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株粗壯且又高大的垂柳樹,枝條繁茂,虯髯蒼拔,傘篷般的樹冠上垂著萬屢絲絛,在這片荒草地裡顯得十分醒目浩瀚。兩樹之間有一塊四五米見方的空地,空地之上,整潔平坦,寸草不生。由於相距過近,兩株樹上的枝條,有些交錯纏繞在了一起,遠遠望去,極像兩個手牽著手熱戀中的甜蜜情人。
此時,我被其中一棵巨樹上的枝條緊緊纏繞,和那些鮮血淋漓的死人頭一起,被高高的吊在了半空,除了一顆滿是恐懼與淚水的小腦袋露在外面,其他地方被枝條包裹得猶如蟲繭一般。
身上傳來的劇痛使我奮力扭動著身體,嘴裡用盡平生的力氣,歇斯底里地大喊救命。聲音在這片空曠無際的荒草地裡傳出老遠,卻久久無人應答,就連之前斷斷續續蛐蛐的叫聲,都彷彿受到驚嚇了一般戛然而止、銷聲匿跡。
堅如生鐵般的柳條越勒越緊,只怕要不了多久,我身上的骨頭都會被勒碎。大腦皮層傳來一陣陣的窒息感覺,使我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眼前金星亂舞,時而黑時而白,耳旁似有數以萬計的蜜蜂在嗡叫個不停,吵得人心緒難寧,難道這就臨死前的最後感覺嗎?
就在這時,竟從兩株巨樹前的亂草叢裡,發出一個笑聲,聲音很小,卻很是清晰,並且笑得十分的奇怪,好像不似人聲,淒厲詭異,像尖尖指甲抓在玻璃上發出的一樣。
聽到笑聲,我強打起精神使意識恢復一些,沉沉地垂著腦袋放眼向那片草叢望去。就見草叢裡一陣亂抖,從裡面突得跳出一隻灰白色的大兔子,兔子看上去有些眼熟,正是之前被紅色動物追逐的那隻。
兔子皮毛整潔,身體也非常靈動,幾步竄到了樹下,用兩條粗壯的後腿和長著一條短小尾巴的屁股支地,兩條前腿蜷曲著搭在胸前,像狗一樣坐立了起來,然後擡起長著一雙長長耳朵的圓腦袋,用那雙紅的像血一樣眼睛看向我,眼神很古怪,似乎透著一股嘲弄和得意之色。緊接著,它扯起三瓣嘴,衝我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臉,兩邊嘴角勾起的弧度,加上整齊雪白的牙齒,看上去非常的人性化,同時,從喉嚨裡發出近似人一樣的咯咯笑聲。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動物露出的笑臉,並且竟是在這麼一個情形之下,我看著兔子,一臉見怪不怪、無動於衷的麻木表情。人都快死了,還有什麼有悖常理的事情是不能夠接受的呢?
在半隻腳已經踏入鬼門關的險境之下,我沒多大興趣關注一隻像人一樣大笑的兔子,更不奢望一隻皮毛畜生能爲我做些什麼,我把頭撇向一旁,不再看它。
那兔子見我不理它,自覺沒趣,止住笑聲,身子向前一伏,四肢著地,蹦跳著來到兩棵大柳樹之間的那片空地前。蹲在空地前遲疑片刻後,嘴裡陡然一聲怪叫,四肢奮力,周身化作一道白光,躍向空地中央,還未見落地,便憑空消失不見。
被高高吊在樹上的我,怔怔地看著剛纔空地上發生的詭異一幕,腦袋裡空空如野,也不知道此時在想些什麼。
片刻之後,我感到後脖頸子癢癢的,好像爬了一隻小蟲子,涼涼滑滑的,蟲身上似乎還粘滿了溼答答黏糊糊的液體。小蟲子似乎不甘寂寞,竟由我的右耳朵下面順著右下頜骨,掠過喉骨,慢慢爬至左下頜骨,接著是左耳朵下方。蟲子的身體似乎很長,竟把我的脖頸子環繞一週。我心下一驚,猛然發覺這哪裡是一隻蟲子,分明是一條沾滿鮮血的柳條。
不待我再想下去,血柳條便瞬間勒緊,提著我的腦袋就向上扯拽,想生生把我的腦袋從腔子裡拔去,我心下大亂,想喊叫,卻被柳條勒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被禁錮了。頸子被巨力拉到一個前所未有過的長度,兩隻眼珠都快要從眼眶蹦出來了,眼皮不由自主的想閉合在一起,整張臉也憋得漲紅,上面每一根血管都鼓了起來,像一條條小蚯蚓,清晰可見觸目驚心,大腦裡,更是傳來前所未有過的隆隆炸響,像峰洪決堤、萬雷亟奔。
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去,自己的小腦袋也會像其他人頭一樣,被血淋淋的掛在枝杈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遠處草叢中傳來一聲高喝:“孽障,還不住手,更待何時!”
