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麗君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在一片濃霧漫無目的的飄蕩著。
這是哪裡?
我死了嗎?
那個白眼狼負心人呢?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
死了好,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可我爲什麼還是這麼恨?
爲什麼沒有任何解脫的感覺?
難道我永遠都要在這片漫無邊際的濃霧之中了嗎?
這是對我的懲罰嗎?
不,我沒有錯,錯的是那個白眼狼!
我明明對他那麼好!
對他死心塌地!
可他!
卻絲毫不在意我的付出!
就算我有錯……那也只是因爲,我太信任他了!
我才讓他身邊圍著那麼多女人!
早知道……
早知道我就該一開始,就該斷了他和所有女人的來往!
夢裡的沈麗君,說話都是一堆感嘆號。
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
“你是這樣認爲的嗎?”
誰在說話?
沈麗君的意識茫然四顧,濃霧之中傳來一個毫無感情的宏大聲音。
“既然如此,按你自己想的做吧。”
“請記住,救贖之路,就在腳下。”
什麼意思?沈麗君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天旋地轉,眼前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唔……不知過了多久,沈麗君艱難的睜開眼睛,眼神恍惚。
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不知哪裡傳來的歌聲。
濤聲依舊?現在還有人聽這麼老的歌嗎?
這是哪裡?怎麼有種遙遠的熟悉?
馬口鐵包著的木門,門後掛著兩把搓澡巾、一串鑰匙和一件已經發白的外套。
屋裡頭四張鐵架牀緊貼牆面,每張牀下面是一張水泥砌的水泥臺,搭著木板做成的書桌。
桌上擺著牙缸、搪瓷盆、風油精、英語詞典,還有一摞摞包著掛曆當做書皮的教材,和一本同樣包著掛曆書皮、已經翻得卷角的日記本。
白灰刷就的牆面,離地一米處刷著綠色的油漆,那是爲了防止人的衣服在牆上蹭到白灰而刷的。
房頂與牆面的夾角處有些發黴,牆上綠色的漆面斑駁不堪。
!!!!!!
這是……
這是自己的大學宿舍!
沈麗君的視線落在牆上的明星掛曆上,上面的葉倩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沈麗君卻根本沒有心思緬懷這些熟悉場景,掛曆下方的幾個數字晃的她眼暈。
3038年!?
這是怎麼回事!?
我重生了?
沈麗君顫抖著想要去拿那本卷角的日記,卻發現自己的手怎麼也擡不起來。
“沈麗君!沈麗君!樓下有人找!”
從窗戶傳來樓下宿管大娘的聲音。
有人找?是誰找我?
沈麗君還沒反應過來,卻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梳子和皮筋開始手忙腳亂的對著一個橢圓的鏡子扎頭髮。
通過鏡子,沈麗君看到了自己二十多年前的青春面龐。
臉上帶著嬌羞的喜色。
我怎麼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沈麗君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梳好頭,又拿出從上鎖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白色的塑料瓶,從裡面小心翼翼的擠出了一疙瘩,仔仔細細的抹在自己的臉上。
大寶SOD蜜?
好懷念,當時爲了防備室友偷用自己的大寶,每次用完都會把它重新鎖進抽屜裡。
自己這個宿舍裡面沒有好人,其他三個人總是聚在一起說她壞話,還以爲她不知道。
呵呵。
沈麗君的意識跟著自己的身體一路小跑的下了樓,剛出宿舍門,就聽到自己欣喜的喊了一聲:“建峰!”
緊接著,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是他!那個白眼狼!負心漢!不要臉的男人!
沈麗君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
是的,沒錯,這時自己已經和這個男人開始談戀愛了,可他卻仍舊還和那些女同學與師妹們說話!
“麗君,晚上團委有聚餐,我得去參加一下。”
舒建峰聲音很溫柔,表情帶著點忐忑。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就是這個活動,他就是在這個活動裡認識的那個高嵐!
當年因爲這個高嵐,自己和這個負心漢吵了多少架啊,他居然還跟自己說什麼只是普通朋友!
說從來沒跟她發生過什麼,呵呵,是沒來得及發生什麼吧?
那個女人想的什麼我不知道嗎?你明知道她的意圖,爲什麼不直接罵走她?
