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州多山地,無數(shù)高高低低的山包一個連著一個。
一條應該是剛剛修好、並不寬闊卻也相當平整的縣道蜿蜒穿過羣山和村落。
山腳下一塊小小的操場旁,兩棟平房中傳出稚嫩而興奮的歌聲。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江孤煙抱著把吉他,帶著滿臉的笑容教下面的孩子唱小星星。
還是特麼盎文版的。
旁邊倆助理和攝影師跟著拍照和攝像。
“Good~very perfect~”
江孤菸嘴角淺笑,拍了拍手,歌聲一歇,窗外傳來隱約的交談聲。
江孤煙視線瞟向窗外,只見去年剛來的大學生村幹事小孟和村主簿蘭廣成陪著一個身材高大、看起來二十多歲的男子正在窗外聊天。
看到男子的背影,江孤煙臉色不由得有些不太自然。
“現(xiàn)在路已經(jīng)比之前好的多了,下了高速,只要開二十多公里的國道就能到鄉(xiāng)里,只是從鄉(xiāng)里到村裡這五公里的盤山路不太好走。”
“其實我們長東村這邊的條件還算不錯,雖然這五公里都是砂石路,但至少也能通車,比起弄頭、牛東、上牛那邊的交通要好不少,那邊離縣道太遠……”
去年剛剛畢業(yè)的村幹事小孟還沒說完,旁邊的村主簿蘭廣成就咳嗽一聲,瞪了他一眼:“孟助理,方總走了一上午,應該渴了,去學校裡打點水吧。”
小孟一下就明白過來自己說錯話了,訕訕然的應了一聲,摸了摸鼻子,跑到教室旁邊的廚房去打水。
他是長東村的村官,不是其他村的,好不容易來個愛心捐助人士想要幫忙修路,他在這兒說其他村條件更差,結(jié)果人家跑到更差的地方獻愛心去了怎麼辦?
打水的時候,小孟還偷偷墊腳朝教室裡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望過來的江孤煙。
看到那張清秀文藝的臉,小孟心裡砰砰直跳。
果然是女明星,太好看了!
“方總,這裡就是長東小學,附近五個村子的小學生都在這裡上學,不少學生都要走兩個小時的山路上學。”
蘭廣成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口音濃重:“現(xiàn)在很多村子裡的娃娃越來越少了,其他村裡的學校都沒了,附近就剩下長東一個小學,中學就都得去鄉(xiāng)里或鎮(zhèn)上讀了。”
“要是這五公里修成瀝青路,娃娃們上學以後就方便了。”
方豫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Wωω ?ttκá n ?CΟ
在他看來,現(xiàn)代社會,這種村子如果沒有特產(chǎn)品或旅遊資源,只有內(nèi)遷這一條路。
不內(nèi)遷,也一樣會慢慢消亡,這是客觀規(guī)律,沒辦法的事情。
來修路,不過是爲了試試能不能儘快恢復陣營罷了。
“對了,大明星江……啊呀,江老師,你上完課了?”
看到這名“姓王的”老闆臉色淡淡的,蘭廣成目光微閃,話剛說到一半,就看到中間教室的門推開了,江孤煙和攝影師一邊看拍好的片子,一邊往外走。
江孤煙以氣質(zhì)見長,並不是那種豔麗掛的第一眼美女。
但這是對於娛樂圈來說。
這樣的女明星,出現(xiàn)在南越州的小山村,和周圍的人一對比,就像是土雞羣裡的火烈鳥,分外惹人注目。
十幾名下了課的小孩來到小操場上玩耍,好奇的遠遠看著方豫一行人。
這些看上去是一個年級的孩子有大有小,大的似乎都已經(jīng)快十歲了,小的卻只有六七歲。
不過這就是五個村子的小孩?一共才二十來個?太少了吧?
雖說肯定有一部分孩子跟著父母進了城,但估計還是有相當比例的失學兒童,所以學生才這麼少。
“江老師,像你這樣的大明星,還能每年來支教,每次來都帶這麼多東西,真是太不容易了。”
“今天江老師就要走了吧?”
