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兵隊的特三刑訊室。
程千帆和荒木播磨以及小野寺昌吾，他們三人站在俯望窗口，透過窗口看著刑訊室裡佐上梅津住親自對萬海洋用刑。
一頓沾了鹽水的皮鞭狠狠地抽下去，此時的萬海洋已經昏死過去。
一瓢辣椒水澆在萬海洋的身上，巨大的痛楚，令萬海洋慘叫著醒轉。
“說不說？”
“說不說！”
佐上梅津住每問一句，就狠狠地揮動鞭子，抽打在萬海洋那已經血肉模糊的身上。
“啊……”
萬海洋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聲嘶力竭的喊著‘冤枉啊，太君，冤枉’……
“看不出來啊，倒是一個硬漢。”程千帆嘖了一聲，對荒木播磨和小野寺昌吾說道。
荒木播磨目光深沉。
小野寺昌吾則是輕笑一聲。
他摸出煙盒，分別給宮崎健太郎和荒木播磨遞了一支菸。
儘管他的級別和資歷遠在宮崎健太郎之上，但是，小野寺昌吾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的行爲有些不合適。
篤人少爺更信任宮崎，對於他來說，這一點就足夠了。
佐上梅津住將皮鞭丟給手下，摘下已經沾了血的手套，出了刑訊室。
……
“佐上君。”荒木播磨遞了一支菸卷給佐上梅津住，“開口沒？”
程千帆摸出打火機幫佐上梅津住點燃菸捲。
“沒有，只是喊冤枉。”佐上梅津住深深地吸了一口菸捲，搖搖頭說道。
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你認爲萬海洋是七十六號內部那個泄露情報的內奸的可能性大嗎？”
“萬海洋幫助七十六號抓了陳明初，進而逮捕了王鉄沐，這是造成上海區此前近乎全軍覆沒的最直接的原因。”荒木播磨思忖說道。
“這一次，萬海洋帶隊抓了姚長根，趙琦，更是又逮到了陳功書，摧毀了上海區區機關第二辦公室。”他彈了彈菸灰，說道，“客觀來說，萬海洋有問題的可能性確實比較小。”
……
“曹宇怎麼說？”小野寺昌吾問荒木播磨。
“曹宇只是向我秘密彙報了七十六號的動向，他自然沒有關於萬海洋可能有問題的彙報。”荒木播磨看了佐上梅津住一眼。
獲悉極司菲爾路那邊發生的事情之後，他將此事知會與佐上梅津住，佐上梅津住當機立斷，決定不再採取原定的釣魚萬海洋的計劃，而是以七十六號這一連串的事件，以萬海洋涉嫌泄密、是重慶分子的名義，直接從極司菲爾路逮捕了萬海洋。
至於說萬海洋是不是有問題？
最起碼從目前所掌握的證據來看，是無法確認這一點的。
“宮崎君，說說你的看法。”小野寺昌吾問宮崎健太郎。
“荒木君方纔所說的有道理，萬海洋此前是幫助極司菲爾路摧毀王鉄沐上海區的最大功臣，這一次也立功不小，尤其是抓住了陳功書，此乃大功一件。”程千帆說道，“所以，萬海洋有問題的可能性並不大。”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也不能僅憑這些就斷定萬海洋沒有問題，畢竟軍統的手段厲害狠辣，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也不能排除是苦肉計的可能性。”
……
“苦肉計麼？”佐上梅津住沉吟道，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你們特高課與軍統鬥爭已久，在他們還是力行社時期，你們就是老對手了，你對於戴春風也應該更瞭解，謹從這方面，說說你的看法。”
“戴春風確實稱得上是一個極爲難纏的對手，很狡猾，並且有著一顆冷血之心。”荒木播磨沉吟道，“如果說戴春風安排了苦肉計，確實是有可能，戴春風這個人是有足夠的狠辣和魄力的。”
“只不過……”荒木播磨停頓了一下，又點燃了一支菸卷，深深地吸了幾口說道，“且不說這一次，只說上一次，幾乎是毀掉了王鉄沐之上海區，這個代價未免也太大了，我不認爲戴春風會選擇以如此大的犧牲來安插萬海洋作爲內奸。”
