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顏在某個尋常的早晨忽然召集全公司的員工開會,不僅僅宣佈公司未來的工作方向,還有內部員工調整,加上小何在內的一衆員工都紛紛遭到辭退。
我尤其記得那天她坐在沙發椅上,氣勢逼人的樣子,“從今天起,我們公司不留任何閒人,每個月進行員工素質抽查,半年員工工作考覈,不合格的當場辭退,能在公司留任滿一年的第二年工資漲一點五個點,計年累積。”
底下的員工謹慎的聽著,不敢發出絲毫議論,我知道她這是振作過來了,有些人的一生,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所以她的選擇也不那麼意外。
安顏見我站在窗前,走過來問我,“怎麼?我今天說話有點嚇人了?”
我搖搖頭,朝她眨眨眼睛,哈哈笑著迴應道:“我都從業這麼多年了,還不至於被你隨便發個火嚇到,跟各種人打交道,臉皮可不是白練的…”
安顏翻了翻白眼,“你這話說的,倒好像我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上司一樣。”
我和安顏互相遞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笑了,我問她,“你現在不喜歡你的男朋友了?”
“是前男友啦,”安顏糾正我,然後想了想,認真的回道:“我們好好談過了,可能是各自理想不一致吧,就算我遷就他再一次,等他哪天想起來什麼別的,我難道要遷就他一次又一次麼?!其實我們都還彼此喜歡,只是不太適合做一對兒吧…”
安顏的語氣裡,依然帶著一些遺憾,畢竟在這個社會,能遇到一個可愛之人很難,不過我們好歹是幸運的,能在人生的旅途中遇見,亦師亦友,相互切磋。
我遙遙看著不遠處的另一棟大樓,陳子煜前幾天就已經回了陳氏,如果沒有意外,我是不會再在這個時候看到他出現在樓下。
安顏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漫不經心的問道:“聽說你男朋友辭職了,他是有想通了,回原公司了?”
我雙手抱著胳膊,提起陳子煜時,嘴角就忍不住泛起笑容,“嗯,該耍的小性子也耍過了,該鬧騰的也鬧騰了,陳氏纔是他應該待的地方。”
“真想不到,他是陳氏的大公子,我雖然跟他不熟,之前印象也不好,不過看他對你,倒是蠻好的。”安顏又說。
繼那次一起吃飯,安顏才知道原來我和陳子煜相識已久,還有過這麼多往事,她喝了點酒,臉漲的通紅,指著我,不滿道:“許善!你不是說跟他不認識嘛!枉我還這麼信你呢,以爲你們真的不認識…”
我們正聊著,忽然,我的門被“砰”的一聲撞開,站在門口的是新來的一個員工,安顏的臉色有些不好,斥責了幾句,“什麼事情這麼慌慌張張的,不知道進門要敲門的嗎?你入職培訓怎麼過的?!”
那員工被安顏嚇得不敢說話,臉嘩的一下就紅了,連連抱歉,“對不起對不起,安總…”
我拉住她要繼續說下去的想法,走過去問那員工:“出什麼事了?”
“善姐,門口來了個應聘的,指名道姓要見您,我們說您在忙,她非說是您老朋友了…”她有些不知所措,說話也上下不接了。
我疑惑,心裡猜想著莫非是孟淺,我自從換了這個工作,她也忙了好一段時間,所以跟公司裡的人可能不熟,我答應著往會客廳那邊走去。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白色的職業裝,站在會客廳中央,一頭長髮好好的紮起,並沒有四處觀望,很安靜的站在那裡,我努力思索著,從背影望過去,我並不覺得自己見過。
“您好,請問…?”我先開口。
那女子聞聲回頭,臉上帶著標誌的笑容,舉止言談間透露著禮貌,“許善,你不認識我了?我是魏沁。”
魏沁!