喝聲未落,就覺得,勒住我脖頸子的那條柳枝瞬間失去力道,軟弱無力的垂了下來砸落在我的頭頂上。
我漸漸的能夠呼吸了,耳朵裡奔雷一樣炸響也同時銷聲匿跡,原本不由自主閉合的眼皮,也緩緩的張開。
四下裡依舊黯淡無光、陰森恐怖,隱隱約約中,似乎有一條黑色身影正向這裡疾步而來。
身影速度極快,幾個眨眼的功夫,便來到兩棵巨樹近前。不待我看清那身影的模樣,就聽裹住我的這棵巨樹,竟口吐人言,開口說話了,並且還是個甜美的女人聲音:“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使君大人駕到。不知使君大人來我畜界入口所謂何事呀?莫不是你在陰界無伴相陪,想我姐妹二人……咯咯咯咯……”女人聲音嫵媚勾魂,蠱惑心神,笑聲更是風騷露骨、淫蕩無比。
就見那條身影卻不爲女音所動,似乎強壓滿腔怒火,冷冷道:“放下那孩子,饒爾等不死,如若不然,想必爾等也曉得本使君的手段!”黑色身影說罷,身形未動手裡卻兀突多出一根白色短棍,短棍只有拇指粗細二尺多長。
此時另一棵樹也開口說話,也是一個甜美女子的聲音,只是比之前那個略顯了幾分成熟味道:“使君莫怒,你我陰畜兩界,原本同根同源,你家黑白無常大人,和我家牛頭馬面大人一殿稱臣,共侍閻君,你我又何必爲一小小孤魂野鬼傷了和氣……”
“住口!”黑色身影不等柳樹把話說完,厲聲呵斥:“爾等勿要糊弄本使君,這孩童哪裡是什麼孤魂野鬼,分明是一個陽世活人!快快將他放去,若不然,休怪本使君翻臉無情!”
“呦呦呦,我說使君大人,奴家聽聞你在陰界一向鐵面無情,今日怎麼對這陽世間的孩子發了菩薩心腸?你又不是不知道,活人誤闖我畜界的下場。等我把這孩子的身子化成血水之後,就化作人形來陪你,咯咯咯咯……”纏繞著我的那棵柳樹,見那黑色身影發怒,不以爲然,竟還嗲聲嗲氣出言挑逗。
“呸!你這不知羞恥的柳妖,今日本使君不給你些苦頭,你便不知本使君的威嚴!”身影說著,將手裡的白色短棍一抖,短棍剎那間長到兩丈多長,掄起來便砸向柳妖的樹身。另一旁的樹妖趕忙出言阻止:“使君且慢!我妹年幼,道行尚淺,不知使君威名,出言冒犯,請使君見諒。柳姬在這裡代妹妹向使君陪不是了。”
身影聞言,收了短棍,看著柳姬道:“那這孩童,你們放是不放。”
柳姬道:“放,一定放。只是……使君在陰界當差十餘載,也該知道我陰界的規矩吧?”
黑色身影聞言,竟低頭不語,柳姬接著道:“但凡陽世之人誤入陰界,皆以孤鬼亡靈處之,鎖縛幽冥殿,待閻君發落。但凡誤入我牲畜界者,皆以柳枝化去人身,鞭其魄,懸其首,以示警戒,並將魂魄打入輪迴池,來世投胎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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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是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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