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鳳軍買完水回來竟然發現已經不見了丁慶生的蹤影,他來不及多想,拔腿便跑進車站。
車站裡人來人往,他們似乎都有很著急的事情要做,每一個人都表情慌張的從丁鳳軍的身邊匆匆而過,川流不息的車站裡,已經再也找不到丁慶生的身影。
丁鳳軍卻有些不甘心,他又順著每個發車窗口開始尋找,當他的目光觸及到BJ兩個字之時,停靠在那個窗口的大巴車已經緩慢的開始啓動,透過檢票口,丁鳳軍努力的踮腳,向車廂裡看著,他希望能夠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孔,可是,車窗那層厚厚的玻璃將他的視線阻擋在外面的世界。
“慶生,一路平安,慶生,一定要保重。”丁鳳軍在心裡默默的吶喊著,直至汽車完全消失,丁鳳軍才依依不捨的轉身向車站外走去。
當丁鳳軍站在車站臺階上,朝停靠在路邊的三輪車看去時,他竟然看到丁慶生在車前衝他招手,是的,炙熱的陽光正打在丁慶生洋溢著笑臉的臉上,紅撲撲的笑臉猶如那紅透的蘋果。
“慶生,是你嗎?難道你不打算去BJ了嗎?是不是你也捨不得丟下二大爺和二大娘啊?”丁鳳軍笑著笑著卻哭了,淚溢出眼眶,哭著哭著他又笑了,因爲他的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丁慶生真得沒有走。
淚水的到來模糊了丁鳳軍的世界,丁鳳軍慌張地將眼淚擦拭乾淨,他再次向車子旁看去的時候,此時哪裡還有丁慶生的影子,剛剛那一幕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丁慶生已經決定的事情怎麼會輕易的改變。
丁鳳軍苦笑著搖搖頭,他收拾下自己的悲傷,徑直走到三輪車前推起車子便朝家的方向走去。
……
丁慶生的確已經坐上了前往BJ的汽車,汽車在啓動的一霎那,他的目光觸及到正在尋找他的丁鳳軍身上,爲了不看到一臉悲傷的丁鳳軍,爲了不讓丁鳳軍也看到不捨的他,丁慶生故意將身子往座位下面縮了縮,直至車子開動起來後,他才重新坐直身子,淚眼婆娑的衝著車窗一臉迷茫的丁鳳軍揮了揮手,只可惜,丁鳳軍並沒有看到他。
“二大爺,你們一定要好好的,雖然和你們在一起有過快樂有過痛苦,有過悲傷也有過幸福,但現在我需要去尋找我的夢,我需要大膽的賣出這一步,因爲沒有錄取通知書我依然要向你們證明,我還是可以實現夢想的。”
“二大爺,我愛過你們,同樣我也恨過你們,我不知道爲什麼每一次當我恨你們的時候,你們卻總會變著花樣來哄我開心,可同樣,當我明明放下仇恨而迫切的想要去愛你們的時候,爲什麼你們卻又總是做出那麼多讓我恨的事,其實我真得非常喜歡那一所大學,那所大學寄託了我太多的夢,可是,你們卻將我的夢擊碎,這又讓我怎麼會不對你們恨呢。”
車子在平坦的路上疾馳,丁慶生透過車窗看向外面的世界,那一片片綠油油的莊稼地,那飛舞在陽光下的蜻蜓,都是屬於自己的記憶。
丁慶生不知道大城市裡面還會不會看到這種影像,他要把這場景記在心中,哪一天想起它們的時候,至少還可以翻開來看。
現在的季節是初秋,初秋的天氣要比夏季還熱,還悶,在這個季節裡沒有人下地幹活,地裡的莊稼也只是在陽光下等待著成熟,如此不忙的季節裡,去往BJ的車裡也沒有多少的人,丁慶生百無聊賴的閉目養神,他環抱著臂膀,吉他被他斜放在窗邊。
不知何時,丁慶生竟覺得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個人,他微微睜開眼朝身邊那人看去,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立馬將丁慶生的睡意全部驅散掉,因爲出現在丁慶生視野中的是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笑臉,而這張笑臉的主人正是馬小超。
看到丁慶生一臉驚訝的表情,馬小超笑嘻嘻的說道:“生哥,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你睡覺了。”
丁慶生仍舊是滿臉的不可思議,他說道:“馬小超,你怎麼會在這裡?”
馬小超隨意的往後背上一倚,說道:“經過這幾天的深思熟慮,我覺得我有必要爲我的前途拼一把那天你說的對,我們都年輕,年輕就是應該醒著拼,我可不想等到老的時候才後悔年輕時沒拼。”
丁慶生露出個壞壞的笑容說道:“是嗎?就你那膽小的樣子,只用了這幾天的時間會有這覺悟?說吧,是不是這兩天那個壞女人又去刺激你了?”