“是啊,蘭主簿,看到孩子們都這麼好,我也就放心了,對了,我下午就回去了,明天一大早邕州的飛機。”
“每次都給您添了不少麻煩,以後還要您多費心。”
江孤煙笑吟吟的對蘭廣成道,不著痕跡的瞥了方豫一眼。
蘭廣成臉上笑的跟朵菊花似的,略顯侷促的在褲子兩側(cè)搓了搓手:“應該的應該的,哪有麻煩,我們都得謝謝你,要不是你來支教,都沒人知道我們這裡……”
說罷,蘭廣成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腦門:“看我這記性,對了,江老師,這是贊助我們修村口那條路的方總,方總,這是江老師,她可是大明星,你認識吧?”
贊助修路?我還沒正式同意呢。
方豫聽出了蘭廣成的小心思,心中微微一哂。
算了,本身自己也就是做個實驗,無非就是五公里的柏油山路而已,不值得計較。
而且自己之所以選擇在長東村修路,就是看這個蘭廣成是附近所有村支書裡立場最“善良”的,應該不會對修路這點錢動歪腦筋。
至於其他幾個村鎮(zhèn)……咳,不說了。
雖說自己不怕這種事,但終歸麻煩不是。
有了蘭廣成的介紹,江孤煙目光一閃,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嘴角微翹:“方總你好,感謝你的愛心,我是江孤煙。”
她確實不知道方豫是誰,準確的說,她還不在“能夠”認識方豫的人之內(nèi)。
雖然昨天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瀕死的、如海浪般的可怕感受,終身羞恥的、毫無保留的繳械投降”,但對方明顯只是個心血來潮想要獻愛心的小富二代,和自己天生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當然,這種情況下,她並不想保留這個人,只想要保留這個片段。
昨天那場在山野薄霧間的交纏,就如同倉央嘉措式的邂逅。
也像偶爾翻開一本精裝詩集,忽然看到了裡面夾著的一張手寫信箋。
她昨晚在村裡的篝火旁喝了一些當?shù)蒯劦拿拙啤?
可能是酒精的原因,在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情況下,隔路相望的一次對視,只是對方的一個眼神,就讓她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衝動,和這個年輕的男人有了一次畢生難忘的體驗。
倒不是我勇敢,我只是覺得——
世界這麼大,能如此頂撞我的人
本來就不多。
他很安靜,也很用力。
他說他來修路。
我是路。
嗯,上面這一段可以寫一個現(xiàn)代詩,發(fā)微博上。
這不比某文二代寫的好?
當然,之所以裝沒見過,最主要的還是這次行程裡,有個助理是男朋友派來的。
別露餡了。
蛋糕露餡了就賣不上價了啊。
方豫也同樣笑嘻嘻的虛握了一下江孤煙的指尖。
看到方豫表情比自己還正常,江孤煙先是暗地裡鬆了口氣,緊跟著卻又莫名的感到有點不爽。
“方總,你也看到了,孩子們活動的場地太簡陋了,還都是土地,下了雨之後地上都是泥,太滑了根本沒辦法活動,您能不能修路的時候順便幫孩子們把操場也修了?”
江孤煙臉上帶笑,不動聲色道。
方豫掃視一圈,這只是個不到兩百平的小操場,跺了跺腳,地面塵土濺起。
“嗯,溼了是挺滑的。既然江老師開口了,那還有什麼行不行的。”
方豫笑嘻嘻的點點頭,順便對著從教室裡出來的孩子們招了招手。
不過是多修個小操場而已,多大點事。
聽到方豫的話,江孤煙想到昨晚的經(jīng)歷,臉上不由得泛起一絲紅暈。
差點又滑了一下。
江孤煙目光流轉(zhuǎn),和方豫目光正好對上。
這下真滑了。
類似這樣的勾兌,方豫根本不放在心上,成爲奧術(shù)法師之前,他的經(jīng)驗就已經(jīng)很豐富了。
江孤煙背刺過柳菲菲?小三慣犯?
那又怎樣?人品好不好,影響爽不爽嗎?
無時無刻都表現(xiàn)出對所謂“好女孩兒”的執(zhí)念,以及對“壞女人”和“綠茶”的鄙夷,或多或少是沒有對異性完全去魅。
本質(zhì)上仍舊是一種對異性的潛在道德幻覺。
又不是找老婆,關(guān)心人家人品好不好做什麼?
