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散落了一些書籍和雜誌。
有《西遊記》、《三國演義》、《紅樓夢》以及《水滸傳》,還有市面上一些常見的雜誌、報紙。
“徐兆林也是愛書之人呢。”程千帆輕笑一聲,說道。
他示意李浩把幾本書拿給他。
程千帆看似隨意的翻看著。
“日本人在房間裡發(fā)現(xiàn)了火盆,火盆裡有燒掉東西。”李浩低聲說道,“懷疑應(yīng)該是密碼本。”
“唔。”程千帆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停留在手裡的這本《紅樓夢》上面。
四大名著四本書,翻閱痕跡最濃重的是《三國演義》和《水滸傳》,這兩本書上甚至都沾染了湯汁,這顯然是吃東西的時候看書沾染上去的。
《西遊記》也被頻繁翻看過,上面有諸如手指印之類的,並不乾淨(jìng)。
《紅樓夢》看的相對較少,當(dāng)然,只是相對而言,這本書也能看到有仔細(xì)閱讀的痕跡的,只不過,許是因爲(wèi)這本書的閱讀門檻較高,看書之人也更加仔細(xì),所以保養(yǎng)的最好。
程千帆將四本書隨手扔在了地上,拍了拍手。
“帶回巡捕房。”程千帆說道,“放在圖覽室,充實一下書庫。”
“是,帆哥。”李浩說道。
“對了。”程千帆豎起一根手指,“走公賬,買書可是要花錢的。”
“是。”李浩忍住笑,說道。
……
“帆哥,這次真是險之又險啊。”李浩開著車,對程千帆說道,“好在運氣不錯,有中統(tǒng)的人給擋了槍。”
“運氣不會一直眷顧我們。”程千帆說道,“以後要加倍小心了,敵人的偵測技術(shù)和手段不斷提升,這給我們也提出了更高的防備要求。”
“明白。”李浩點了點頭。
他看了一眼鏡子,看到帆哥正在翻看手中的書。
“剛纔拿這幾本書出來的時候,和你猜的一樣,查緝班的人還上來盤問,還要登記。”李浩說道。
“噢?”
“按照帆哥你的吩咐,我給了那傢伙一巴掌。”李浩說道。
“薛道林的人?”程千帆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意,問道。
薛道林是法租界巡捕房的華籍探長,此人向坦德靠攏,以坦德門下第一走狗自居,這次坦德安排阿爾弗雷德出任政治處查緝班班長,薛道林同樣被委以重用,被任命爲(wèi)查緝班的華籍副班長。
……
“帆哥,隨著阿爾弗雷德不斷搞事情,薛道林最近也有些跳。”李浩說道。
“鄒圩的案子,查的怎麼樣了?”程千帆問道。
“那件案子實際上是明白著的,這鄒圩要不是仗著薛道林的勢,早就被抓起來了。”李浩說道。
去年年底,貝當(dāng)區(qū)一個女中學(xué)生被人侮辱殺害,有目擊者指認(rèn)兇手正是鄒圩。
不過,隨後這個目擊證人就改了口,說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之前是眼花了。
事實上,這起案件的真相,別說是在巡捕房內(nèi)部都不是秘密,就是在坊間,知道這鄒圩的爲(wèi)人,也都基本上猜到個八九不離十。
“要做成鐵案。”程千帆說道,“抓人吧。”
“是。”李浩說道,“不過,這起案子是貝當(dāng)區(qū)的。”
“辦了。”程千帆說道,“要不然怎麼讓人曉得我們是衝著薛道林去的。”
“明白了。”李浩點了點頭。
“鄒圩會拒捕襲擊麼?”程千帆忽而問道。
“大概……會。”李浩愣了下,點點頭,說道。
“自作孽不可活啊。”程千帆搖頭嘆息道。
……
“浩子。”程千帆忽而說道,“我懷疑這幾本書裡有中統(tǒng)蘇滬區(qū)的密碼本。”
“不是在火盆裡燒了嗎?”李浩驚訝問道。
“或許是我猜錯了。”程千帆說道,“總之這四本書,放進圖覽室,打混了。”
“明白。”李浩說道,然後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問道,“帆哥,徐兆林這是要玩燈下黑啊,那就把書還扔在雙龍舫就是了,我們爲(wèi)什麼要拿回來。”
“你是不是還想說,並且這樣還不安全,會引來懷疑?”程千帆問道。
“是的,帆哥。”李浩說道。
“首先,那裡是特高課仔細(xì)搜查過的,正常來說,不會遺留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了。”程千帆說道,“當(dāng)然了,從安全的角度來說,這裡的東西最好不要經(jīng)過我們的手拿走,你的擔(dān)心是對的。”
“不過。”程千帆說道,“現(xiàn)在明白我爲(wèi)什麼讓你打薛道林的人了吧。”
“有點明白了。”李浩仔細(xì)想了想,若有所思說道。
“放心吧。”程千帆說道,“且不說日本人那邊不會疑心什麼,即便是有些懷疑,日本人那裡,我自有說法。”
他點燃了一支香菸,輕輕抽了一口,說道,“徐兆林想要玩燈下黑,想法不錯,一開始也確實是成功了,不過,這人低估了我孫子慎太。”
他吐了口菸圈,“我孫子慎太即便是一開始被迷惑了,這人後面也會明白過來的。”
……
“帆哥。”李浩好奇問道,“你怎麼會注意到那些書的?”