馬小超一愣,他的表情已經出賣了自己,他擡手撓了撓頭,有些驚訝的說道:“生哥,你真是料事如神啊,太厲害了……”
“行了,你也別恭維我了,你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丁慶生直接了當的打斷馬小超的敘述說道。
馬小超伸一下舌頭,說道:“前幾天那個臭娘們又來爺爺家找我了,她說了工廠那邊的手續已經辦完了,她讓我第二天就去工廠上班,我只是說了一句想去技術學校學個技術之類的話,那個臭娘們就直接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可不想一輩子都活在那娘們的控制之下,要真是那樣,這輩子恐怕我都沒有出頭之日了,所以,我就直接決定和你一起去BJ。”
丁慶生點了點頭,說道:“嗯,這回你才真真正正的做了件像男人應該該做的事情。”
說著話,丁慶生衝馬小超豎起大拇指,繼續說道:“你爲什麼沒有去我家找我,咱們一塊過來多好。”
馬小超顯得有些尷尬,他露出個不自在的笑容,說道:“不怕你笑話,其實我是偷跑出來的,那天那個臭娘們把我鎖在了家裡,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翻上牆頭逃出來的。”
丁慶生聞聽此言,他不禁皺起眉頭說道:“那你爺爺奶奶呢?”
一提到爺爺奶奶,馬小超的臉上又浮現出悲傷的神情,他說道:“爺爺奶奶給了我一些錢,他們說讓我拿著錢去外面學點手藝,他們還說只有手藝才能掙著錢,他們還說讓我好好做人,不能像我爸爸那樣,一輩子活的窩窩囊囊,連自己的女人都收拾不了,於是,我就拿著他們給的錢跑這裡來了,我思前想後,你說我能找誰學點手藝呢,倒不如和你去一趟BJ,說不定還就能混出點名堂回來呢。”
丁慶生聽後點了點頭,說道:“行吧,自己的路自己走,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那麼你就記著,不要輕易的半途而費。”
馬小超嘻皮笑臉的說道:“有生哥在,我哪有什麼半途而廢的機會啊,跟著生哥混一定有肉吃。”
丁慶生擡手打在馬小超的腦袋上,說道:“你小子把貧嘴的這功夫用到學習上,說不定你比我將來都有出息。”
兩個人嘻笑一番,馬小超又開口說道:“生哥,剛纔在車站我看到你二大爺了,他好像哭了,爲什麼你沒有讓他把你送到車上就把他甩了,是因爲錄取通知書的事情嗎?”
丁慶生原本嘻笑的臉龐一下子陰沉下來,說道:“以後不許你再提大學通知書的事情,你記住,我丁慶生根本就沒有考上大學,更沒有收到大學通知書,明白嗎?”
馬小超不解的問道:“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丁慶生極力反駁道。
馬小超被丁慶生的反應嚇到,他只喃喃地說道:“可是,我看到你好像也哭了。”
丁慶生怒不可遏的瞪了馬小超一眼,威脅似的說道:“你再敢多說一句話,你信不信我揍你!”
一看丁慶生動了真格,馬小超這纔有所收斂,他忙笑著轉了個話題。
“對了生哥,在車站裡等你的時候我也看到李丹了,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是躲在很遠的地方偷看你,生怕被你發現似的,我說你們兩個之間沒有發生什麼茅盾吧?爲什麼她那麼害怕被你看到呢?”馬小超撓著頭,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說道。
丁慶生一愣,要不是馬小超說,丁慶生還真不知道李丹會在車站裡,李丹應該是來送丁慶生的只是她怕被丁慶生髮現,所以纔會不動聲響的偷偷看他吧。
“生哥,怎麼,你們之間還真有什麼茅盾啊?沒事的,你跟我說說,等有機會我給你們調解調解。”馬小超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
丁慶生又是擡手,再次賞了馬小超一個巴掌,說道:“有你什麼事,我和李丹好著呢,用不著你操心。”
馬小超用手摸著被丁慶生打過的腦袋,他不樂意的嘟噥兩句,沒有再言語,老老實實的靠在座椅上,沉默不語。
其實馬小超說的沒錯,李丹果真是去了車站,她一大早晨起了牀連飯都沒有吃就到車站裡等著,一上午焦急的等待,終於在她的汗水沁滿額頭時等到了丁慶生的出現。
原本她是想要去和丁慶生說幾句話,可她看到丁鳳軍的時候,突然間她就不願意上去了,況且李丹的耳畔迴響著丁慶生說過的話。
“分別永遠都是痛苦的,我不想兩個都沉浸在分別的痛苦啊,所以,你還是不要來送我了。”
“是啊,分離總是悲傷的代言,與其兩個人都悲傷倒不如一個默默承受。”李丹心中如是一想,便打算就這樣一直躲著,遠遠的看著自己的心愛的人,直至丁慶生甩下丁鳳軍上車後,李丹依舊不捨的守在車邊,只可惜自始自終,丁慶生並沒有看到她的存在。
李丹都想好了,等丁慶生坐的那輛汽車離開之後,她就會出去找丁鳳軍理論,她要將丁慶生受的那份委屈統統在丁鳳軍的身上一併找回來,她可不想看著丁慶生一輩子都活在委屈之中,就算丁慶生已經不在乎,但李丹在乎,她要知道丁鳳軍爲什麼要這麼做。
只可惜,當李丹從車站裡跑出來的時候,丁鳳軍已經騎著車子離開了,這下可把李丹氣壞了,她二話不說,打了輛車便向丁鳳軍家駛去。
丁鳳軍回到家後,他直奔臥室而去,拉開抽屜的瞬間,丁鳳軍看到一個嶄新的信封,他旋即拿起信封,拆開來看,當那把鐵鎖呈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丁鳳軍的心不由的一顫,因爲這個物件,丁鳳軍認得,它曾是丁慶生用生命保護的東西。
自羅文玉死後,丁慶生一直將它帶在身邊,從未捨棄過,可今天這是怎麼了,爲什麼他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丟給丁鳳軍?難道他是有別的用意嗎?