思緒被拉回很遠,才依稀回憶起這個名字,她的一首小酒窩還低低迴旋過腦子,配合著現在站在面前的她,微笑時那一抹甜甜的酒窩,回憶瞬間清晰。
“噢,我記得,大一軍訓的時候,你和子煜合唱了一首小酒窩…”我恍然大悟般,指著她驚呼。
魏沁看我記起來了,也低頭吟吟一笑,“對呀,我記得你當時跟陳子煜關係特別好呢,對了,你剛剛叫他子煜…看來你們現在關係依然很好啊。”
我微微笑著,對她的話不置可否,伸手將耳邊的碎髮攬了攬,其實我對她,還是有芥蒂的。
大學的時候,似乎全學校的人都覺得,我喜歡陳子煜,而陳子煜喜歡她,一個站在食物鏈低端的人和一個站在最高端的人,談著那時候的事情,總歸有點滑稽。
我不欲與她就過去的事情說個不停,她還在一直喋喋不休的說:“哎,那個時候,我覺得你人可很好呢,對了,你還記得有一年聖誕節還是什麼的,我們一起出去玩,陳子煜喝醉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第二天就你和他一起回來的…”
我打斷她,“時間太久了,我不記得了,你不是來找工作的嗎?”
魏沁本來說的熱火朝天,被我硬生生的打斷,有些尷尬的住了嘴,可是那晚的回憶那麼凝重,又怎麼是說忘記了就真的可能忘記的呢?
末了,魏沁道:“額…是啊,我是來找工作的。”
“那就開始吧,你把你的個人簡歷,還有具體情況以及對自己工作的想法,先給我說說。”說著,我已經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了,一手拿著筆,一手托腮等她的回答。
魏沁看出我有些不高興,也不再繼續扒拉以前的種種,坐在我的對面,將一早準備好的簡歷遞過來。西班牙馬德里大學建築設計專業研究生,曾在著名的英國TPF公司任職,回國後先後在好幾個知名公司做過設計師…
我看著她優秀的簡歷表,就能感覺到她這些年付出的努力,拋開和陳子煜的恩怨不說,這樣優秀又好相處的姑娘,放在哪裡都會熠熠閃光。
我一邊翻看著她的簡歷,一邊問:“對自己接下來的工作,有什麼想法嗎?”
這話其實就是走個形式,來我們這裡找工作的,無非就衝著高工資,好公司去的。不過,魏沁卻明明堂堂的冒出一句,“我要進陳氏。”
“什麼?”我擡頭看她,有些不明白。
她又重複了一遍,“我要進陳氏。”
我將她的簡歷擱下,雙手交叉擺在桌子上,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我覺得,你這個簡歷,可以嘗試比陳氏更好的公司,陳氏在建築這一塊雖然比較出衆,但畢竟是房地產生意,對設計藝術性的要求不高,你明明可以去更適合你的崗位,爲什麼一定要…”我想了想,找不到一個委婉的詞問她,爲什麼一定要進陳氏。
魏沁滿不在乎,“再好的公司我也不是沒有去過,如果是衝著好的公司去的,你也看得到,憑我的經驗,不需要找你們中介,但是聽說陳氏今年不對外招人,但是我就是想去,所以我纔來找你們的。”
她說的頭頭是道,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顧客,不免有些訕訕,“好吧,我瞭解了,後續我會去陳氏問一問的,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我看了眼時間,離下班也不遠了,我可不想她在樓下碰到陳子煜,然後上演一出多年重逢的情感劇。
魏沁也沒有多說什麼,依然保持著她職業般的笑容起身,“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她伸出手,連握手的動作都很官方。
待她走後,安顏走過來問我,“你認識她嗎?我看她挺厲害的樣子。”
我心裡煩悶,叮叮哐哐的收拾著桌子上的文件,罷了,淡淡的對她吐出兩個字,“不熟。”
晚上陳子煜說哪個朋友過生日,叫了其他幾個朋友約好了KTV,算算時間,這會兒他也該給我打電話了,等了半天,卻先接到凌瀟的電話。
凌瀟在那頭興奮的道:“小善!我這邊的戲殺青啦,我今晚的飛機回上海,這次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呢,等我回來找你出來玩。”
我也高興的回他,“好呀,好久不見你了,回來給我打電話,我跟子煜…”剛提到陳子煜的名字,忽然意識到不妥,便連忙收住話頭。