還怪自己疑神疑鬼?你要是不做讓我疑心的事,我會疑神疑鬼嗎?
當年我真的太傻了,居然就這麼答應他,同意他去參加這個什麼聚餐活動。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
沈麗君竭力想要控制身體,卻連一個小手指都沒法控制。
感受到年輕版的沈麗君微微點頭,似乎馬上就要重蹈過去的覆轍,沈麗君的意識發出無聲地嘶吼。
不能答應啊!
“不行,我們之前說好的,今天晚上你陪我去自習。”
年輕的沈麗君斬釘截鐵道,嚴厲的盯著面前舒建峰帥的不像話的臉。
?????
直接拒絕了?
我當時應該是答應了啊!
難道說……
沈麗君的意識一下子就激動起來,心中開始默唸
舒建峰一愣,面顯難色:“麗君,可是,這是團委的聚餐,馬上就要畢業了,負責分配的老師也會去,我又是團委的……”
“那也不行!”
年輕的沈麗君上下打量了一番舒建峰,鄙夷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說話不算話的男人,要麼你當初就別答應,答應了就要做到!”
舒建峰唬了一跳,微微向後挪了挪腳步,結結巴巴:“好、好,你別生氣,我這就和他們說,晚上我不去了,好不好?”
成了!
沈麗君的意識差點發出一聲歡呼。
真的可以!
雖然我不能控制身體,但我好像可以影響年輕的我的思維!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悲劇重演!
“建峰,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是真心愛你的,只有我是真心對你好。”
年輕的沈麗君語氣稍緩,對面的舒建峰聽到沈麗君這麼說,臉上的表情又漸漸變得溫柔起來。
“晚上自習的時候,把你的電話本帶過來,哦,對了,還有同學錄。”
年輕的沈麗君整理了一下舒建峰的衣領,溫柔道。
果然有用!沈麗君的意識振奮萬分。
我確實能夠影響年輕的我思維!
帶電話本和同學錄做什麼?呵呵,當然是把所有女人的聯繫方式都塗掉!——
十世輪迴,方豫晉升八級奧術法師,掌握了初級附魔本質後,融合預言、咒術、附魔、變化四大學派的學說,又把借鑑了AI模型架構,創造出來的4環儀式法術。
方豫自認爲這是所有標準四環奧術中難度最高、最精巧的一個法術模型。
也是方豫創造出的陣營偏移度最小的攻擊性法術。
因爲這個法術的目的不是“傷害”,而是“救贖”。
人會遺忘很多東西,但這些東西並不是從大腦中消失了,而是以記憶碎片的形式存儲在人腦的神經網絡中。
這個法術會把人腦中的記憶碎片重新拼湊,缺失的部分會通過預言和類似AI生成的方式進行補足,在受術者的夢境中構築出一個無比真實的夢境世界。
受術者會一遍一遍的在夢境中以第三視角經歷自己的人生。
這種第三視角並不完全像看電影,而是類似於視頻遊戲,受術者體驗時的想法與抉擇會直接影響夢境中自己的行爲。
這法術也可以命名爲《完蛋我被夢境包圍了》,或《人生反思模擬器》。
自從沈舒窈生日之後,方豫暗中觀察過幾次沈麗君,也分析過她的靈性。
沈麗君的人格障礙結構極其典型,偏執型、邊緣型人格混合狀態明顯,還伴有強迫型人格特徵。
這種人不能用好壞來形容,這類人的行爲動機建立在與常人不同的情緒反應和歸因邏輯之上。
比如大時代裡的丁蟹,就是典型的偏執與邊緣型人格障礙。
外人看丁蟹是壞的流油,丁蟹看自己是萬家生佛。
實際上,大部分壞人做壞事的時候,知道自己做的是壞事,但丁蟹和沈麗君這種人不知道,她們完全活在自己的邏輯世界中。
在現代精神醫學上,這三種人格障礙雖各自獨立,但在現實中常常以混合形式共存。
這兩種人格障礙基本是無解的,主要因爲兩點:
第一,雖然偏執和邊緣型人格障礙看起來不如精神分裂等精神疾病嚴重,患者行動思維能力正常,但這兩種障礙屬於深層心理結構性問題,精神分裂屬於神經遞質功能失調問題。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這類人缺少人類一項最基本的能力,那就是正常的同理心。
沈麗君只能從自身感受出發構建認知,不具備站在他人角度整合情緒的能力。
在主觀感受主導一切的狀態下,任何行爲在他們眼中都可以被解釋爲“對我的傷害”或“否定我”。
