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姬說罷,見黑色身影不再答話,低頭不語,想似在考慮著什麼,便接著又道:“使君在陰界威名,我姐妹二人早有耳聞,且仰慕已久。使君如能答應我姐妹二人一件小事,今日放了這孩童也未嘗不可?!?
黑衣身影聞言,把頭擡了起來,看向柳姬,冷冷道:“你且說來聽聽。”
柳姬咯咯一笑,清脆入耳,煞是沁人:“數年之前,使君是否在陽世捕得一名老柳精?”
“不錯,那老柳精在陽間無惡不作,黑無常大人命我……”身影話未說完,卻立即警惕起來,陰森著聲音對柳姬道:“莫不是你姐妹二人,與那孽畜有何淵源不成?”
柳姬趕忙道:“使君誤會,我姐妹與那柳精無半分淵源,只因聽聞那老柳精已修得千年道行,我等與它同宗同源,想一瞻我柳族前輩的修行法門,也好讓我姐妹二人從中領略一二,有成之日,自是對使君感激不盡。”
包裹著我的那棵柳樹,也抖動著滿身的枝條和那些血淋淋的人頭,嫵媚著聲音附和道:“正是正是,我姐妹有成之日,我柳媚必以身相報使君?!?
“哼!”黑色身影冷掃了柳媚一眼,轉臉對柳姬說道:“爾等想要這老柳精的修行法門不難,只需先把這孩童放了,待我送他回陽世之後,自會帶那柳精來見你姐妹,能否從那柳精身上取得修行法門,就看你姐妹二人的造化了?!?
柳姬聽黑色身影這麼說,竟嘿嘿冷笑起來:“使君莫不是把我們姐妹當成了三歲孩童不成,若我姐妹此刻放了這孩童,你將來反悔不認,我姐妹又能奈你何?依我看,使君大人還是把老柳精帶來,與我姐妹兩兩交換,纔是穩妥之舉。”
“這……”黑色身影聞言一陣沉吟,片刻之後,十分爽快地點頭答應:“好,就依著兩位,一言爲定!”
兩棵柳樹聞聽,同時咯咯大笑,對黑色身影大加贊口。那柳媚更是酥酥麻麻地說道:“使君果然氣度非凡,不愧男兒魁首,更不枉媚兒十餘年來對使君癡情一場,使君若想收了奴家,奴家此刻就……”
黑色身影聞聽兩柳樹恭維之言,並不理會,舉頭向被高高吊在樹婭上的我看了一眼,見我雖然睜著雙眼,卻是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便對兩棵柳樹說道:“你們先把這孩童放下,我看看是死是活,倘若死了,我豈不是白忙一場。”
“那倒也是?!绷мD而對包裹著我的柳媚道:“使君既已應允我們,必不會反悔,妹妹且將這孩童放下,給使君看看?!?
柳媚答應一聲,我頓覺身體一陣輕鬆,手腳軀幹被緩緩卸去束縛,渾身劇痛也隨之漸漸消失,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雖然腦子仍不算清醒,視力也還是很模糊,但要比起剛纔即將踏入鬼門關的痛苦時刻,強上何止百倍!
我被那叫柳媚的大柳樹,用幾根枝條纏繞著腰身,緩緩地放回地面。黑色身影顯得十分著急,一個箭步向我衝來,我頓覺一股陰冷寒風在向我急速*近,躺在地上手腳抽搐,猛的打了一個冷戰。黑色身影眨眼之間來到我身前,此時我發現他手裡那根白色短棍早已不知去向,弓下腰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將我從地上抱起,而後輕輕攬入懷中,我頓覺自己好似墜入冰窟,身子奇冷無比,彷彿要被凍僵了一般,嘴裡下牙忍不住狠狠地碰撞向上牙,整個身軀隨之劇烈地抖動起來,嘴裡同時發出痛苦呻吟,與之被柳條纏繞之痛相比,竟是不相上下。
“孩子,你……”黑色身影見我這樣,顯得有些慌亂緊張。
此時,就聽那個叫柳媚的大樹說話了:“使君大人,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他一個陽間孩童,怎能經受住你陰界鬼使至陰至寒之體呢?快些放下吧,他若是被你身上的陰寒之氣所侵,給凍死了,我們姐妹只好拿具死屍和你交換了。”
“對對對,你說的有理,我是昏了頭了、昏了頭了……”黑色身影此時竟方寸大亂,與之前威風八面、霸氣橫秋的黑色身影判若兩人。
那柳姬見此情形,對黑色身影淡淡道:“使君大人,柳姬我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黑色身影將我抱至一片草叢前,用腳把那裡亂草踩倒之後,將我輕輕放到了癱倒的草叢之上。身子一著地,我便抵不住周身痛楚,心神疲乏,仰面朝天昏昏睡去。
黑色身影見狀,拔了些枯乾柔軟地蒿草將我周身蓋住,而後,轉過身形,恢復了先前的霸氣,冷冷對柳姬道:“不當問,本使君知道你想問何事!”
