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6章 瞧這一家子！

“怎麼樣？好些了沒有？”白若蘭攙扶著丈夫下樓，在一樓客廳沙發(fā)坐下，關(guān)切詢問。

“傷筋動骨一百天，養(yǎng)著就是了。”程千帆說道，他接過小寶遞過來的毛巾，擦拭了汗水，“放心吧，沒事的。”

“你每次出公差，我都提心吊膽的。”白若蘭說道，“不行，我抽個時間要去廟裡酬酬神。”

程府的早餐素來吃的比較早。

周茹現(xiàn)在身子重，白若蘭便叮囑周茹早上不必來做早飯，府上又請了一位姓胡的廚娘。

胡媽媽是吳縣太平人，蘇幫菜做的不錯，白若蘭和小寶都還算吃得慣，倒是小芝麻竟是會念叨周姨，想念周茹的早餐。

“帆哥，黃老闆來了，在門口拜見。”大頭來到客廳報告。

“請他進(jìn)來。”程千帆表情一頓，點點頭說道。

……

大頭口中的黃老闆自然是荒木播磨了。

程千帆的心中不禁一沉，開始琢磨起來。

他是昨晚回到上海的，荒木播磨這麼快就知道他回來了？

不過，最引起他注意的是荒木播磨來見他的時間。

這才一大早，早飯都還沒有吃呢，荒木播磨就登門了，必然是有急事。

白若蘭看向丈夫，眼神好似在詢問，一會要不要送他去書房會客，她要不要回避。

程千帆微微搖頭。

荒木播磨來意不明，這種情況下，白若蘭留在客廳，反而能夠留有一定的反應(yīng)餘地。

“扶我起來，我要去迎一下。”程千帆對白若蘭說道。

白若蘭心領(lǐng)神會，攙扶丈夫坐在輪椅上。

……

“程總，這是怎麼了？”荒木播磨見到程千帆坐在輪椅上，驚訝問道。

“受了點傷，目前不良於行。”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他露出驚訝之色問荒木播磨，“黃先生這麼早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確有要事要與程總商量。”荒木播磨說道，“冒昧來訪，還望海涵。”

說著，他看了看周圍。

“若蘭，送兩碗小餛飩，小菜，餈粑什麼的到會客室來。”程千帆對妻子說道，“我和黃先生邊吃邊談事情。”

“曉得嘞。”白若蘭微笑點頭，自去安排。

“我來。”荒木播磨推著輪椅，來到了一樓的會客室。

……

“我腿腳不方便，就不去樓上書房了。”程千帆看到荒木播磨很謹(jǐn)慎的關(guān)上門，他坐在輪椅上對荒木播磨說道。

荒木播磨點點頭，表示理解。

“出了什麼事？”程千帆問道。

“電訊研究室發(fā)現(xiàn)了潛伏在法租界中央?yún)^(qū)的秘密電臺。”荒木播磨說道，“荒尾課長下令情報室和行動大隊聯(lián)手行動，搜捕秘密電臺。”

“秘密電臺？”程千帆表情立刻無比嚴(yán)肅。

他的心中猛然咯噔一下。

他不確定特高課是鎖定了他這邊，還是發(fā)現(xiàn)了周茹那邊，亦或者是敵人發(fā)現(xiàn)了另外的電臺？

他的心中首先初步排除特高課是發(fā)現(xiàn)了程府的電臺的可能性。

如果敵人果真鎖定電臺在程府，絕對不會安排荒木播磨來此的。

打草驚蛇這一招，在特務(wù)工作中從來都不是第一選擇。

暗中監(jiān)視可疑目標(biāo)，放長線釣大魚纔是最常態(tài)的選擇。

那麼，是周茹那邊被敵人盯上了？

程千帆的心中不由得不以最惡劣的情況來揣測。

然後，他的心中微微搖頭。

即便是周茹在發(fā)報的時候被特高課的電訊特別研究室盯上了，敵人應(yīng)該也並沒有具體鎖定位置，沒有確認(rèn)到周茹身上。

不然的話，周茹是程府的小廚娘，與程府關(guān)係無比親近；而周茹的丈夫李浩更是他最親信的手下。

若是周茹有問題，他身上的嫌疑是無論如何也洗不掉的。

倘若敵人鎖定了周茹，荒木播磨必然不會來程府走這一趟的。

想到這裡，程千帆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

然而，程千帆心中有直覺，他高度懷疑敵人是盯上了周茹的電臺。

蓋因爲(wèi)昨晚周茹需要向重慶發(fā)送的密電是一份長電報，長電報意味著發(fā)送時長較長，平添了被敵人偵測鎖定的風(fēng)險。

那麼，是敵人發(fā)現(xiàn)了電臺的大概位置，譬如說是鎖定電臺在金神父路，乃至是進(jìn)一步縮小範(fàn)圍，但是，還未達(dá)到確定在周茹家中的程度？

