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陷入了沉思之中。
荒木播磨真正的意圖甚至還要更加激進。
他的意思是請宮崎健太郎安排人襲擊水谷將吾團隊。
並且直接攻擊目標是我孫子慎太的人,造成特高課情報室方面的重創。
而荒木播磨的行動大隊,則是力挽狂瀾,成功擊退了襲擊者,保障了包括水谷將吾在內的保護目標的安全。
“我倒是覺得不妨一試。”老黃說道。
“說說看。”程千帆說道。
“既然荒木播磨說了,那就按照他的意思去辦。”老黃說道,“不過,行動人員絕對不能是我們的人,也不能是特情處的人。”
“花錢找人做事。”程千帆說道,“至於要不要安排其他人手渾水摸魚,就另當別論。”
“可以。”老黃點了點頭。
“我再仔細考慮一番,再認真琢磨琢磨。”程千帆說道。
“這是自然。”老黃點點頭說道,“你對荒木播磨最瞭解,一切以你的判斷和決定爲準。”
說著,他又問程千帆,“這個水谷將吾的身份看來是非常神秘啊,你這邊有掌握到相關情報嗎?”
“沒有。”程千帆表情嚴肅說道,“正是因爲如此,我總覺得這件事非同尋常。”
……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李萃羣掛掉電話,面色陰沉,他憤懣的用拳頭砸了一下桌面,“欺人太甚。”
“怎麼了?”葉小青問道。
“日本人。”李萃羣冷哼一聲說道,“小田切浩輝又打電話來,要我交人。”
“交人!交人!交人!”李萃羣面色陰沉說道,“他胡四水有手有腳,又不是我把人藏起來的,我去哪裡交人?”
“日本人懷疑是我把胡四水藏起來了,一個勁的追著我要人。”他怒氣衝衝說道。
“羣哥。”葉小青皺著眉頭,思索著說道,“也許日本人也知道我們不曉得胡四水的下落,但是,他們依然選擇追著你要人。”
“青妹的意思是?”李萃羣思忖道。
“他們要的就是我們親自抓捕胡四水,然後親手把人交給他們。”葉小青說道,“過程不重要,他們要的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李萃羣坐回到座椅上,他右手大拇指輕輕按壓太陽穴,“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明白。”
他對葉小青說道,“交人也不是不行,只是,胡四水這傢伙藏的極深,人都撒出去了,直到現在都沒有能夠發現胡四水的蹤跡。”
……
“要不要放出風聲去。”葉小青思索著,說道,“就說你實際上是同情胡四水,並且願意相信他的,只不過是迫於壓力,不得不做出要抓住他的姿態。”
李萃羣陷入沉思之中。
“好,可以試一試。”他點點頭,說道。
他明白葉小青這話的意思,這是放出信號,讓胡四水方面以爲他這邊的‘溫和’態度,看到生的希望,引誘胡四水方面上鉤。
“最好是演一齣戲。”葉小青說道。
李萃羣緩緩點了點頭。
……
法租界。
貝當區。
一處二層西式洋樓。
盛愛珍來到二樓,推開門就看到煙霧繚繞,她不禁連連咳嗽。
“少抽點菸,這房間還能進人嗎?”盛愛珍皺眉說道,說著走到窗臺邊,就要開窗通風透氣。
“不要,別!”胡四水大驚喊道。
盛愛珍皺眉看向丈夫。
“小心槍手。”胡四水趕緊說道。
“沒到這種地步吧。”盛愛珍嚇了一跳,“別的不說,怎麼可能有人知道你在這裡。”
“你不懂,日本人太可怕了,現在是日本人要殺我。”胡四水搖搖頭,有氣無力說道。
“看看你現在這慫包樣子。”盛愛珍沒好氣說道,“當初殺杉田三四郎那股子狠勁去哪了?”
