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鳳軍從來都不相信牛鬼蛇神之說,小時候他也聽過家裡老講得神神叨叨的故事,別家的小孩子都怕的晚上不敢出門,丁鳳軍卻不以爲然,夏天天熱,有時候大半夜裡熱得睡不著覺的時候,丁鳳軍都會起身獨自一人去河裡泡會澡。
丁鳳軍的膽大同他的犟脾氣一樣,在村裡都是出了名的。這個膽大的名號也是有緣由的,那是在丁鳳軍七八歲的時候,他們衚衕口處的一人家裡的老人因與家人生氣,而上吊自殺。上吊自殺的人死相極其的難看,同村裡的好些大人都不敢去看她,而丁鳳軍卻一把把蓋住那人的白布扯了下來,直勾勾的盯著那人看了半天,才緩緩地重新白布蒙在屍體上,倒是周邊的一些膽小的人早已嚇得臉色蒼白,雙腿發軟,連跑都忘記了。
這件事也成了丁鳳軍津津樂道的事情,想想也是,見過上吊而死的人的能有幾個,像丁鳳軍這樣仔細走心觀察過的想必更是寥寥無幾。
此刻丁鳳軍正爲徵兵的事情而發愁,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居然遠遠地看到對面歪脖子樹上坐著一個人,猛得看到之時,丁鳳軍也是嚇了一跳,不過待定心神之後,丁鳳軍竟津津有味地開始對這個輪廓構思,會是誰這麼無聊呢,大晚上不回家躲在這裡嚇唬人?丁鳳軍始終沒能猜出這個人是誰,無聊之下丁鳳軍決定親自來驗證一下。
“誰?是誰坐在樹上,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覺,跟這裡來裝神弄鬼的嚇唬人嗎?”丁鳳軍扯著嗓子喊道。叫喊的空隙裡,丁鳳軍快走兩步,他怕自己的聲音把那人給嚇跑了,總不能還沒有看清楚是誰就讓她給跑了吧。
“我,是我。”果真是個女的,聲音還打著顫,顯然這人也被丁鳳軍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的不輕。
只是這聲音,丁鳳軍聽得有些耳熟。在還沒有看清此人真面目的時候,丁鳳軍也不敢妄下評判,雖然覺得這人像是馬詩語,但丁鳳軍卻沒有試探性的叫出她的名字。待丁鳳軍走到那人身旁後,果真如丁鳳軍猜測的一樣,那人正是馬詩語。
“原來是詩語妹子啊,大晚上的你怎麼跑這裡來了?”丁鳳軍漫不經心地問道。
馬詩語也看清來人是丁鳳軍之後,便從樹上下來,與丁鳳軍肩並肩的站在河邊,柔聲細語的說道:“家裡有些熱,我出來透透氣,二哥,你呢,你怎麼也出來了?”
丁鳳軍笑笑,說道:“同你一樣。”
兩個人相對沉默一會兒,馬詩語又開了口道:“二哥,我聽說你要去當兵是真得嗎?”
丁鳳軍沒好氣得說道:“你聽誰說的?你認爲我會去嗎?”
“好多同學都在議論這件事,他們還說校長找你也是因爲這件事,不過我也不是很瞭解你,不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會不會去。”
丁鳳軍無奈的搖搖頭,呵呵一笑說道:“你是希望我去還是不希望我去。”
這麼一個問題問出來之後,丁鳳軍有些後悔,上次好不容易纔擺脫掉馬詩語的糾纏,這麼一問會不會太顯曖昧?讓馬詩語怎麼想呢?
不過,話既然已經說出來了也沒有挽回的餘地,倒不如安靜的聽聽馬詩語會怎麼說。
“跟著自己的心走,總不能因爲別人的看法而放棄自己的選擇,喜歡怎麼做就去怎麼做,不要輕易改變自己的初衷,不然會對不起自己。”馬詩語並沒有給到丁鳳軍想要的答覆,其實丁鳳軍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麼,或許馬詩語的回答就是最好的答覆。
“是啊,我們現在都還年輕,需要做的選擇還少,未來我們也有步入社會的時候,面臨的選擇也隨之而多了起來,總不能把每一個選擇題都拋給別人,讓別人來給我們做選擇,我們終究是要面對這些問題,然後找到解決他的方法。”丁鳳軍自顧自地發表著自己的感慨。
“那現在的你做出的選擇是什麼呢?”馬詩語幽幽地問道。
丁鳳軍忽然有種上當的感覺,這馬詩語明顯是挖了一道坑,讓他跳,結果他還真不負衆望的跳進了這個坑裡,自己的問題還是由自己來回答,真是可笑!
“我不打算當兵,我的初衷就是上大學,將來找一份穩定的工作爲家人減輕負擔。”丁鳳軍一本正經地說道。
馬詩語在聽到丁鳳軍說的話後有些釋然,剛纔因緊張而懸著的心總算是塵埃落定,她長舒一口氣說道:“我聽說部隊上的待遇也是不錯,你爲什麼不考慮一下,那樣也可以爲家裡人減輕負擔,上大學不還是要花家裡人的錢麼?”