江孤煙確實喜歡裝文藝,準確的說,是她心裡非常“嚮往”文藝。
明明逃不開名利,卻希望別人認爲她和那些注重名利的“妖豔賤貨”不一樣,心中非常希望獲得他人對她“文藝”標籤的認可。所以,江孤煙無非就是綠茶和矯情了點,最多就是文化工作者沒文化卻裝文化,人品還真不一定有多差。
真要是看一下陣營,畢竟人家做了這麼多慈善,正兒八經(jīng)的來支教了這麼多年,雖說每年只待一個星期吧,但在明星裡面已經(jīng)算難得了。
說不定人家道德水準比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強,還是善良陣營呢。
想到這,方豫隨手給江孤煙扔了個鑑定術(shù)。
果然……唔,不是善良陣營,是混亂中立偏善良。
那也算不錯了,在娛樂圈裡,中立的本身就不多,大蜜蜜都是邪惡向。
江孤煙這貼近善良的程度,和柳菲菲差不多,基本上就在混亂中立和善良的臨界處。
江孤煙這慈善做的有點失敗啊,否則怎麼可能連善良陣營都不是?
咦?等等!
方豫話剛說完,就看到江孤煙的陣營立場瞬間產(chǎn)生了變化。
怎麼江孤煙的陣營一下子從混亂中立跳到混亂善良了?
什麼情況?
方豫瞪大眼睛,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江孤煙。
雖然陣營偏移的幅度很小,如果不是因爲江孤煙的立場正好在臨界值上,可能根本就沒辦法注意到。
但確確實實是向善良側(cè)偏移了!
這是怎麼回事?
等等,難道是……
剛剛自己答應了修操場,所以江孤煙的立場偏移了?
那自己的立場怎麼沒偏移?
總不能說我做了好事,卻算在這女人頭上了吧?
這陣營判定是怎麼判的?
江孤煙被方豫的視線看的渾身發(fā)毛,不自然的扭了扭身體。
“方、方總,要不要先喝點水?”
小孟幹事端著個玻璃杯打水回來,左看看方豫,右看看江孤煙,訥訥道。
“哦,謝謝。”
方豫接過玻璃杯,喝了一口,視線卻仍舊沒有離開江孤煙的身上。
小孟和蘭廣成瞠目結(jié)舌,面面相覷。
這方總臉皮也有點太厚了吧?就這麼直勾勾的看人家女明星?
“咳!方總,馬上中午了,先回村裡吃口飯休息一下?”
蘭廣成五十多了,實在看不過眼,咳嗽了一聲。
“好,正好回村裡咱們把協(xié)議籤一下。”
方豫收回目光,隨口道。
蘭廣成愣了一下,隨後大喜:“感謝!感謝!我代表長東村感謝方總的大力幫助!”
“孟幹事,問一下龍達,香豬烤好了沒有?方總,這香豬可是我們這裡的特色,你一定得嚐嚐。”
方豫揮揮手客氣了幾句,注意力卻全在自己身上。
自己都答應修路了,陣營立場卻沒有任何變化。
看來確實不是剛剛答應修操場的原因。
想想也是,善良這種東西應該是出於本心的,怎麼可能這麼功利呢。
如果做個慈善就能善良,那迭碼仔們就是聖徒了!
可這也說不通啊,如果是出於本心的判定,我這種天生純良的好人,怎麼也不可能立場偏移不回來啊。
方豫摸著下巴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來原因。
這裡既然肯定有失學兒童,要不然自己資助幾個試試?