“不要再說了。”胡四水急忙說道。
弄死杉田三四郎這件事,他現在每每回憶起來,要說不後悔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在這個時候,桌子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來。
……
胡四水臉色大變,猛然看向盛愛珍。
“應該是小曾。”盛愛珍說道,“爲了方便聯絡,按照你的安排,我把這裡告訴過小曾。”
“我什麼時候說可以把這裡告訴小曾?”胡四水臉色陰沉,質問道。
“慌什麼。”盛愛珍瞪了丈夫一眼,說著,她做了個讓胡四水閉嘴的手勢,然後上前拿起了電話話筒。
“確定嗎?”
“好,我曉得嘞。”
盛愛珍掛掉電話。
“是小曾嗎?”胡四水立刻問道。
“是。”盛愛珍點點頭,“弟兄們聯繫不上我們,就想辦法找上了小曾,對他說了一件事。”
“什麼事?”胡四水問道。
“李主任和日本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盛愛珍說道,“他直接摔了日本人的電話。”
“怎麼回事?”胡四水立刻問道。
“是日本人那邊催著李主任抓你,他不同意,並且直接對日本人說,可以保證你是被陷害的。”盛愛珍說道,“李主任直接拒絕了日本人要他抓捕你的命令,最後乾脆直接摔了電話。”
“真的?”胡四水問道。
“看起來應該是真的。”盛愛珍說道,“七十六號那邊有弟兄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然後纔會急匆匆去找到小曾,說了這個情況。”
“太好了。”胡四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就曉得主任不會眼睜睜看著我落難的,一定會出手救我的。”
說著,他看到盛愛珍依然皺著眉頭,不禁問道,“怎麼?”
“就在這之前,我這邊掌握的情報就是,極司菲爾路那邊已經開始在四處搜查你的下落。”盛愛珍說道,“還說是奉李主任的命令,現在這又突然有這麼一個情況,我懷疑……”
她看著胡四水,說道,“我還是有些懷疑,這是不是有問題。”
……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吧。”胡四水想了想,用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我從一開始就被紀老爺子安排,跟著主任了,這些年來爲了他李萃羣鞍前馬後,出生入死,立功無數,他不能害我吧。”
“小心無大錯。”盛愛珍搖了搖頭,說道。
“那你說怎麼辦?”胡四水問妻子。
“我想辦法再打探一下情況。”盛愛珍說道。
“找誰打探情況?”胡四水問道。
“我找胡次長問問。”盛愛珍想了想說道。
胡四水的臉色就變了。
盛愛珍口中的胡次長,是南京方面宣傳部次長鬍也林,這位胡次長是汪先生非常信重之人。
當初胡也林在香港辦報紙,爲汪先生之和平救國路線搖旗吶喊,某日,一個陌生人突然拜訪。
此人正是陳春圃,他拜訪了胡也林,並且交給了胡也林一個紙條,只見紙條上寫著:
特派春圃同志代表兆銘向也林同志問候。
胡也林見到紙條,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就此對汪先生更加死心塌地追隨。
後來,汪填海還都南京後,還曾在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談及此事,就此成爲了一段佳話。
此外,胡也林和李萃羣的關係也頗爲親近。
盛愛珍說找胡也林打探情況,以胡也林的身份以及和李萃羣的關係,自然是能打探到真切情況的。
只是,真正令胡四水臉色變了的原因是,他曉得自己的妻子盛愛珍和胡也林有些曖昧。
雖然並無實際證據,但是,這兩人之間疑似說不清道不明,想到這裡,胡四水也是有些膈應和不滿。
……
“我打個電話到南京胡次長辦公室。”盛愛珍說道,“請胡次長給李主任親自打個電話……”
“不成。”胡四水搖頭道。
“什麼?”盛愛珍不解的看著丈夫,“以胡次長的身份,還有他和李主任的關係,李主任應該會說實話的吧……”
“不是這個。”胡四水說道,“這種事,先不說打電話容易泄密,而且電話裡談事情,誠意不夠。”
“那你的意思是?”盛愛珍顰眉,看著自己的丈夫。
“你去南京。”胡四水說道。
“什麼?”盛愛珍瞪大了眼睛。
“你去南京……你親自去南京,親自代表我去見胡次長。”胡四水說道,“什麼都沒有親自面談來的有誠意。”
盛愛珍深呼吸一口氣,深深地看了胡四水一眼,“你確定讓我去南京走一趟?”