“欲蓋彌彰,畫蛇添足。”程千帆說道。
書,可不便宜。
同時買齊四大名著,本就比較少見,更何況是徐兆林這等四下隱藏,朝不保夕之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其中有一本書,是他必須隨身攜帶的,而其他三本書不過是出於需要,配合演戲的書籍。
……
“帆哥!”
“帆哥!”
看著李浩推著帆哥的輪椅來到巡捕房,衆(zhòng)巡捕紛紛立正敬禮,向帆哥問好。
“都忙去,擾人清夢。”程千帆笑罵道。
衆(zhòng)巡捕笑著散開了。
乘坐電梯上樓,來到了辦公室。
程千帆打發(fā)李浩離開,他坐在輪椅上,臨窗,看窗外的風(fēng)景和行人。
《紅樓夢》!
他基本上可以確定,那本《紅樓夢》就是中統(tǒng)蘇滬區(qū)的新密碼本,或者說是徐兆林的密碼本。
至於說,他爲(wèi)何一開始就懷疑徐兆林採取的焚燒假的密碼本,行燈下黑的計謀。
原因很簡單。
如果他是徐兆林,即便是要準(zhǔn)備突圍,儘管時間緊迫,但是,距離特高課和巡捕搜到雙龍舫公寓還是有一些時間和距離的,徐兆林完全有時間和其他方式去處理密碼本。
這裡說的有時間和其他方式,說的不是藏匿起來。
面臨敵人搜捕的情況下,萬萬不可抱著僥倖的心理藏匿密碼本,銷燬密碼本是必須的處理方式。
如果他是徐兆林,他會繼續(xù)按照計劃衝卡突圍,不過,他會安排一個手下單獨秘密離開,這個人唯一的任務(wù)就是找個隱蔽角落,銷燬密碼本,然後,此人從客觀上來說,本身就是安全的。
無論是繼續(xù)留在金神父路,還是找機會離開,都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在火盆裡焚燒密碼本,這是迫不得已情況下,在根本來不及有其他選擇情況下的緊急行爲(wèi)。
因爲(wèi),要將一本密碼本完全焚燒殆盡,不留下任何一絲一毫的線索,這看似很容易,實際上是很難的。
即便是隻剩下灰燼,也難保會有一些遺漏會成爲(wèi)關(guān)鍵線索。
所以,當(dāng)從荒木播磨的口中獲悉徐兆林帶人衝卡,與特高課發(fā)生了激戰(zhàn),然後從中統(tǒng)俘虜?shù)目谥邪l(fā)現(xiàn)了徐兆林的藏身地點,並且發(fā)現(xiàn)了電臺,發(fā)現(xiàn)了焚燒的密碼本的時候,程千帆就覺得有些蹊蹺了。
無他,徐兆林突圍是主動的,並非是被破門而入情況下的遭遇戰(zhàn)。
時間緊急,卻又並非十萬火急。
《紅樓夢》……
程千帆在心中琢磨,並且是程甲本《紅樓夢》。
程千帆的嘴角冷笑不已。
……
“這麼說,那個李浩是沒有問題的?”荒尾知洋看向荒木播磨、我孫子慎太以及野原拳兒,表情嚴(yán)肅問道。
“沒有問題。”荒木播磨立刻說道,“車輛和人員都進行了檢查,並無問題。”
他對荒尾知洋說道,“此外,安全起見,我派人闖入李浩的家中進行了搜查,也並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物品。”
荒尾知洋看向我孫子慎太。
“應(yīng)該沒問題。”我孫子慎太點點頭,說道,“我們名義上是隨巡捕房設(shè)卡的,這種情況下,荒木君的手下卻對白若蘭的車輛態(tài)度蠻橫,甚至拔槍攔截,這明顯會觸怒對方,以至於引發(fā)了巡捕與行動大隊的舉槍對峙行爲(wèi)。”
“從邏輯上來分析,此次衝卡行爲(wèi),是被動的,應(yīng)該不是主動爲(wèi)之。”我孫子慎太說道,說著,他看向荒木播磨,“我還以爲(wèi)荒木君和宮崎健太郎是朋友,會對白若蘭客氣一些呢。”
“白若蘭是程千帆的妻子。”荒木播磨說道,“我的朋友是宮崎健太郎。”
“荒木。”荒尾知洋忽而開口說道。
“課長。”
“即便是程千帆,也是帝國的朋友。”荒尾知洋說道,“你要約束一下手下,對待帝國朋友的家眷,態(tài)度要和善一些。”
“哈衣。”荒木播磨說道。
荒尾知洋看向幾人,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野原拳兒的身上,“野原,現(xiàn)在能確定這次發(fā)現(xiàn)的電臺,就是我們要尋找的目標(biāo)嗎?”
