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起承轉合莫不是開始於一場偶遇,可偏偏莊梳恨透了爲何會有和他相逢的契機。
還記得那天,弱柳垂蔭,風冷意暖。夜幕漸漸褪去,曉陽初透展露隱隱約約橘紅的日光,庭院深虛有鶯啼哀囀。
伴隨著“譁”的一聲,院中梧桐樹似是被風吹過,樹影散亂,零碎幾葉離木簌簌而落。
藏在樹上的她既有些死而復生的得意,自然還有些後怕。她雖然已經被人追趕了一整夜,還是不敢完全放鬆警惕。
但是看著這個庭院的規模,那麼這個主人的家世應該不差吧,那羣毫不懈怠一定要把自己捉拿的人,大概也不能隨便出入呢。
果然莊梳她命不該絕。
院外的平靜突然被人擾亂,看來那些人動作真的挺快的。
莊梳一向耳力過人,她聽見有人問道:“朱總管,這好像是郗將軍的府上,那可怎麼辦啊?”
可是他卻換來不耐的訓斥,大概是那個朱總管說話吧:“什麼怎麼辦,進去再說?!比会崴n著郗府的管家說道:“叫你們郗將軍出來,我有事問詢?!?
那個郗府的管家唯唯諾諾地說:“我們家少爺不在府上,你們還是請回吧?!?
朱總管輕蔑地笑道:“是嗎?那對不住,我們只好失禮了?!?
郗府的管家想上前阻撓,結果被他們一個個掀倒在地,痛苦地躺在地上,站不起來
莊梳有些心亂如麻。慘了,他們這羣胡作非爲的人還真的敢擅闖別人家院子,都敢完全無視這個將軍的威嚴了嗎?
要是他們真的闖了進來,自己被抓還是小事,要是正好牽扯到政治鬥爭,把這個所謂將軍給拉下水了,勢必會驚動到那一個人的吧。
正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有個冷峻的聲音入耳:“朱總管,好久不見,找我郗清越何事?”
他語氣裡透著陣陣寒意,看來這個將軍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欺負啊。
哪知朱總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說道:“原來是郗將軍啊,我們家陳大人遭一個刺客刺殺,所幸無事,我們一路跟著,剛剛那個刺客似是躲進了郗府,還請郗將軍恕我們進你的府上打擾了?!?
郗清越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是說我的府上藏了一個刺客?還是,你懷疑那個刺客是我派的?如果想用這麼簡單的法子就想除掉我,還是免了。不好意思,請回不送。”
朱總管依舊執著,這樣看來那個陳楚方還算有個衷心的下人。他說:“郗將軍,可是陳大人囑咐我們定將那小賊捉拿到,不然我們的項上人頭可是要不保的?!?
郗清越不屑一顧地說:"你們的人頭跟我有什麼關係?但是我知道,你們再敢停留,你們的性命將由我來取走。"
果然,此話一出,那羣人都沉默了,然後轉身離去。
莊梳想拍手叫好,他的聲音雖清冷,卻有著迫人的氣勢,說不定是位俊俏公子呢。
郗清越處理完門口之事,便背手走了進來。
莊梳她透過層疊細密的樹葉縫裡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頎長人影,想必這就是那個將軍吧。
只是這時樹下之人突然停住,手放在劍柄之上,有蓄勢待發之意。
瞬時,郗清越運起輕功然後利落揮劍,幾乎沒有猶豫就把莊梳剛剛所站的那根粗壯樹枝生生劈斷了。
莊梳因爲提早察覺所以早就溜到另外一顆樹上去了,在她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時,另一波的劍勢就如期而至。
她運氣閃身躲過凌厲的刀光劍影,心中暗自揣度著逃跑的路徑,順便她開著玩笑道:“這位兄臺是想與我不打不相識嗎?”
郗清越沒有作聲,繼續用招式連貫的劍氣切斷莊梳每一條後路。
兩人動作何其迅猛,若是外人,恐怕只能見到兩道黑影和電光火石的交錯。
莊梳正準備再次轉移到另一顆樹上,結果郗清越卻早已預料到,用劍鋒讓莊梳不得不向後退了幾步。
莊梳不曾留意到,退了幾步竟然就撞到了樹幹。
郗清越站在她的對面,輕輕把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莊梳有些不合時宜地打量了幾眼眼前之人,郗清越也許是常年征戰的緣故,他的膚色並不白皙,是那種小麥色。本應該會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可他偏偏輪廓堅硬,透出迫人心絃的冷峻,而且薄脣嚴肅地抿著。他大概二十多歲吧,但是眉宇間卻有著不相符的老成。也許是因爲作爲一個將軍,護國的責任讓他變得成熟。
真正吸引她目光的,是他微散的衣領處,露出不是很清楚一道傷疤。在樹影斑駁之下,顯得並不猙獰,反而多了一份韻味。
莊梳並不明白當時她心裡到底是何種感覺,她一直認爲是因爲這番激烈的打鬥,所以她的心跳格外的快,可是不僅僅是如此吧。
看到他,不知道爲什麼她有種很是安心的感覺。直覺告訴莊梳,郗清越並不會傷害她。
郗清越沒有理會有些呆楞的莊梳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冷聲說道:“就你這功夫也想當刺客?”
莊梳卻笑道:“你可別小瞧我了,就憑你的本事,也許我殺不了你,但是你也殺不了我?!?
郗清越好像對這句話頗感興趣,說道:“我手下可不會留情?!?
話落,幾乎是同時,兩人同時開始動作。
莊梳先是快速附身躲過橫劈過來的劍,然後用比剛剛還要快上兩倍的速度跳躍在樹影之間。
郗清越在莊梳躲開自己的劍時,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那麼近的劍鋒她都能輕鬆躲過,而且她肯定有一夜沒睡了吧。那張白皙的臉上,寫滿了倦意,卻又有一份遇見對手的興奮。若換作平時,也許他們真的可以交手那麼幾個回合。
他將劍收回鞘中,對已經溜出十丈的莊梳說道:“你既然有如此功夫,爲何不直接把剛剛那羣人解決掉?”
莊梳有些隨意地擡手摘了片葉子在手中玩耍,然後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不會像你一樣濫殺無辜啊。”
郗清越稍稍怔愣了下,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說中了他隱秘的心事,他不自覺皺眉說道:“可這將軍總有人來做的,濫殺無辜那是我的職責。”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對一個陌生人表露心聲。
他作爲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雙手被那麼多鮮血洗滌,多少無辜的生命曾葬身在自己的劍下。
當他意識到自己多言之時,可是已經是覆水難收。
莊梳無言,並沒有說什麼迴應他。
郗清越看了她一眼,然後翻身下樹,有些清冷地說:“永別?!?
“誒,別啊,下次有緣的話,我請你喝上一杯怎樣?”莊梳衝他的背影揮揮手。
他彷彿恍若未聞,那漸行漸遠的背影顯得十分孤傲。
莊梳嘆了口氣,這真是一個不好接觸的人啊。她也沒有多做留戀,江湖兒女,就是如此。
唳聲漸起,莊梳足尖輕輕一點,衣襬無風自動,飛起三丈,繼而她腳踩一片樹葉,倏爾失去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