“去吧。”胡四水咬了咬牙,說道,“這種事,還是面談更好。”
“好,我去南京。”盛愛珍盯著胡四水看了好幾眼,然後露出莫名的笑意,“阿拉聽你的。”
……
兩日後。
南京,頤和路。
汪僞政權宣傳部次長鬍也林的家中,胡公館。
“李老弟,既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胡也林笑著說道,“行,我這邊想辦法把你的意思轉達,好,就這麼說定了。”
掛掉電話,胡也林看了一眼懷裡的女子,捉著盛愛珍的下巴,說道,“你也聽到了,李萃羣說了,他可以幫忙,會保證四水的安全的。”
“太好了,這樣就放心了。”盛愛珍高興說道。
“不過,你也聽到了,李老弟的意思很明確,也需要四水的配合。”胡也林說道,“四水必須主動去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自首。”
“這……”盛愛珍有些猶豫。
“別忘了啊,《中華日報》都堂而皇之登了四水的通緝令的,所以,從明面上來說,必須有一個交代。”胡也林說道,“四水去七十六號自首,這就是交代,同時,他願意主動去自首,從大面上來說,就可以理解爲四水認爲自己是冤枉的,這就爲後續他的無罪釋放提前打好柱腳的。”
看到盛愛珍還有些猶豫,胡也林摸著她的良心,微笑著問道,“七十六號也是四水自己的地盤,他還擔心什麼?”
“李主任那邊會不會出爾反爾……”盛愛珍說出了自己最大的擔心,然後她就被胡也林手上用力吃痛。
“放心。”胡也林一臉自得說道,“李萃羣不敢欺瞞我,有我的擔保,四水不會有事的。”
“好。”盛愛珍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回去就勸他去自首。”
……
上海。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胡也林?”葉小青問道。
“唔。”李萃羣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這位瑞升兄親自打電話,要我爲胡四水作保,不可傷他的性命。”
“盛愛珍找胡也林幫忙了?”葉小青立刻來了興趣,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問道,“我早就聽說這兩人不清不楚的。”
“是清清白白,還是不清不楚,外人誰曉得。”李萃羣笑道,“不過,青妹,我們的計劃應是成功了,胡也林的這個電話後,我估摸著胡四水來自首的可能性不小。”
“胡四水自首後,羣哥打算如何處置……”葉小青問道。
“是先秘密審訊,然後秘密通知日本人來提人?”她問李萃羣,“還是直接……”
說著,葉小青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如果可能的話,死的胡四水自然是最好的胡四水。”李萃羣沉聲道,“不過,正如青妹你所說,日本人這次要的是我的態度,他們只看這個……”
說著,他一仰脖子,將茶杯裡不多的茶水一飲而盡,說道,“人自首後,什麼都不做,直接交給日本人。”
……
碼頭附近的戲樓。
雅間。
戒備森嚴。
特高課的特工與‘小程總’的手下在走廊裡分別警戒。
“按照計劃,我今天去南京,後天會護送著水谷將吾教授和他的團隊返回上海。”荒木播磨說道。
“這麼趕?”程千帆驚訝問道,“不在南京停留了?”
“不了。”荒木播磨說道,“我總覺得這次的限制安全保護工作會很棘手。”
“宮崎君。”他對好友說道,“南京並非我的地盤,我會感覺心中不安定。”
程千帆點了點頭,“謹慎點是對的。”
“此次去南京,我特別向電訊特別研究室要了一部電臺。”荒木播磨說道。
“電報員……”程千帆眼神閃爍,問道。
“矢島孝三郎會隨我一同去南京。”荒木播磨說道,“他精於電訊。”
“矢島孝三郎和憲兵隊的矢島孝太郎的關係?”程千帆露出思索之色。
“矢島孝三郎是矢島孝太郎的弟弟。”荒木播磨說道,他壓低聲音,“矢島家與我是同鄉,可以信任。”
“那我就放心了。”程千帆點了點頭,然後他表情嚴肅的看著荒木播磨,“荒木君,你真的決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