想到這裡,丁鳳軍迫不及待的打開那摺疊整齊的信棧。
“二大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坐在北上的汽車上了,今天是你的生日,首先我要祝你生日快樂,還記得小時候,每一年的今天我都會是第一個對你說生日快樂的人,很榮幸,今天我也是第一個十幾年來保持的習慣,已經讓我沒有理由改變,但是,我不確定未來的今天我還會不會成爲第一個對你說生日快樂的人。
我不知道這次去BJ,我會不會混出一個名堂回來,我也不知道我再回來的時候,是不是改變了模樣,二大爺,我會回來的,不管以後我會不會混得很好,我都會回來。因爲我就是想向你們證明一下,我真得不是白眼狼,我將我姥爺送給我這個吊墜留下,只是想告訴你,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因爲這裡是我的家,是我永遠的家!
二大爺,從小到大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無論你們做了什麼事,我都會選擇原諒,因爲我一直把你們當成我的親人,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們我再也找不到任何比你們還要親的親人,二大爺,這次去BJ,我不知道自己會經歷什麼,但請你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好好的,好好的做事好好的做人,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對了,二大爺,在你生日這天我也要來說件不開心的事,關於我的錄取通知書,你們想怎麼樣處理就怎麼樣處理吧,既然我選擇離開就不會再想著去上大學,我知道咱們家的家境不好,遲早要有一個人綴學,與其讓大家痛苦倒不如用我自己的痛苦來換大家的開心,那天在郵局裡,我已經查出來了,所有的事情我也已經知道了,你們這麼做是對的,如果讓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會這麼做,二大爺,你不用自責,因爲我們都要互相理解,我已經十八歲了,已經成年了,你們沒有義務再去撫養一個與你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那個人了,縱然他再怎麼優秀也無法做到讓你們自豪,唯有自己的親生孩子真正的優秀才會讓你們驕傲。
二大爺,這件事,咱們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就當我從來沒有考上過那所大學,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好的相處,你永遠是我最愛的那個二大爺,而我也永遠只是你心中想要讓我叫你爸的侄子。”
丁鳳軍看到這裡已經是淚流滿面,當然,對於丁慶生後面說的那些話,丁鳳軍卻是一臉的茫然,他有些不明白丁慶生那些話是要表達什麼意思。
就在丁鳳軍糾結萬分的時候,院子裡傳來一個女孩子的叫囂聲。
“丁鳳軍,你給我出來,今天我要替我的生哥出口氣!”
丁鳳軍放下手中的信,慌亂的擦一下臉上的淚水,從屋裡向院子裡走去,院子里正在叫囂的人正是李丹,此時的李丹滿臉的氣憤之色,她的聲音將家裡的人都驚擾出來。
丁鳳軍看向李丹的時候,他不由的有些吃驚,因爲他發現李丹很像一個人,像是十七八歲時的馬詩語,不由間,丁鳳軍有些恍惚,彷彿自己回到了十八歲那年,不過,物是人非,屬於丁鳳軍的記憶已經模糊不堪,而李丹的面容中要比馬詩語多一些傲氣多一些堅強,如果當年的馬詩語也有這份堅強,想必丁鳳軍早已與她結爲夫妻。
“你是誰,幹嘛在我家裡大呼小叫的!”丁曉棋開口詢問道。
李丹沒好氣地說道:“我是來找丁鳳軍評理的。”
丁鳳軍呵呵一笑,看李丹的模樣,應該也不是很大,沒想到說起話來卻這麼的有力道,丁鳳軍溫和的問道:“不知道你找我是要評什麼理啊?”
李丹怒目而視著丁鳳軍,說道:“關於生哥大學錄取通知書的事情,今天,我非得和你評個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