“課長,我們此前給該電臺命名爲(wèi)‘特’電臺,蓋因爲(wèi)我們懷疑此部電臺是軍統(tǒng)上海特情處所擁有。”野原拳兒說道,“但是,此次發(fā)現(xiàn)的電臺,卻被證實是中統(tǒng)蘇滬區(qū)所有。”
“你的意思是,雖然電臺搜出來了,但是,卻並非既定目標(biāo)?”荒尾知洋問道,“也就是說,我們要找的‘特’電臺,還在金神父路?”
“不知道。”野原拳兒說道。
……
“嗯?”荒尾知洋皺著眉頭,看著野原拳兒。
“我仔細(xì)研究過該電臺,確實是有近期使用過的痕跡,但是,僅憑目前掌握的線索,無法確定該電臺是不是我們要尋找的‘特’電臺。”野原拳兒說道,“除非我們能抓獲徐兆林,亦或者是抓到電臺報務(wù)員,獲取口供,亦或是從發(fā)報指法上都可以作爲(wèi)覈查、甄別證據(jù)。”
荒尾知洋略略有些失望的看了野原拳兒一眼,點了點頭。
“如果最終證明這部電臺正是我們此前所標(biāo)記的‘特’電臺的話。”我孫子慎太說道,“那麼,就說明此前的懷疑和標(biāo)記是錯誤的,實際上我們一直在找的‘特’電臺,正是中統(tǒng)蘇滬區(qū)的電臺。”
“如果是這樣子的,這是我的失職。”野原拳兒面露慚愧之色,說道。
“沒有什麼失職的。”荒尾知洋擺擺手,說道,“此前的代號標(biāo)記,也只不過是傾向性懷疑罷了,不管怎麼說,能夠偵測到電臺,並且成功起獲電臺,電訊特別研究室都是有功勞的。”
“哈衣。”
“只不過,只抓獲了一個王茂迪,起獲了電臺,卻並未能夠起獲密碼本,還跑掉了徐兆林這等要犯。”荒尾知洋表情嚴(yán)肅,說道,“此次抓捕行動,是不完美的,甚至可以說是虎頭蛇尾!”
“王茂迪還被法租界政治處查緝班的人劫走扣留了。”野原拳兒在一旁說道。
我孫子慎太皺眉,看了野原拳兒一眼。
他感覺自己終有一天會忍不住,會揍野原拳兒一頓。
荒木播磨則是心中暗樂,雖然他對於阿爾弗雷德強行扣留了王茂迪很憤怒,但是,對於野原拳兒口無遮攔令我孫子慎太生氣,也是樂見其成的,因爲(wèi)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正好在辣斐德路,嚴(yán)格來說,此事需要我孫子慎太負(fù)責(zé),他並沒有什麼責(zé)任的。
“課長,這件事必須向法租界當(dāng)局提出最嚴(yán)厲的抗議,並且向法租界當(dāng)局施壓,要求他們立刻交還反日人犯王茂迪。”荒木播磨想起了宮崎健太郎的叮囑,立刻說道,“這件事必須迅速體現(xiàn)我方的強硬態(tài)度,讓法國人服軟。”
……
“‘幄’室長。”荒尾知洋微微頷首,然後看著我孫子慎太說道。
“我已經(jīng)請今村參贊向法租界當(dāng)局施壓了。”荒尾知洋說道,“料想法國人那邊終究會承受不住壓力的。”
“王茂迪會被放出來,然後帶著這個人在法租界秘密搜查,一定要找到徐兆林。”他對我孫子慎太說道,“這件事交給你去辦。”
“哈衣。”我孫子慎太說道。
荒木播磨心中更加不忿。
事情是他提出來的,結(jié)果荒尾知洋還是更信任我孫子慎太。
“我聽說密碼本有線索了?”荒尾知洋看向野原拳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