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輪船靠港。
程千帆在豪仔帶領(lǐng)一衆(zhòng)保鏢的簇?fù)硐孪麓?
“帆哥，嫂子在那邊。”豪仔指了指碼頭上停靠的兩輛車，說道。
“走吧。”程千帆點點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程千帆一行人便被擋住了去路。
“‘幄’先生，這是何意？”程千帆皺起眉頭，看著帶人攔住自己去路的我孫子慎太。
“程先生，抱歉了，你還不能回家。”我孫子慎太說道，“有一件案子，需要請你去特高課坐一坐。”
“什麼案子？”程千帆面色不善，問道。
“程先生你到了地方就知道了。”我孫子慎太皮笑肉不笑，說道。
豪仔看了帆哥一眼，只要帆哥示意，他這就帶人動手。
程千帆微微搖搖頭。
……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浩帶了幾個人過來了。
“帆哥。”李浩喊道，他被特高課的人攔住了。
“我和家裡人說幾句話。”程千帆看著我孫子慎太，淡淡說道。
我孫子慎太略作猶豫，點了點頭。
“帆哥。”李浩擠了進(jìn)來，“南京外交部來了電話，楚部長讓劉秘書帶了話，只是例行問話，請帆哥不必在意，有什麼楚部長自會爲(wèi)你做主。”
他說話的時候，故意瞥了我孫子慎太一眼。
我孫子慎太微微一笑，並不在意。
“我知道了。”程千帆點點頭，“你回去告訴你嫂子，我晚上回家吃年夜飯。”
“好。”李浩點點頭。
豪仔在一旁也說道，“帆哥，我?guī)值軅兊綍r候接你回家。”
“唔。”程千帆點了點頭。
……
“程先生，請吧。”我孫子慎太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
程千帆看了我孫子慎太一眼，點了點頭。
“還有一件事，聽說程先生得了一幅大泉閣下的畫作，荒尾課長也很喜歡大泉閣下的畫作。”我孫子慎太說道，“麻煩程先生帶了那幅畫一起過去。”
程千帆皺起眉頭，他盯著我孫子慎太看。
我孫子慎太表情嚴(yán)肅，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既然荒尾閣下有此雅好，此乃雅事，自無不可。”程千帆淡淡說道，“豪仔，把畫軸拿給我。”
“是，帆哥。”豪仔從行李中取出畫軸，遞給了程千帆。
……
程千帆上了我孫子慎太的車子。
我孫子慎太拉上了車簾。
“‘幄’室長，出了什麼事？”程千帆問道，自然說的是日語。
“南京特高課發(fā)來電報，大泉崇哉先生的住所和林寓所遇襲，守衛(wèi)人員玉碎，大泉崇哉先生失蹤了。”我孫子慎太說道。
“怎麼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程千帆驚呼出聲，“我昨天還代表汪氏外交部去見大泉先生，送上年禮呢。”
“正是因爲(wèi)你昨天去見了大泉崇哉先生，南京那邊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他們來電請我們這邊盤問、調(diào)查你。”我孫子慎太說道。
“原來如此。”程千帆微微頷首，說道。
在我孫子慎太這裡，他的身份是宮崎健太郎，因而，他完全毋需解釋什麼，只需要扮演好宮崎健太郎就是了。
……
“這件事你怎麼看？”我孫子慎太問道。
“不瞞你說。”程千帆說道，“我是一點頭緒也沒有，而且，我覺得有些說不通，大泉先生只是文部科學(xué)省的官員，至於說他的畫家身份，更不應(yīng)該引來如此殺戮之事。”
我孫子慎太微微點頭，“此事或許南京那邊知道更多內(nèi)情，我們這邊也是一頭霧水。”
程千帆思索著，點了點頭，他的心中則是警鈴大作。
我孫子慎太作爲(wèi)上海特高課情報室室長，即便是不十分清楚內(nèi)情，必然也會或多或少的知曉一些情況。
我孫子慎太這般說，是出於保密需要？還是說已經(jīng)起了疑心？
他不確定。
程千帆思索著，既如此，他這邊最好的應(yīng)對策略就是以不變應(yīng)萬變。
