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很快就從裡面出來了,門一拉就開,啊!”彭萋喃喃著明白了她當時明明注意到卻沒有去細想的各種現象,沒和師兄分開時從外面看那廳堂,門是大開著的,裡面黑洞洞沒有一絲亮光,而她一進一出曾回頭看過一眼,燈籠映出的火光昏暗但仍然能夠照亮廳堂,正牆上的暗紅圖案衝著她栩栩如生的詭笑著,院子裡不僅沒了師兄和馮姑娘的蹤影,連打鬥的痕跡也消失的一乾二淨,地上的方磚一塊都沒碎,雕欄上的獅子頭也沒少了半張臉。
彭萋一把抓住溫逐流小臂,目光散亂的說:“我們,不會是一直沒走出來吧,我們,不會是被關在廳堂的‘小世界’裡了吧......”
溫逐流難言的望著彭萋,反正他們總歸是有一方陷在幻境裡,這是沒跑的。
“師兄,陣眼就在廳堂裡。”彭萋儘量把自己看到的知道的想到的都說給師兄聽,“是活的,我可能解不開,不敢亂動。”動錯一筆後果不堪設想。
“你別動,什麼都別動,等著師兄進去接你!”陳嘉樹生怕師妹擅自解陣把小命搭進去。
“馮姑娘,你被控制的時候有多少意識,知道他們爲什麼要挾持你來陸府嗎?”溫逐流是聽不下去那兩個哥哥妹妹你找我我等你的對話了,他趕緊找個由頭將話題擺正。
“我和幾個同門被困在城西琉璃市附近,同門一個接一個的消失,我最後被擄走神識被封的嚴實,意識有但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事。”馮宓醒來後還沒有功夫好好說說她在呼蘭城的經歷,現在都在原地踏步沒有頭緒,她的經歷也許會給大家靈感,所以另外三人聽得格外認真。
“你們說陸府,這裡就是陸府嗎?哪個陸?”馮宓似是想到了什麼。
“耳邊陸。”陳嘉樹道。
“我倒是知道一個呼蘭城的陸家。”馮宓特意看了陳嘉樹片刻,見他的神情不似作假,應該是真的不知道,便有些羞赧,道:“你們閒話說的少聽的也少,不知道也是自然。”
“陸府什麼來歷?”陳嘉樹追問道。
“瓏陵江氏你們知道吧,那個興起整個江氏的春見老祖,都說這呼蘭城陸家是他安置外室和私生子的地方。”馮宓不好意思的說,碧雲館女修居多,每天都有新的小道消息流傳。
彭萋被這稱呼唬的一愣:“春見老祖?這名號誰給他的?”師父這麼高的輩分也沒冠上老祖的名號,這春見老祖的輩分還能高過師父?
“誰給他的,哼,他那些徒子徒孫標榜的。”溫逐流哼道。
“那個出身仙門長白的春見老祖?瓏陵江氏雖然近年來行事愈發囂張欠教訓,但他們......會囂張到勾結邪道,明目張膽的幹這傷天害理的事?”陳嘉樹沉吟道。
“師兄。”彭萋虛虛的叫了一聲,“你說春見老祖出身長白,怎麼可能,長白一夜敗落,弟子流散,厄運纏身埋骨異鄉,世間再無長白弟子,怎麼還能冒出來個出身長白的春見老祖?”
“因爲他是棄徒。”溫逐流注視著彭萋的側臉,淡淡道。
“是呀,春見老祖是被趕出長白的,有不可靠的消息說,他是因爲與天池底下的魔女有了私情才被趕出師門的。”馮宓附和道。
修仙門派長白坐落於北方離天最近的地方,得道成仙者衆多,被無數嚮往的修真者稱作仙門長白,與長白鄰近的天池則是聯結三界的樞紐要道。
彭萋在聽到“棄徒”那兩個字後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目光中帶著幾分悲慼,半晌,她突然含糊道:“春見老祖......本來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個幹什麼?”
“啊?”就溫逐流一個人的聲音回答她,彭萋一下子回過神,才發現“兩相見”已經消失了,頓時垂頭頓足後悔不已。
“又想什麼呢?”溫逐流好笑道,“就在那兒呆住了,陳公子叮囑的一通有聽進去一個字兒嗎?”