“我贊同荒木君的看法。”小野寺昌吾說道，“如果只是爲了幫助萬海洋打入七十六號，即便是使用苦肉計，也沒有必要付出這麼大的犧牲，至少不應該犧牲王鉄沐，這對於軍統的損失太大了。”
他對幾人說道，“王鉄沐投誠後，不僅僅幫助上海這邊摧毀了上海區，還交代了北平和天津的軍統機密，幫助平津地區摧毀了軍統北平站和天津站。”
……
“宮崎君對此也是比較瞭解的。”小野寺昌吾說道，“當時軍統青島站意圖破壞‘汪氏四方會談’，正是王鉄沐提供的情報，幫助我們青島憲兵隊摧毀了軍統青島站的。”
程千帆點點頭，表示確有此事。
“我承認，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佐上梅津住眉頭緊皺，說道，“但是，有一點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
他說道，“此次七十六號針對上海區的行動，抓住了姚長根這個會計，抓住了趙琦這個情報處處長，更是抓住了陳功書這個上海區的區長，從表面來看，確實是已經取得了卓越的戰果。”
“但是。”佐上梅津住沉聲道，“在上海區各機關的抓捕戰果來看，除了上海區區機關第二辦公室被摧毀，上海區其他各機關卻都順利逃脫了，其中就包括最爲重要的上海區區機關本部，這個本該是是陳功書投誠後，能夠第一時間被摧毀、抓捕的所在。”
聽到佐上梅津住這般說，宮崎健太郎、荒木播磨、小野寺昌吾等人皆是露出了沉思之色。
……
“我明白佐上君的意思了。”荒木播磨說道，“你是說，七十六號此次針對上海區的一系列行動，對上雖然抓了幾個重要人物，但是，對下，確切的說是對於上海區各機關，尤其是中下層，包括基層在內，所取得的戰果卻極爲貧瘠。”
“仔細分析來看，確實是有些道理。”小野寺昌吾說道，“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軍統上海區各機關人數總計，應該至少在兩百人，甚至可能突破三百人。”
“但是，從曹宇所彙報的情況來看，七十六號此一攬子抓捕行動，真正的戰果，包括陳功書在內，也只抓住了不足二十人。”小野寺昌吾說道，“從這個方面來說，上海區雖然受損，但是，其真正的戰鬥力還是基本保存的。”
程千帆皺眉思索，沉默不語。
……
“宮崎君，你怎麼不說話？”佐上梅津住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有什麼想法，儘可暢所欲言。”
“情報工作的分析，我是遠不如幾位專業，你們的分析比我所能想到的都要更加完善和有針對性。”程千帆說道，“大的方面我是眼界不夠，我只能從小事情上來琢磨。”
“看來宮崎君是有所收穫的。”荒木播磨微笑道。
“我現在有一個疑惑。”程千帆微微點頭，說道。
“宮崎君請講。”小野寺昌吾說道。
“陳功書親自打電話誘捕，帶人抓住了歸三明，進而摧毀了軍統上海區區機關第二辦公室。”程千帆說道。
說著，他看著幾人，露出不解之色，說道，“我不理解的就是，爲什麼不一開始就直接對軍統上海區的區機關本部動手，而是選擇重要性遠不如本部的第二辦公室？”
聞聽宮崎健太郎提出的這個問題，幾人略一琢磨，都是點了點頭。
“宮崎君從細節上入手，這個問題提的好啊。”佐上梅津住說道，“這確實是一個非常令人費解的疑點。”
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曹宇對此是如何解釋的？”
……
“沒有什麼解釋。”荒木播磨搖搖頭說道，“時間緊迫，曹宇緊急送出情報的，並沒有多餘的時間溝通。”
他停頓了一下，說道，“而且，當時我也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自然不會詢問。”
“這是一個疑點，不過，即便是問曹宇，我相信曹宇也不一定知道原因。”小野寺昌吾分析道。
“首先，如果這個疑點是萬海洋有問題的證據，曹宇自然也不可能知曉更多內情。”