“這就是大泉先生贈送的畫作？”我孫子慎太看了一眼畫軸，忽而問道。
“是的。”程千帆點點頭，“總領(lǐng)事館的阪本君是我好友，他非常喜愛大泉先生的畫作，實際上我這幅畫也算是爲(wèi)他求來的。”
“原來如此。”我孫子慎太點點頭，“方便看一下這幅畫麼？”
“自無不可。”程千帆點點頭，隨手將畫軸遞給了我孫子慎太。
……
我孫子慎太解開畫軸，並且取了一個手電筒，展開看。
手電筒的光暈映射下，程千帆敏銳的捕捉到了我孫子慎太的眼眸一縮，然後又旋即恢復(fù)了正常。
他的心中一動：
我孫子慎太知曉‘章魚’計劃？
這幅畫本身只是一副非常正常的風(fēng)俗臨摹畫罷了，按理說不會引起我孫子慎太的情緒波動，但是，方纔我孫子慎太那一閃而過的表情，卻不由得程千帆不過多猜測。
蓋因爲(wèi)大泉崇哉臨摹的北齋千葉的畫，而同樣風(fēng)格的風(fēng)俗畫，北齋千葉最著名的便是那副‘章魚與海女’，倘若我孫子慎太聯(lián)想到‘章魚與海女’那幅畫，那就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幅畫是江戶時代的風(fēng)格。”我孫子慎太點點頭，說道。
“沒想到長官還對繪畫頗有研究？”程千帆驚訝問道。
“不過是知道一些皮毛罷了。”我孫子慎太微笑道，他看向?qū)m崎健太郎，“程先生可知道這幅畫的出處？”
“本來也不知道的，好在這裡寫著呢。”程千帆說道，“這是大泉崇哉先生臨摹北齋千葉閣下的畫作，我雖然對繪畫藝術(shù)不甚瞭解，不過，帝國江戶時代的著名畫家北齋千葉的大名，我還是知曉的。”
我孫子慎太聞言，即刻拿手電筒照了照畫軸左下方的小字，然後失笑道，“是了，原來如此，是我沒有看到這題跋。”
程千帆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假裝自己沒有看透我孫子慎太的演技。
……
“一會到了特高課，荒尾課長會親自見你，對程先生進(jìn)行訊問。”我孫子慎太看了程千帆一眼，提醒道。
“我明白。”程千帆點點頭，“如果不是我身份特殊，程某人確也本該被懷疑的。”
“你明白就好。”我孫子慎太點了點頭。
……
特高課。
課長辦公室內(nèi)。
“根據(jù)我對劉霞的瞭解，劉霞說是因爲(wèi)她工作失誤，遺漏了給大泉崇哉先生送年禮，這應(yīng)該不是真實情況。”程千帆說道。
“你的意思是，劉霞可疑？”荒尾知洋問道。
“屬下並非這個意思。”程千帆說道，“劉霞做事很認(rèn)真，謹(jǐn)慎，不太可能出現(xiàn)這種失誤。”
他對荒尾知洋說道，“最可能的情況，應(yīng)該是楚銘宇新添了大泉崇哉先生在送年禮的名單，劉霞緊急去補送年禮。”
“這麼說，你在懷疑楚銘宇？”我孫子慎太在一旁忽而問道。
“楚銘宇不可能有問題。”程千帆搖了搖頭，“他是汪填海的絕對親信，別的且不說，汪氏政權(quán)的外交部部長倘若有問題，這不是南京的失敗，而是帝國的失敗。”
“你剛纔說，是你主動提出來陪同劉霞去和林寓所的？”荒尾知洋問道。
“是的。”程千帆點點頭，“劉霞是楚銘宇的親信，或者更加確切的說，劉霞是楚太太那邊的人，而楚太太是汪夫人的人，可以說劉霞在汪氏高層內(nèi)部都是極有跟腳的。”
“你是特意交好劉霞的？”我孫子慎太點點頭，說道。
“是的。”程千帆說道，“程千帆在汪氏政權(quán)內(nèi)部真正的靠山，實際上只有一個，那就是楚銘宇的信任和賞識，這是比不上劉霞的跟腳的，屬下交好劉霞，有助於我在楚銘宇身邊，在南京那邊站穩(wěn)腳跟。”
……
“說一說這個劉霞，你認(rèn)爲(wèi)劉霞有問題嗎？”荒尾知洋忽而又問道。
程千帆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思索了一下，這才說道，“從屬下對劉霞的瞭解和觀察來看，劉霞不像是有問題的。”
他對荒尾知洋說道，“正如屬下方纔所說，劉霞是楚銘宇太太的遠(yuǎn)房親戚，是依附於楚氏才發(fā)達(dá)的，中國人非常講究這種氏族族羣關(guān)係，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