不過,還是被他聽到了,他又是藏不住問題的性格,一連的追問道:“陳子煜?!小善,你們又和好了?”凌瀟在那頭,說話的態度明顯不太好。
我沉默了半晌,終於緩緩回答,“我和陳子煜,在一起了。”
“什麼?!”凌瀟在電話那頭,聲音大的能聽到板凳被踢翻了的聲音。
“小善!你是忘了他當時是怎麼對你的嗎?你跟誰在一起都可以,怎麼能是他呢?”凌瀟仍然是不甘心的,憤憤然。
我不想跟他討論值不值得的問題,說話的語氣也有些不好聽,後來,我總是會想,如果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聽到他在我耳邊嘰嘰喳喳,我一定不會選擇這樣生硬過分的跟他說話。
我打斷他的喋喋不休,道:“好了好了,你回來再說吧,我要下班了。”
凌瀟被我哽住,隔著電話停頓了很久,然後輕輕說了句,“好吧,再見…”
事實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我沒有在意他最後掛斷電話時心情有多麼失落,他那欲言又止的時候到底想說什麼,是我後面漫長日子裡,每想起他就忍不住猜測的地方。
我匆匆下樓,手機裡剛剛已經顯示了好幾個未接來電,估計下去陳子煜又要發牢騷,果然,剛走到他面前,就聽到他不住的問:“剛剛誰給你打電話呢?說那麼久…”
“一個朋友,”我答,並不想說是凌瀟。
陳子煜還不罷休,過來搶我的手機,“不行,我要看!”
我掙開他,解釋著,“真的,就是朋友。”
這樣一來,他更好奇了,跟我爭著一定要看,我沒法,他刷刷幾下翻開手機,凌瀟的名字就出現在眼前。
“凌瀟?”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人,幹嘛不讓我看。”
我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他非要看,說得好像我刻意隱瞞什麼似的,不過他這脾氣來的快走的也快,見我臉色已經微微有了變化,也立馬討好似的換了副笑臉,將手裡的手機塞進我的包裡,摟著我的肩膀轉來話題:“走吧,林現他們都等咱們呢。”
“林現也在?”我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的問。
陳子煜點點頭,“是呀,本來就是林現組的局。”
我有些奇怪,等到了說好的地方時,我才發現上次在餐館遇到的女子也在,她今天穿著一身白色小洋裙,頭上彆著閃閃發光的髮卡,小鳥依人的靠在林現身邊。
林現大概也沒意識到我的到來,陳子煜拉著我的手走進來,也沒有太在意林現的目光裡的深意,還笑著擂了他一拳,“傻了?我說了要帶女朋友過來嘛,是不是看到我和她在一起了被驚嚇到了?”
陳子煜還在巴拉巴拉說著,“啪啦”一聲,巴掌聲讓剛剛嘈雜的包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林現的臉上被我的指甲刺啦劃出一道血印,剛剛還溫柔的女子此刻瘋了般衝過來,猛地將我推倒在地,牆角的碎玻璃渣子戳進手掌心,疼痛感都是鈍鈍的。
衆人皆是不明所以,有些人過去查看林現的傷勢,陳子煜最先衝過來抱起我,鮮血噌噌的往外冒,他嚇了一大跳。
我推開他,走到林現面前,他還坐在地上,好像知道我爲什麼會給他一巴掌,可又好像有些不理解。
我居高臨下的看他,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的樣子有些狼狽,我有些不忍心說下去,可一想到孟淺那麼愛著這個男人,又忍不住要破口大罵。
我說:“林現,這一巴掌我是爲了孟淺打的,她那麼愛你,你憑什麼揹著她給別的女人過生日?還有上次在餐館…”
“許善,孟淺沒有告訴你,我和她早就分手了嗎…”林現忽然冒出一句話,他的語氣並不帶著被誤解的憤怒,聲音小小的,好像在說一個很悲傷的故事結局。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連剛剛還在唱著的歌也告一段落,他又說:“其實上次在餐館,我就想跟你說的,你沒給我這個機會,我和孟淺,早就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