“我打算好了,只要我考上大學,一定會勤工儉學,爭取不花家裡人的錢,最主要的是上大學後逢家裡地裡活多時我都能回家幫襯,如果去了部隊上可沒有那麼多空閒的時間。”
聽完丁鳳軍的解釋,馬詩語心中也已然有數,她的確沒有看錯丁鳳軍,他是個有擔當有責任心的人,誰要是能嫁給他真是享福了。馬詩語突然有點暗自神傷,一想到之前丁鳳軍對她表現出的冷漠態度,她心中總是會不自覺的哭泣,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不能和她在一起呢?
“二哥,我和我媽又吵架了。”馬詩語淡淡地說道,對於吵架這兩個字,馬詩語已經習慣了。李素娥平常說話的嗓門就已經像是在吵架,待真正吵架的時候,那嗓門還要比平常聊天時要弱一些,習慣歸習慣,但心情還是會受到些影響。
“怎麼,李素娥她又罵你了?”丁鳳軍略帶關切地語氣說道。
馬詩語點點頭,語氣有些哽咽地說道:“她只讓我和丁慶奇說話,別的同學我都不能交往。”
丁鳳軍早就猜到會是這麼一回事,這個李素娥現在眼中只有丁慶奇這個女婿,誰叫人家家裡有權有錢了呢,這麼世故的女人,自然會抓住這麼一個財主不放,對於馬詩語的管教當然要嚴肅些。
“你也先忍忍吧,等考上大學後看她還能拿你怎麼樣。目前丁慶奇也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你就安下心來好好複習,爭取考上自己心怡的大學,別被這些事情打擾了心智。”丁鳳軍略微安慰道。
“可是,我真得很討厭丁慶奇,我一想到家裡人要把我嫁給他,想死的心我都有了。”馬詩語滿面愁容地說道。
“婚姻大事又不是兒戲,她一個李素娥有什麼能耐左右你的未來呢,你就安心學習,事到眼前總會有解決的方法。”丁鳳軍語重心長的說道。
“婚姻大事向來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一個女孩子家哪有什麼能力反抗呢。”說著,馬詩語的淚竟流了下來,丁鳳軍就看不得她哭,尤其是在這風黑月高的漫山地裡,這孤男寡女的單獨相處,要是被人看見的話,影響多不好!
“你快別哭了,放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人總是要往好的方面想,說不定大學畢業後會有一個比丁慶奇還要好的人來你家提親呢。”丁鳳軍只顧說話安慰馬詩語,卻沒有注意到馬詩語的微妙動作。
馬詩語在丁鳳軍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竟然轉過身來一下子撲進了丁鳳軍的懷裡,雙手緊緊環抱著丁鳳軍痛哭起來。
丁鳳軍一時之間就有些發懵,他張開的雙臂不知是抱住馬詩語還是就這麼一直張著。
“你就是那個比丁慶奇還要好幾百倍的人,可是爲什麼你就是不喜歡我!難道看我嫁給丁慶奇你纔會開心嗎?”撲在丁鳳軍懷裡的馬詩語哭著說道。
丁鳳軍被馬詩語這莽撞的動作嚇到,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大腦中只剩一片空白。
正在丁鳳軍躇躊之際,一絲涼意朝他的臉上襲來。接著又是一陣狂風颳過,再然後便是電閃雷鳴。豆粒大的雨點毫無徵兆的啪啪的砸了下來,丁鳳軍趕忙把馬詩語從懷裡推出來,一臉緊張的樣子說道:“下雨了,快回家吧,別被雨淋感冒了。”說完,丁鳳軍率先大步流星的向大道方向走去,走了十幾步之後,丁鳳軍一轉身,他想要囑咐馬詩語幾句話,卻發現身後已經沒有了馬詩語的影子。
待下一記閃電過後,丁鳳軍藉著閃電的餘光這才發現馬詩語走的是另一邊泥濘溼滑的小路,確切的說是沿著河邊深一腳淺一腳的前行,那邊的路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會滴落到河中,馬詩語不會游泳,萬一滑落到河中肯定會沒命的,丁鳳軍怎麼放心她獨自一人走那邊呢。
丁鳳軍想要大聲提醒馬詩語,無奈雷聲雨聲都太大,他的聲音還沒有穿透雨層就消失殆盡了。
就在這時,馬詩語腳下一滑,整個身子的重心側移,一下子朝河中滾去。這一幕剛好被丁鳳軍看到,丁鳳軍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開了,他想也沒想,一下子就扎到河中。
所幸馬詩語掉下去的地方不是太深,再加上丁鳳軍趕到的及時,這纔沒讓馬詩語出現生命危險,不過嗆了幾口水的馬詩語還是表示很難受。
丁鳳軍看馬詩語的目前狀況,估計她是自己回不了家了,雨勢越來越大,丁鳳軍沒有其他的選擇,一把把馬詩語背在身上,由於河邊遭受到雨水的沖刷,變得異常的滑,丁鳳軍只得匍匐下身子,手腳並用的往上爬,待爬到岸上時,丁鳳軍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他輕輕喚了聲趴在他背上的馬詩語,然而並沒有得到馬詩語的迴應,丁鳳軍知道,這一摔肯定是把馬詩語嚇壞了,嗆了幾口水再加上雨水淋,想必她也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丁鳳軍就這樣揹著馬詩語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李素娥家走去,泥濘的路上留下深深的腳印,卻又被磅礴的大雨淹沒住,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當丁鳳軍揹著馬詩語快到家門口時,李素娥卻早已在此恭候多時了,李素娥恭候的人是馬詩語,下這麼大的雨,她始終還是擔心馬詩語,畢竟馬詩語現在就如同她的財神爺一樣,要是馬詩語出現點什麼意外的話,她的美好未來可就全成泡影了。
李素娥左顧右盼好長時間,也看不到馬詩語的影子,正在她考慮要不要出去找找看的時候,丁鳳軍竟然揹著她的財神爺出現了。
李素娥看不得丁鳳軍,她跟丁鳳軍之間的恩恩怨怨太深了,如今眼前阻擋她發財的人就是丁鳳軍,要不是這個丁鳳軍的存在,說不定馬詩語已經答應與丁慶奇交往了。最讓李素娥生氣的是,丁鳳軍居然還揹著馬詩語,看兩個人被雨淋的狼狽樣,她不用猜就知道這兩個人肯定一直待在一起,這個丁鳳軍真是陰魂不散,居然還單獨約馬詩語,真是老虎不發威,真拿我李素娥當病貓了啊!
