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金身

腦海中像是劃過一道閃電，李昂瞬間想明白了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一切事情。

三百年後困住衆(zhòng)人的禁制；

失蹤的第四座佛像；

傳說中搬來運糧船的韋陀菩薩；

從菩薩淨(jìng)瓶中掉落的老舊鈴珠；

以及那個給自己強烈熟悉感卻始終無法打開的堅固鐵盒.

他低聲喝道：“隨時準(zhǔn)備跑路。”

“跑路？”

隋奕遲疑地望了眼周圍禁制，以及遠(yuǎn)處的守山大陣，“跑去哪？”

“浮屠塔。”

李昂快速回答道，呼喚起隱藏在寺廟各處的墨絲。

大雄寶殿前，

了難住持陰沉道：“你利用時之砂，潛入伽藍(lán)宗，闖入了浮屠塔？”

“是。”

老秀才說道：“即便我喝下了妖魔之血，仍然受到時之砂的嚴(yán)重影響，變得衰老了許多。

我拖著瘸腿回到家鄉(xiāng)後，殺死了住在隔壁的鄰居楊十九。

他是我的遠(yuǎn)方親戚，與我衰老後長相頗爲(wèi)相似，

當(dāng)初也是他一馬當(dāng)先，沒等打手吩咐，便用釘子木板，忙不迭地釘上了我家的門，讓我的兒女在門後活活餓死。

楊十九是模範(fàn)信衆(zhòng)，對伽藍(lán)宗無比忠誠，

我便頂替了他，來到伽藍(lán)宗——正好他又瘸又啞，不用說話。

至於浮屠塔禁制，我有著能夠停滯時間的時之砂，不會輕易死去，

即便死了，也能迅速回溯復(fù)活。

一次次探索，一次次嘗試，一次次死去重生，終於，讓我找到了這個。”

老秀才從懷中緩緩取出一件器物。

那是一個小巧玲瓏的沙漏，一掌大小，中間是用透明寶石雕刻而成的罩子，兩端則爲(wèi)石頭材質(zhì)，鑲嵌有華麗花紋。

了難住持與了悟方丈臉色陡變，前者一掌拍出，綻放出閃耀佛光，凝結(jié)成佛掌形狀，朝著老秀才蓋去，

後者一拄禪杖，腳下的石築臺階立刻裂出巨大裂口。

“沒有用的。”

老秀才從指縫間漏出一些細(xì)沙，佛光掌印凝結(jié)在十丈之外，而那蔓延到腳下的大地裂痕，也迅速癒合。

踏，踏，踏，踏。

老秀才目不斜視，迎著佛光拾級而上，每走一步，他頭頂白髮就會延長一分，臉上皺紋便會更加深刻。

傾瀉著法力的住持、方丈、寺中長老，不得不避讓開來，眼睜睜看著老秀才踏入大雄寶殿。

“不要慌張！”

了難住持大聲喝道：“都釋放護體金光，他即便有時之砂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朽，護好自身，繼續(xù)攻擊，看他慢慢老死！”

“.”

老秀才像是沒有聽見一般，自顧自地拖著愈發(fā)孱弱身軀，在佛像前方的絲綢圓座上坐下，

一點一點，將時之砂通過沙漏頂部的輪盤孔洞，倒入其中。

譁——

砂礫與瓶子碰撞，發(fā)出綿密響聲，

老秀才目光空洞，似乎在透過瓶身上的反光，審視著自己那蒼老到認(rèn)不出的倒影。

飲下妖魔之血，變爲(wèi)昊天最唾棄厭憎的邪魔，甚至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只求.”

他不去理會後方那密集堆積著的佛法佛音，認(rèn)真仔細(xì)地將指縫間最後一粒時之沙，倒入沙漏之中，艱難合上了輪盤。

在綿密佛法攻擊之下，他衰老得愈發(fā)迅速，僅僅只是簡單的動作，便耗盡了他所有氣力。

“.公道。”

他拼命地喘著粗氣，將沙漏倒轉(zhuǎn)過來，重重放在了佛壇之上，

整個人順勢倒下，倚靠在剛打磨好的木桌腿邊。

沙——

沙漏中沙塵流動，沿著纖細(xì)管徑，墜入下方平底。

時間，開始了變化。

大雄寶殿兩側(cè)的燭火突然亮起、熄滅，亮起、熄滅，循環(huán)往復(fù)，

佛壇瓷盤中供奉著的瓜果，時而腐爛，時而新鮮，

連通佛壇上方的佛像，也開始了震顫。

“不”

了難住持艱澀道：“你都做了什麼？”

“做我，該做的。”

老秀才艱難呼吸著。

“瘋子！你這個瘋子！”

一位長老怒罵道：“你明明可以拿上時之砂，去復(fù)活你的妻子兒女，何必來找我伽藍(lán)宗的麻煩？！”

“時之砂，改變不了在我得到它之前的事情。”

老秀才緩慢地?fù)u了搖頭道：“你們說的沒錯，即便我喝下了妖魔之血，有了時之砂，也無法擊穿你們的護體金光，更不可能殺盡靈臺山上每一個有罪之人、幫兇。

我太老了，老得揮不動刀，殺不了一隻雞——雖然以往殺雞也是我妻子殺的。

不過，他們不同。”

老秀才朝佛壇上的佛像側(cè)了側(cè)腦袋，“你們稱你們的伽藍(lán)祖師，當(dāng)初帶著四名弟子，殺死了

??、訛、厭、杌，四頭妖魔，

卻因爲(wèi)戰(zhàn)鬥餘波震垮山脈，連累到周遭百姓，

而慚愧羞愧，不讓後人大肆傳頌其事蹟。

呵呵，四名先師，四頭妖魔，你們伽藍(lán)祖師當(dāng)初根本沒有斬妖除魔，

而是以時之砂與須彌沙漏，強行度化妖魔的怨恨，讓它們化魔爲(wèi)佛。

正因如此，你們纔不敢宣揚，甚至在四位祖師圓寂坐化後，也要不停地粉刷金身，生怕佛像露出破綻。

不過，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四尊妖魔出身的佛，坐化時已煉成了不朽金身，

只需要逆轉(zhuǎn)千年，就能將他們撥回到.還是食人妖魔的記憶與狀態(tài)。”

咔嚓！

佛像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強烈，直至最左側(cè)佛像表面的一層層金漆裂開一道深邃縫隙，

漆黑如墨的妖氣，立刻從裂縫中噴涌而出。

如瀑布泄地一般，沿著大雄寶殿地面擴散。

“別碰到魔氣！！”

了難住持厲聲爆喝，卻還是遲了一步。

一名僧人不慎沾上一丁點魔氣，整條手臂像是浸入墨水一般，迅速變黑，蔓延到全身。

啪！

他猛地?fù)涞乖诘兀偪癯榇ぃ闹绡d攣般向後擰動，以正常人絕不可能做出的姿勢，翻了個身。

他面朝上，背朝下，四肢著地，脖頸如麻花般翻轉(zhuǎn)數(shù)圈，口中吐著黑血，猙獰望著殿前僧衆(zhòng)。

“開始了”

老秀才後仰頭顱，望著那座不斷顫抖、散發(fā)著沸騰魔氣的佛像，

以沙啞聲線，念出了李昂等人無比熟悉的、在三百年後大雄寶殿中仍然迴盪著的話語，“你們所有人，都要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