“那……柳姬便不敢多事,還請使君將老柳精帶來,速速與我姐妹交換纔是?!绷э@然要比柳媚精明許多,一個小小的閉門羹,使它立刻轉移了話題。
“不行!”黑色身影恨恨道:“你等將這孩童折磨成如此模樣,腳不能走,腿不能行,我又無法抱其離開,你姐妹二人需與我想出一萬全之策,使我順利帶他離去,我等約定方能作數?!?
黑色身影話音剛落,不等柳姬答話,一旁的柳媚插嘴了:“這個好辦,適才你用冥錢打斷了我一根枝條,使這孩童逃過斷頭之劫,你可再發些冥錢,多多打下些我身上枝條,然後用枝條編成揹簍,揹負在身即可。我等柳樹枝條有阻斷陰陽之能,可御你體內陰寒之氣……”
“妹妹萬萬不可!”柳媚話音未落,柳姬驚聲阻止:“枝條斷去會削弱道行,這一揹簍要化去你數十年辛苦修來的道行,萬萬使不得,我們可另某它法?!?
“姐姐不必多說,妹妹心裡自有分寸,爲了使君捨去區區幾年道行,又有何妨?”柳媚一改輕佻語氣,凜凜說道:“使君,你請吧……”
黑色身影似乎被柳媚的話感動了幾分,衝柳媚一抱拳,說了聲得罪了,猛地一擡手,數十道白光從手間同時飛出,猶如驚風閃電,劃破陰暗虛空,向柳媚激射而去,在柳姬驚呼之下,打落絲絛無數……
片刻之後,黑影人走至柳樹之下,不顧柳姬心疼妹妹的怨憤言語,將枝條一根根撿起,撿了足有百根之多,又將枝條放在樹旁,坐在樹下,背靠樹幹,旁若無人地編制起揹簍,柳姬見狀越發氣結。
荒草地之中,陰風輕動,羣草曼舞,不覺時間流逝、斗轉星移。
黑色身影靜靜坐在樹下編了許久,不想,扭折許多枝條也不見成功。赫然擡頭,竟已是玉兔西墜,東方泛白,眼見雞鳴四起,拂曉將至,不免心下有些焦急,慌亂中,揹簍未成,手下枝條卻折損的更多。
此時,被一通冥錢亂打,失了近百年道行的柳媚,見昔日鐵面無情的陰界鬼使,竟也有如此狼狽一面,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兩根細長柳枝垂落在黑色身影面前,捲起地上枝條,悠悠舞動,飛快將它們穿插交織在一起,幾起幾落的功夫,編制出一個精緻結實的揹簍。
“使君大人,你該怎麼答謝我呢?”柳媚以兩根細長柳枝纏繞住揹簍,輕輕放在黑色身影面前,忍不住調皮道。
黑色身影大喜,顧不得向柳媚道謝,伸手抓起揹簍,向還在昏睡的我跑來。在揹簍底部放了些鬆軟的乾草之後,把我小心抱起,生怕驚醒我似的,緩緩地放進揹簍裡。然後,把我背在身上,轉身衝著兩棵大柳樹一抱拳:“兩位,張某就此謝過。兩位恩情,張某來日定當厚報!”
黑色身影說完,轉身就走。這下可惹惱了一直冷眼旁觀的柳姬。柳姬大叫:“使君,你怎可言而無信!”
黑色身影步伐不減,頭也不回:“張某素來言而有信,只是今日之事,實屬無奈,那老柳精作惡多端,已被閻君化去體內金丹,打入萬丈屍淵,永世不得超生。張某一介陰司小吏,豈有迴天之術,今日食言,日後必負荊登門,任由兩位處置!”說話間,已然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