說著，程千帆問荒尾知洋，“課長是懷疑劉霞？”
“任何近期接觸過大泉崇哉先生的人，都有嫌疑。”我孫子慎太在一旁說道。
“那這嫌疑人的範(fàn)圍就大了。”程千帆說道，“前不久，大泉崇哉先生還辦了畫展，他親臨畫展中心，見了不少人，屬下和外交部的同僚一起，當(dāng)時也見過大泉崇哉先生，有幸上前說了一兩句話。”
荒尾知洋皺起眉頭，“你是說大泉崇哉先生還辦了畫展？”
“是的。”程千帆點點頭，似乎是驚訝於荒尾知洋竟然不掌握這個情況。
荒尾知洋麪色陰沉，他是真的不掌握這個情況，南京那邊發(fā)生的事情，倘若南京方面不向上海這邊通報，他又豈能知道。
“宮崎君。”我孫子慎太指著桌上的畫作，問宮崎健太郎，“劉霞有沒有看過這幅畫？”
“看了，不過就看了一眼，看到是風(fēng)俗畫，她就啊呀一聲合上了畫作。”程千帆說道。
……
荒尾知洋和我孫子慎太又分別問了宮崎健太郎一些問題，這才示意宮崎健太郎可以離開了。
“課長，這幅畫？”程千帆指了指放在荒尾知洋辦公桌上面的畫作，問道。
“這幅畫先放我這裡，到時候自會還你。”荒尾知洋說道。
“哈衣。”程千帆說道，然後想了想又說道，“課長，這幅畫是屬下爲(wèi)好友阪本良野所求，還望課長小心維護(hù)。”
荒尾知洋皺起眉頭，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放心吧。”
“那屬下告退了。”程千帆說道。
他就要離開，卻是忽而又被荒尾知洋叫住了。
“宮崎。”荒尾知洋說道。
“課長。”
“你就不好奇大泉崇哉先生真正的身份，以及他爲(wèi)何會出事？”荒尾知洋忽而問道。
“好奇，一開始就好奇了，在來特高課的路上，屬下還問了‘幄’室長。”程千帆說道。
“那爲(wèi)什麼沒有繼續(xù)詢問？”荒尾知洋問道。
“屬下雖然愚鈍，卻並非愚蠢。”程千帆說道，“大泉崇哉先生失蹤，南京那邊就即刻聯(lián)繫上海，讓本部盤問調(diào)查程千帆，甚至課長都親自向我問話，這足以說明這件事非常不簡單。”
說著，程千帆小心翼翼看了荒尾知洋一眼，“事關(guān)重大，屬下知道的越少越好，要收起好奇心。”
“你倒是聰明謹(jǐn)慎。”荒尾知洋深深地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擺擺手，“去吧，這件事要絕對保密。”
“哈衣。”程千帆恭敬的退下。
……
“課長，從方纔宮崎健太郎的回答和反應(yīng)來看，宮崎健太郎應(yīng)該沒有問題。”我孫子慎太對荒尾知洋說道。
荒尾知洋看了我孫子慎太一眼。
“宮崎健太郎並無心虛的體現(xiàn)。”我孫子慎太說道。
荒尾知洋點點頭。
宮崎健太郎是帝國特工，按理說是不應(yīng)當(dāng)進(jìn)入到懷疑名單和視線的，但是，大泉崇哉的失蹤之事，牽扯太大，甚至可以說極可能驚動遠(yuǎn)在東京的東條閣下，所以，即便是對於身爲(wèi)帝國特工的宮崎健太郎，荒尾知洋也是秉持著下意識的懷疑目光的。
剛纔他一直在觀察宮崎健太郎的反應(yīng)，宮崎健太郎的反應(yīng)都屬正常，並無可疑之處。
尤其是最後宮崎健太郎離開的時候，他這邊故意不提那幅畫。
而這個時候，宮崎健太郎卻主動提了那幅畫。
如果宮崎健太郎心虛的話，被突然帶來特高課問話，這個時候自然是希望儘快離開，不一定還敢詢問畫作之事。
這個時候，宮崎健太郎還牽掛著那幅畫，甚至還強調(diào)那是他爲(wèi)友人求的畫，這似乎可以佐證宮崎健太郎對此事的態(tài)度：
雖然驚訝，但是，因爲(wèi)與其無關(guān)，所以反而態(tài)度比較坦然。
也就是說，宮崎健太郎臨走之時，倘若沒有索要帶走畫作，不一定說明他有問題，也許是想著留下那幅畫討好喜好畫作的課長也說不定。
不過，他很坦然的索要畫作，因爲(wèi)這是他爲(wèi)友人求的畫作，這似乎則可說明宮崎健太郎心中是不緊張和發(fā)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