程千帆的心中立刻有了一個傾向性的判斷。

不管是不是這種情況，他知道，必須以這種高度危險的情況來應(yīng)變，僥倖心理要不得。

……

敵人發(fā)現(xiàn)了秘密電臺。

荒木播磨一大早就登門，意欲何爲(wèi)？

荒木播磨剛纔說了荒尾知洋下令情報室和行動大隊聯(lián)手搜捕電臺。

這就說明，特高課已經(jīng)安排人手進(jìn)入法租界中央?yún)^(qū)，準(zhǔn)備搜捕了。

而荒木播磨來找他，顯然是希望他能夠發(fā)揮法租界中央?yún)^(qū)巡捕房‘小程總’的作用，協(xié)助特高課完成搜捕和抓捕工作。

敵人的首要目標(biāo)是搜查，或者說只有搜出電臺，纔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

“若蘭。”程千帆摸了摸肚子，他朝外喊了一嗓子。

聽到荒木播磨說電訊特別研究室發(fā)現(xiàn)了潛伏在法租界中央?yún)^(qū)的秘密電臺，程千帆即刻回問‘秘密電臺？

他本來下意識的要問‘可有確定具體位置’的，卻是及時閉嘴，露出嚴(yán)肅的表情。

並且在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那麼多可能性，做出了分析和判斷。

然後不等荒木播磨回話，就喊了這麼一嗓子。

他必須得在荒木播磨說出‘具體地點’之前開口，把妻子喊進(jìn)來。

然後他對荒木播磨說道，“從濟南乘坐帝國的軍機回到上海，實在是疲憊，身上的傷痛又影響了睡眠，現(xiàn)在精神不佳，又肚子餓。”

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飢餓影響思考，我們先吃點東西。”

“好，我也簡單吃兩口。”荒木播磨點點頭，可以邊吃邊談，也可以節(jié)省時間。

……

“怎麼了？”白若蘭推開門進(jìn)來。

“餓死了，怎麼還沒有送吃的過來。”程千帆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問道。

“還沒好呢，在蒸屜上呢。”白若蘭立刻說道。

“胡媽做飯口味不錯，我很滿意，就是這手腳不如周茹麻利。”程千帆抱怨說道，“我記得廚房還有些炸果，你看看有沒有，有的話先拿些過來，沒有的話，就拿點點心先墊吧墊吧。”

“曉得嘞。”白若蘭說道。

……

白若蘭關(guān)上門，先是去廚房看了一眼。

詢問早點什麼時候能做好。

她的腦海中則是在飛速的運轉(zhuǎn)，思索。

丈夫和特高課的那位荒木隊長在會客室秘密說話，卻突然喊她，讓她送吃的進(jìn)去。

這並不符合她所熟悉的丈夫的脾性。

她瞭解丈夫，知道這是丈夫有話要對她說。

白若蘭開動腦筋，她在思索丈夫方纔的話。

‘胡媽做飯口味不錯，我很滿意，就是這手腳不如周茹麻利。’

這句話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

白若蘭心想。

不對。

白若蘭在心中搖頭。

‘胡媽做飯口味不錯，我很滿意’，這裡不對。

胡媽擅長做蘇幫菜，口味清淡，這些都符合丈夫的口味，不過，在甜味提鮮上，胡媽做的並不好，丈夫曾經(jīng)抱怨過兩句。

所以，這句‘我很滿意’是不對的。

想通透了這一點，白若蘭仿若從雜亂無章的棉線中找到了線頭，她繼續(xù)思索。

……

‘手腳不如周茹麻利’？

丈夫不是長舌婦，即便是他那次抱怨了胡媽做飯?zhí)狨r不到位，也只是隨口抱怨了一句，並沒有拿胡媽和周茹作比較。

那麼，這個時候丈夫卻說了胡媽手腳不如周茹麻利，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麼？

是爲(wèi)了要突出‘周茹’！

白若蘭心中判斷，丈夫這是點出來‘周茹’！

‘我記得廚房還有些炸果，你看看有沒有，有的話先拿些過來，沒有的話，就拿點點心先墊吧墊吧’，這句話呢？

‘廚房還有些炸果’？

這句話是有問題的，因爲(wèi)廚房並沒有炸果，胡媽做過兩次炸果，不過小寶不愛吃，她還是更喜歡周茹做的炸果。

這是再度要提醒自己，點出來‘周茹’？

白若蘭在心中猜測。

這意思是日本人是衝著周茹去的？

白若蘭心中一驚。

然後順著這個思路，她立刻想到了一件事：

家裡是小寶最喜歡吃炸果，而小寶喜歡吃炸果，還要從彭教授家裡的餘媽做的炸果，很受小寶喜歡說起。

餘媽和彭教授當(dāng)年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白若蘭心中一動，丈夫的意思是，讓周茹即刻離開？