丁鳳軍現在已經分不清自己的臉上到底是雨水多一些還是汗水多一些,總之此刻的他只覺得上氣不接下氣,當丁鳳軍看到門前的李素娥時,心中也來不及悸動,更沒有力氣去爲之前的事而氣憤。
李素娥真是越想越氣,眼睛裡噴出的火都要把這磅礴大雨燒乾了。她上前邁上幾步,不由分說,一個耳光扇在了丁鳳軍的臉上,這個巴掌讓李素娥幾乎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加之丁鳳軍此時本就已經全身無力,經過一番風雨的洗禮,丁鳳軍早就虛弱無比,哪還能承受得了這一巴掌的力度。丁鳳軍的身子一斜連同馬詩語一起朝地上倒去。
李素娥打完丁鳳軍之後還沒打算放過他,她指著丁鳳軍破口大罵道:“你這個沒教養的傢伙,竟然敢勾搭我女兒,我女兒以後呵是要成爲警察局長的兒媳婦,你可不能毀了他的清白,你要是還有人性,就不要再纏著我女兒,你也不撒泡牀照照鏡子,就你這賴蛤蟆的樣子還想要吃我女兒這塊天鵝肉,真是太不要臉了!”
丁鳳軍聽著她污辱自己的言語,雖是氣憤,但此刻的他現在頭暈腦脹,根本沒有精力與她吵架,丁鳳軍掙扎幾下從地上站起來,他晃晃悠悠的四下看看,馬詩語還在地上趴著,丁鳳軍彎下身去想要把馬詩語扶起來,不料李素娥擡起一腳,踹在了丁鳳軍的腰上,丁鳳軍一個踉蹌再次趴在地上。
李素娥把馬詩語扶起來,馬詩語迷迷糊糊的睜了一下眼,剛好一記閃電打下來,她看到的便是丁鳳軍趴在地上的背影,泥水混合在一起,把丁鳳軍結實有力的肩膀淹沒在這狂風暴雨中。
“丁鳳軍,你少給我在那裡裝死。就算死也別死在我家門前,給老孃滾遠點再死!”李素娥罵完扶著馬詩語就進了家門。馬詩語想要開口說話,卻始終發不出聲音,她心中一急,一口血從口中噴了出來,緊接著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風雨似乎沒有那麼大了,閃電也不再是那麼頻繁。好長時間過後又一記閃電閃過之後,丁鳳軍的手指動了一下,接著他微微睜開了眼睛,頭暈的實在厲害,待意識稍微清醒的時候,他使勁晃晃腦袋,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
此時已到午夜時分,由於下過雨的原因,丁鳳軍只覺得瑟瑟發抖,潛意識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他一定要回家,不能就這樣死在外面。他還要上大學,還要爲家裡人分擔負擔,在這種聲音的鼓勵下,他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家,剛邁進家門的一剎那,他就倒在了地上,在意識完全消失之前,他聽到了王玉珍的驚呼聲。
在丁鳳軍還沒有回來之前,家裡人就已經分頭去找過他,找了半天也沒有得到丁鳳軍的任何消息,大家回到家沒多久,丁鳳軍開門的聲音就驚擾到擔憂的他們。
是王玉珍先看到的丁鳳軍,丁鳳軍倒地的一瞬間,王玉珍大叫了一聲,這是來自母親對兒子疼惜的叫喊。
“鳳軍,你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
大哥丁鳳海與弟弟丁鳳河把丁鳳軍架到了牀上,丁鳳海用手摸了摸丁鳳軍的額頭,滾燙的厲害,丁鳳海趕緊拿藥過來給丁鳳軍灌下去。
丁鳳軍在牀上躺了三天三夜,在這三天三夜裡發生了很多令丁鳳軍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些事情的發展最終改變了丁鳳軍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