隔著玻璃窗子向外看去,就見爺爺站在門前的小路上,一臉不捨的看向我這裡,眼睛裡似乎還有淚光閃動。片刻之後,爺爺轉過身,甩起大步離開,我見他每一步似乎都走的毅然決然,好像這一去便不再回來了似的。
站在玻璃窗前的我,怔怔地看著爺爺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裡莫名其妙地感覺要出什麼大事。
爺爺走後,我和母親商量到學校請幾天假,母親沒說什麼,點頭同意。家裡現在這種情況,爺爺走了,母親眼睛又看不到,如果老道此時出什麼狀況,母親一個人根本應付不來。
我找來紙筆,簡單寫了張請假條,然後請母親摸索著寫上她的名字。請假條上的內容很簡單,只寫著,我家裡有急事,請假三天,下面是日期和母親與我的簽名。
班主任老師見到請假條後,也沒多問,她知道我家裡的情況,只是囑咐我等事情辦完了就趕緊回學校上課。
此後的一連三天,我和母親幾乎足不出戶,日夜守在老道身邊,盼望著他能夠早點醒來,我不時還會向窗外看上一眼,期盼著爺爺能夠找到老道的徒弟,快些趕回來。
到了第三天傍晚時分,天空竟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點落在窗戶的玻璃上,打溼了玻璃,在上面形成一道道小水簾,透過窗子望去,外面的世界變得扭曲而又模糊。
我站在窗前,正愣愣地望著窗外發呆,忽見門口土路上有條黑色身影閃了一下,只是一瞬間,一閃而逝,似有似無的,就像長期注視某個地方,因眼睛疲勞而產生的瞬間錯覺。不過,我敢肯定那絕對不是我的錯覺。
我飛快向臥室外跑去,想到外面看個究竟,剛到門口,就見一條人影迎面過來,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便和那人影重重撞了個滿懷,那人影似乎沒有防備,被我撞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耳旁立刻傳來母親罵我的聲音:“嚇死我了,你這孩子毛毛愣愣的亂跑什麼?”
我趕忙上前扶住母親,心虛道:“我、我尿急。”
“尿急還不趕緊去,下次不許再亂跑了?!?
我哦了一聲,撒手放開母親,快步向屋外跑去,就聽母親在身後喊道:“還跑,剛說過你就忘了,這孩子,越來越不聽話了……”
屋外,小雨還在下著,把地面都打溼了,小土路因爲雨水的緣故,顯得又光又滑。我站在門前向四下裡看了看,哪裡有什麼人影?又趕忙跑到大路上,因爲下雨的緣故,很少有人出門,大路上除了有一對打著一把花折傘,濛濛細雨中追求浪漫的小情侶,在膩膩歪歪地緩緩散步之外,便不見有什麼異常之處了。
難道真的是我的錯覺?不應該呀。我擡起手抓著頭,滿腦子狐疑地往回走,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房間裡傳來母親的喊叫聲,在喊我的名字,一聲聲喊得非常急促,我心頭一緊,飛似的邁開腿衝進了屋裡。
我的父親是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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