彭萋悶悶不樂的垂著頭,拖沓著腳步折返岸邊。
溫逐流落在後面沒有馬上跟上去,而是目光奇異的追隨著彭萋背後優遊擺盪的髮尾,他勾勾嘴角一字一句的說道:“他本名叫,江逢春。”
彭萋身形一頓,收縮著瞳孔微微仰起臉,對著已不再是黑夜的烏濛濛的天空無聲的默唸了一遍
“江逢春”這三個字。
“論輩分江逢春頂多就和你們留仙宗的冬意長老差不多,他被貶出師門,卻是因禍得福。”溫逐流話中帶著譏諷,“顯然江逢春沒染上長白的詛咒,反倒憑著長白傳授的功法在窮鄉僻壤的瓏陵成了大能。”
“他的功法有什麼比較鮮明的路數嗎?”彭萋回首與溫逐流相對,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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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逐流被這一下問的有些茫然,本來彭萋追問春見老祖他就有一絲多心,現在他反倒摸不清彭萋到底想知道什麼了。
彭萋見溫逐流沉著臉沒說話,便繼續肅然道:“就算他的功法路數再有特點怕也是無濟於事,我從未在新舊典籍上有見過江逢春這個人在術法上有什麼建樹,而且這座相傳與他有莫大淵源的陸府也未必就是他的手法。”
“你懷疑呼蘭城的幕後黑手是江逢春?”溫逐流乾巴巴的說。
“我沒有辦法才往這方面想。”彭萋肩膀一塌,剛端起來的架勢瞬間潰散,“就他我還能懷疑一下,別人我也懷疑不著啊!”
“你在等師門來救我們嗎?”彭萋看著溫逐流的眼睛,輕聲道:“我不懷疑會有人想起我們,會來救我們,但是,會不會等不到重見天日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經被這座陣法吸乾了。”
“廳堂正牆上的陣眼看到了吧,那是活的有心跳的,上面流轉著你同門的命血和碧雲館弟子的魂魄,也許明日就會填上你我的。”彭萋怯怯道,“被剝奪的虛弱感越來越強烈,無能爲
力......”
溫逐流只覺得盈盈立在湖畔柳下的彭萋楚楚可憐,他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擡起雙臂附上彭萋的肩頭,語無倫次的安慰道:“別,別怕,不會有事的,我,我現在就想辦法,咱們離開這兒......”
“其實......”彭萋爲難的說,行動倒是很堅決的扒拉下來肩膀上手緊緊握住,“也不是一點辦法沒有。”
溫逐流兩隻眼瞪得一樣大,看著兩雙包合在一起的手,眼都直了。
“因爲事關我們兩個人的安危,所以,我得徵求你的意見。”彭萋真摯道。
“什麼,什麼意見?”溫逐流一動都捨不得動。
“那個陣眼,我想我可以解開。”彭萋不自信的說,因爲一旦開始變轉,陣眼就是不可逆的,沒有回頭路,她身上繫著的不是她一個人的命運,還有溫逐流的,“只是解開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就不好說了。”
陣眼解開了,整座城中陣也會隨之而解開嗎,如果是那樣當然好,但如果不是呢?如果還有數不盡的後續麻煩等著他們呢?彭萋可沒有足夠的自信應對。
“你不是說你看不懂那鬼畫符嗎?”怎麼,現在不僅能看懂還能解開了?溫逐流驚疑道。
“我,我當時不是想著能有其他辦法出去嘛!”彭萋想想都喪氣,若不是後來提起了與陸府有淵源的春見老祖出身長白,她也不會翻出塵封的記憶,填補上解開陣眼的最後幾筆。
溫逐流帶著鼓勵,緩緩道:“我同意,同意你代替我放手一搏。”好喜歡你堅韌的模樣,每發現你的一面都是迷人的驚喜。
彭萋得到溫逐流的認可,瞬間底氣足了不少,他們重新回到廳堂,站在正牆上的“鬼臉”前面,彭萋從發間拔下一隻鑲玉梅花的銀簪子,開始現在空氣中描畫,打一遍草稿。
“沒關係。”溫逐流見彭萋幾次躊躇也沒落下第一步,遂輕聲寬慰道。
“我會解,真的會解。”彭萋說著話不知是讓溫逐流安心,還是讓自己安心,“只是這感覺太不真實了。”她知道腦海中的每一筆開解步驟都是正確無誤的,但這答案來源於她久遠的記憶,久到那不真實的感覺不斷在心中迴盪。
長白,一夜敗落的仙門長白......
彭萋終於落筆,用銀簪在律動的陣眼上引出一條支流,行筆,收尾,再闢出新路,她的精神保持著高度緊張,不敢有絲毫差錯,不僅心砰砰撞擊著胸膛宣示著存在感,眼皮也在不停地挑動,陣眼的筆畫凹槽裡流動著洶涌的材料,這在視覺上本身就是一道障礙,彭萋添加、延伸、變化走勢讓陣眼看上去更加繁瑣雜亂,但她的眼她的心,不能亂。
額前頸側冒出細密的薄汗匯聚成大滴大滴的汗珠,終於進行到了最後階段,彭萋的精神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已經不再是緊張的心跳那麼簡單,開始伴隨著兩側太陽穴突突的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