換句話說,無論心理醫生怎麼引導他們,這類心理障礙患者都很難設身處地的從他人角度考慮問題,更不會認同自身存在問題。
這種狀態並不等同於簡單的自私。
很多偏執型人格障礙患者具有強烈的利他情結與奉獻意願,他們願意爲親人、集體、國家付出全部,卻一旦這些付出未被認可或被質疑,便會激發出他們極端的不信任與敵意。
再牛逼的心理醫生,也要患者配合治療、想要治療,才能改善患者狀況。
患者不認爲自己有問題,弗洛伊德來了都沒用。
而且,相比其他現代醫學,臨牀心理學的發展近乎於玄學,很多拿了博士二十多年的心理醫生,一小時幾百上千的諮詢費,整個職業生涯一個病人都沒治好過。
沈麗君,正是這類“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問題”的人。
有些專門研究偏執型心理障礙的研究者認爲,沈麗君這種人認知視角封閉性極高,很難建立真正的自我反省能力。
想要改善這類人的心理狀況,只有讓他們的視角抽離到客觀的第三方,纔有可能讓他們自行發現問題,修復性格缺陷。
這也只是一個設想,提出者自己都沒什麼把握。
因爲沒有任何技術手段能夠讓患者把視角抽離到第三方,催眠也不行。
但奧術行。
夢境中的沈麗君意識發現自己居然能影響到年輕時自己的思維,振奮萬分,當天晚上,就把舒建峰電話本中所有女人的聯繫方式全都塗黑了。
接下來的日子中,沈麗君更是嚴防死守,不給舒建峰任何接觸其他女性的機會。
畢業後,沈麗君更是嚴禁舒建峰參加任何同學聚會。
同學會同學會,拆散一對是一對,你要是在乎我,又怎麼會去參加這麼危險的聚會?
在沈麗君的控制下,舒建峰一開始還很享受,但沒多久,舒建峰就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默。
而由於舒建峰沒參加任何社交活動,畢業分配也沒有被西關財署要走,而是分配到了一個小國營商店。
沒有一兩年,國營商店倒閉,舒建峰被迫下港,每日借酒澆愁。
就在畢業後的第三年、兩人交往的第四年,一個普通的下午,舒建峰毫無徵兆地失蹤了。
不是吵架,不是賭氣,甚至沒有留下一張紙條。
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爲什麼!?”
“爲什麼我對你已經這麼好!你卻還是要傷害我!?”
“對了,是沒有結婚,戀愛談的越久,就越容易分手!我不該給他那麼多胡思亂想的時間!一定是這樣!”
沈麗君的意識看著年輕的自己砸爛了屋內所有東西,喃喃自語。
“你確定嗎?”
那個不知道多少年都沒有聽到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沈麗君的腦海。
“我確定!”沈麗君的意識一個激靈,激動萬分,“這一次,我畢業就和他結婚!讓他徹底死心!”
“如你所願。”
那個毫無感情的聲音說出四個字,隨後,沈麗君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再一睜眼,眼前已經是畢業典禮,師範學院的院長正在操場上講話。
“建峰,我們結婚吧!”
典禮一結束,年輕的沈麗君就找到了已經開始工作的舒建峰。
這一次,舒建峰在她的逼迫下,剛畢業兩人就領證結了婚。婚後,舒建峰迴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兩人的爭吵也越來越頻繁。
最終,在兩年後,沈麗君剛剛懷孕的時候,舒建峰再次失蹤。
“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一定是因爲陳驕,就是他把建峰帶壞了!”
“下一次,我一定不讓他和這些狐朋狗友繼續來往!”
“如你所願。”那個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出現。
第三次輪迴,沈麗君完全控制了舒建峰的社交圈,無論男女,沈麗君都不允許舒建峰和他們有更多接觸。
結果,這一次僅僅只有一年,兩人還沒畢業,舒建峰就因爲無法忍受這種監控,首次親自提出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