“小江老師,這麼多年,真的很感謝你啊。你下午就回去了,給我們個送行的機會。”
蘭廣成笑容滿面,誠懇道。
面對蘭廣成的邀請,江孤煙略微猶豫了一下,稍稍瞥了一眼那幾名跟著自己來的團隊成員,隨後大方的點了點頭。
吃飯的火麻香是村裡唯一的飯館,主要用來村裡的招待,偶爾也會接待遊客。
蘭廣成開了兩桌,村幹事就有五六個,再加上方豫和江孤煙團隊的幾個人,小飯館擠得滿滿當當。
芝山民風彪悍,酒風同樣豪爽,進門就是三碗“攔門酒”。
方豫倒是無所謂,喝再多都沒事,江孤煙三碗一下肚,沒多久就臉色暈紅,明顯上臉了。
酒過三巡,方豫才知道,江孤煙居然三年前就在芝山縣裡農(nóng)行裡設(shè)了一個一百萬的助學基金,每年的利息專門用來資助失學兒童。
而且現(xiàn)在大周本身就有政策,對貧困兒童有補貼,不管多窮,只要想上學,就沒有上不了的。
那些失學的,倒是百分之八十都是家裡覺得上學沒用,而且還損失勞動力,打死也不讓上的。
按照江孤煙的說法,這幾年她資助了十幾名學生,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家長拿到錢,沒有一個月,就不讓孩子繼續(xù)上了。
酒意上涌的江孤煙越說越氣,小孟也有些憤憤不平,蘭廣成和其他的當?shù)貛质露疾挥傻妹媛秾擂沃?
“我敬小江老師一碗。”
蘭廣成哈哈一笑,舉起碗:“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救急不救窮,其實這幾年村寨裡的意識已經(jīng)提高了不少,不讓孩子上學的村裡人也都看不起。”
“凡事都有個過程,這也得感謝小江老師,小江老師是大明星,每次來都能讓我們的孩子增長不少見識,音樂、美術(shù)、體育,對了,還有廣播站和攝影,見識提高了,意識也就提高了。”
“我敬小江老師一碗!”
蘭廣成這麼一說,江孤煙不由得心情大悅。
方豫卻差點沒把剛喝進去的酒噴出來。
難怪你助學了這麼多年連善良陣營都沒進呢!
看看你教的這玩意兒。
音樂、美術(shù)、體育就算了,還有什麼廣播站和攝影?
這些小孩大部分都是留守兒童,此前連相機都沒見過,你教他們攝影?
對他們有用嗎?
他們需要的是完成九年義務(wù)教育!是提高基礎(chǔ)教育水平的同時,給所有想讀書的孩子一個考出大山的機會!
你特麼教他們廣播和攝影?除了顯擺你的優(yōu)越感外,有任何用處嗎?
果然是女文青的自我感動。
那助學基金倒是個實事,但聽著好像這幾年也沒真幫到幾個孩子,反而被騙了幾萬塊。
合著忙活了七八年,都是瞎逼忙活?
你這情況和自己在泰瑟爾帝國的滅亡中看到的那個“僞善法師”莫里哀有點像啊。
莫里哀是泰瑟爾帝國時期的一名宮廷法師,自以爲做了一輩子好事,認爲泰瑟爾帝國的國民都會崇敬他,號稱自己是“至善法師”。
因爲他的地位,所有人當著他的面都會歌功頌德。
有一天,莫里哀心血來潮,突然想要扮成凡人去裝逼,體驗一下凡人發(fā)現(xiàn)他就是“至善法師”後痛哭流涕激動萬分的情景。
第一天,他滿懷信心的進了一個酒館。
結(jié)果一杯麥酒還沒喝完,他就被指著他的留影大聲嘲笑他是“僞善法師”、“愚蠢的莫里哀”、“掌握了法術(shù)的蠢豬”、“最好的莫里哀就是不動腦子的莫里哀”的民衆(zhòng)氣得魔力失控。
造成的結(jié)果就是,半個城市都被他的魔力所侵蝕,化爲了歷史虛影。
而他自己,也當然被宮廷法師團所通緝,徹底墮落,投靠了暗影位面。
據(jù)說到了暗影位面沒多久,就被“暗影之主”弄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暗影之主也無法忍受他的“無用”。
其實他此前也沒犯過什麼大錯,只不過乾的事情全都沒什麼大用而已。
堪稱異界手工耿。
說僞善也不太準確,通用語中的的Thari並不完全是善良的意思,而是……
想到這,方豫腦中突然一道閃電劈過。
等等!
沒有用?
Thari?
我明白了……
原來如此!
答案就在字面意義上擺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