白若蘭心中焦急如焚，丈夫的隻言片語給她送出的線索太少了，她目前也只能猜到這些，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曉得自己猜的對不對。

她在心中琢磨，思考。

白若蘭深呼吸一口氣，她覺得自己的分析和判斷是正確的，最起碼以她對丈夫的瞭解，她覺得以兩人的默契，她的猜測應(yīng)該是對的，最起碼應(yīng)該是大方向沒錯。

然後白若蘭喊來了栗子。

“栗子，你去拿點點心送去會客室。”白若蘭說道。

“曉得嘞，太太。”小栗子說道。

……

支開了丫鬟栗子，白若蘭將正在逗小芝麻玩的小寶喊過來。

“小芝麻該換尿布了。”白若蘭對小寶說道，“小寶，你也跟我上來。”

“曉得嘞，若蘭姐。”小寶脆生生說道。

上了樓。

來到主臥室。

關(guān)上門。

白若蘭將兒子放在搖籃椅上，讓小芝麻自己玩。

“小寶，有件事需要你去做。”白若蘭對小寶說道。

“嗯。”小寶點點頭。

“這件事可能會有危險。”白若蘭表情嚴(yán)肅說道。

“我不怕。”小寶說道。

看著小寶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還有那堅定的表情，白若蘭心中一疼，她忽然有些動搖，自己讓小寶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對不對？

“若蘭姐，我很聰明的。”小寶說道，“時間緊迫呢。”

白若蘭驚訝的看著小寶，就看到小寶眨著眼睛笑，看著她。

“你現(xiàn)在溜出去，找個僻靜的可以打電話的地方，打電話給你周茹阿姨。”白若蘭說道，“告訴周茹阿姨，她欠人錢，債主找上門了，讓她趕緊先走。”

她看著小寶，“小寶，複述一遍。”

“找個打電話的地方，打電話到周茹阿姨家裡。”小寶說道，“告訴周茹阿姨，她欠人錢，債主找上門了，讓她趕緊先走。”

“很好。”白若蘭深呼吸一口氣，滿意的點點頭。

“若蘭姐，是日本人要抓週茹阿姨嗎？”小寶忽然問道。

這下子，白若蘭是真的驚訝無比了，她就那麼的看著小寶。

小寶仰著脖子，就那麼的看著白若蘭，絲毫不怯場。

白若蘭忽而笑了，她想起了那次千帆被人帶走，中槍那一次，她和小寶在旅館裡焦急等待，那一次小寶的表現(xiàn)就足以讓她刮目相看了。

幾年過去了，當(dāng)年就很機靈的小囡，長大了啊。

……

“對。”白若蘭點點頭，“但是，我們對任何外人都不能那麼說，只能按照我說的那些話說。”

“小寶曉得的。”小寶點點頭。

然後她的小臉皺起眉頭，似乎在努力思考什麼。

“怎麼了？”白若蘭問道。

“如果打了電話，周茹阿姨那邊知道了，但是，還是無法離開怎麼辦？”小寶表情無比認(rèn)真，問道。

白若蘭的表情立刻無比嚴(yán)肅。

正所謂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迷，小寶說的這種情況，確實是她剛纔緊張之下忽略的。

或者說，也許她下一秒，下一分鐘就能想到，但是，終究是沒有及時想到。

她看著小寶，看著一臉認(rèn)真和嚴(yán)肅的小囡。

白若蘭此時此刻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震驚小寶的聰慧了。

“小寶，你耍脾氣，你鬧著要吃周茹阿姨的炸果。”白若蘭說道。

“好。”小寶用力點頭。

“不，不不不，等一下。”白若蘭揉了揉太陽穴，她強迫自己冷靜。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弄清楚，是日本人要抓週茹，還是日本人可能要抓週茹。

或者說，日本人是否已經(jīng)鎖定了周茹了。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她方纔想到的主意顯然是沒用的。

……

“小寶，你去敲會客室的門，你這樣……”白若蘭在小寶耳邊耳語說道。

小寶頻頻點頭。

搖籃牀上，小芝麻不哭不鬧，此時此刻就這麼坐在那裡，小手託著下巴，看著媽媽和小寶阿姨說話。

小芝麻的眉頭微微皺起，表情略有些嚴(yán)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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