“再者，倘若這個疑點和萬海洋無關，是七十六號行動方案出於某種考慮的選擇。”小野寺昌吾說道，“按照荒木君所說，曹宇是在那個姚長根被伏擊殺掉後，才被李萃羣叫過去，被允許參與進去，獲悉這些情況的……”
“從這也可以看出來，曹宇雖然也還算受到李萃羣信任，不過，因爲其級別不夠，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到了中後期纔會被允許參與一些機密行動，瞭解到情況。”說著，他看了荒木播磨一眼，“我說話比較直接，荒木君莫怪。”
……
荒木播磨搖搖頭，示意自己並不在意，“這一點我也注意到了，是小野寺君再度提醒了我，我這邊確實是有必要幫助曹宇更進一步。”
“我的建議是，繼續加強對萬海洋的審訊。”小野寺昌吾說道。
他看著幾人，“不管萬海洋是否真的有問題，他都必須是有問題的，他就是重慶方面安插在七十六號的內奸。”
“說得好。”程千帆撫掌笑道，“這就是得罪我們，敢蔑視、欺瞞和對大日本帝國不忠誠的下場。”
“不不不，也不僅僅是出於懲戒的原因。”佐上梅津住讚許的看了小野寺昌吾一眼，“確定了萬海洋這個重慶奸細，如果萬海洋確實是有問題，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倘若萬海洋是冤枉的，那麼正好，這更可以麻痹那個真正潛伏在極司菲爾路的奸細。”
……
“妙計！”荒木播磨笑著點點頭，他看著衆人，“這是一石二鳥。”
“我現在反倒是迫切渴望萬海洋是沒有問題的了。”程千帆忽而說道。
看到幾人看向他，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殘忍中帶著戲謔的笑意，“他是冤枉的，那就更加解氣了，同時，這個愚蠢的支那人還能夠廢物利用，爲我們迷惑內奸做出貢獻……”
說著，他滿足的嘆息一聲，“舒坦啊。”
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荒木播磨和佐上梅津住更是高興的撫掌大笑。
“我現在渾身都是力氣，我回刑訊室了。”佐上梅津住高興說道。
幾分鐘後。
一盆鹽水將被烙鐵燙昏死過去的萬海洋澆醒。
“冤枉，太君，我是冤枉的。”萬海洋神智已經不清醒了，只知道喃喃說道。
“都到這等地步了，竟然還不開口。”佐上梅津住面色無比嚴肅，“果然大有問題！”
他一擺手，“繼續。”
……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李萃羣的堡壘辦公室內。
“董科長，你可意識到你在說什麼嗎？”李萃羣的表情震驚，盯著董正國的眼睛，質問道。
“主任，屬下並沒有昏頭，屬下非常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董正國說道。
說著，他看向一旁的曹宇，“主任，曹組長也是認可屬下的分析和懷疑的，事實上，屬下也是受到曹組長的啓發，纔會想明白的。”
李萃羣立刻看向曹宇。
“主任，我，我不曉得啊。”曹宇有些手足無措，“主任，屬下現在還是滿頭霧水啊。”
“嗯？”李萃羣的面色立刻陰沉下來。
……
“曹組長。”董正國不慌不忙說道，“你是不是說過‘戴春風又不傻，不會平白無故瘋了一樣砍掉自己的一條腿’？”
“是，我是說過這句話。”曹宇點點頭，然後他苦笑著說道，“但是，董科長，我可沒說萬海洋實際上是肖勉的人啊。”
他看著李萃羣，趕緊解釋道，“主任，董科長說萬海洋實際上是上海特情處安插在上海區的人，這個觀點屬下聽了也是震驚無比的。”
“不，曹組長，你理解錯誤。”董正國說道，他眉宇間閃爍著自信的神色，“確切的說，萬海洋的真正身份——他很可能是直接受命於戴春風，被戴春風安排在肖勉手下的，用來保護軍統上海武裝力量的隱藏最深的勝負手。”
“一條瘸腿，一條好腿！”董正國表情無比認真，甚至發出了讚歎的語氣，“戴春風果然是太狡猾太狡猾，他險些騙過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