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我聽說本月工資今天可能不發了，你知道嗎？”
“誰說的？”
“噓，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剛纔財務的斯黛拉離開工位的時候沒關屏幕，被別人看到的她和珍妮佛的千尋hi聊天頁面。”
“真的假的？不會吧？公司不是剛羣發了郵件闢謠嗎，說公司現金流非常強勁。”
“對啊對啊，而且你們沒發現嗎，羅伯特這幾天也沒那麼焦躁了，脾氣好了不少，可能是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
“鬼！安全那邊天天加班，毛都沒見到一根。”
“難不成公司真要完蛋？現在已經申請延長停牌了吧？好像延了20個交易日？”
千尋大廈內，氣氛詭異，沒人敢開玩笑，也沒人會大聲發火，每個人都在裝正常這件事本身就不那麼正常。
每個月的月底最後一個工作日是千尋的發薪日，自從千尋創立以來，就沒有一個月拖延過薪水。
身爲大周最具代表性的互聯網大廠、三駕馬車之一的千尋，運氣還是非常好的，起家於互聯網的蠻荒時期，最早的時候給搜虎興浪這些門戶網站做供應商。
當時也有過一段艱難歲月，但自從千尋決定自建搜索引擎網站並採用競價排名增加收入以來，千尋就是互聯網有錢大廠的代表。
在藤訊和阿貍還在不停地燒投資人的錢、苦苦探索盈利模式的時候，千尋就已經開始盈利了！
不管外界怎麼看待千尋，千尋的內部員工對公司待遇還是非常滿意的，在收入這一塊，千尋完全配得上三駕馬車的稱號。
六險一金和包括家人的補充商業醫療保險就不用說了，每週和每個月的下午茶茶點、每個員工生日禮物、每個月的專門團建經費、幾十個不同的興趣社團……，大廠該有的員工福利千尋幾乎也都有，不能說是業內頂尖，也絕對是上層水平。
千尋的大部分員工對公司還是很有感情的，主要是錢到位了。
唯一和另外兩家有點差異的，可能就是公司的名聲有點差，說出去企業自豪感沒有那幾家那麼強，也沒什麼員工在業餘時間佩戴工牌。
阿貍和藤訊就不同了，那兩家的員工是把工牌當奢侈品掛的，出去買個菜脖子上都要掛工牌，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阿貍的。
一直養尊處優的千尋員工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擔心公司發不出工資來。
樓下吸菸區，幾名千尋員工躲在角落裡竊竊私語，每個人臉上都不輕鬆卻又在故作輕鬆。
“真的說不好，你沒看嗎，現在人心惶惶的，這都二十多天了，到現在都還沒查出來問題，昨天我還聽說公司可能要被藤訊收購。”一名穿著條紋襯衣的年輕社畜重重嘬了一口指間的細支黃鶴樓，鼻孔中噴出兩條煙柱。
“被藤訊收購？不可能吧，反壟斷就過不去，借個火。”另一名藍衫社畜摸了摸口袋，才發現帶煙沒帶火。
條紋社畜隨手遞給藍社畜一個一次性打火機：“嗨，誰知道呢，你覺得現在咱們公司還談得上壟斷嗎？”
“……艸！我一時竟無言以對。要是能被藤訊收購可就太好了，哪怕收購後被裁員，至少補償不會差。現在，我就怕……唉！”
啪的一聲，藍社畜點燃嘴邊的萬寶路雙爆，煙氣氤氳間，顯得臉色也那麼陰晴不定。
條紋社畜嗨了一聲，彈了彈菸灰：“想那麼多沒用，還不如考慮考慮趕緊找下家。誒，對了，你知道嗎，白宇珩去Y搜了。”
藍社畜一愣：“白宇珩？誰？哪個部門的？”
“就是之前網安的差點猝死的那個。”條紋畜掩蓋不住的羨慕，“據說就面試了一輪，工資沒降，其他待遇差不多，可能就是房補少了一千塊。”
“不過海西本來租房也比新鎬便宜的多，少一千都比在新鎬住的舒服，還不用天天擠地鐵。”
“而且Y搜現在正火，有Y搜的履歷，幹上一個合同期，被裁了也不用擔心35歲以後找不到工作。”
條紋畜臉上的羨慕都快溢出來了。
藍社畜一臉驚詫莫名：“不可能吧？他這種情況哪個公司敢要？更何況Y搜出了名的難進，李景去面試都沒過。”
李景是他們部門的技術骨幹，年薪總包近八十的資深T6，藍社畜覺得李景論技術和資歷，肯定比差點猝死的那小子強多了。
李景去面試的事情還是他聽部門另一個同日也去Y搜面試的哥們兒說的，據說面試的題目非常刁鑽，除了基本功之外，還有不少類似智商和反應速度測試的題目。
看到藍社畜的驚訝，條紋畜一臉得意的賣弄：“他們組有兩個和我同一期進的公司，消息絕對靠譜。據說Y搜現在又開了兩個項目組，正是用人的時候，我準備過幾天也去試一下。聽說Y搜的HRD特漂亮，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另一名穿著polo衫的社畜突然開口道。
兩頭社畜一愣，只見POLO衫社畜把菸頭扔進垃圾桶，淡淡的補充了一句：“我剛拿了Y搜運營崗的offer，下月初上班，Y搜管人事的那小姑娘確實挺漂亮的。”
臥槽！臥槽！
條紋畜差點沒抓狂。
老子就夠能裝了，沒想到你個濃眉大眼的比老子還能裝。
拿老子當工具人是吧？
“怎麼樣？怎麼樣？那公司你感覺到底怎麼樣？好進嗎？面試時都有什麼題目？”條紋畜和藍畜眼巴巴的看著POLO畜，臉上還帶著點期盼，就像剛剛羊尾的中年人諮詢剛痊癒的病友哪種補劑管用似的。
“來，續一根續一根。”藍社畜掏出萬寶路雙爆，熱情的給POLO畜遞了一根。
“謝了，我這有，不抽混合型的。”POLO畜婉言謝絕，矜持的笑了笑，“面試我感覺倒還好，每個崗位和每個面試人的題都不一樣，都是AI出的。”
“不過，裡面有幾道題挺有意思的，要求找出AI的邏輯錯誤，而且還能和AI辯論，我給的一個答案AI一開始判錯了，和AI辯論了兩個回合，AI才承認我是對的。”
“我應聘的是運營崗，感覺主要還是測試認知能力吧，技術測試倒真是沒那麼難，不知道李景爲什麼沒過。”
認知能力測試？條紋畜和藍畜對視一眼，剛想繼續追問一下，藍畜手機就響了。
藍畜拿起一看，銀行卡的餘額變動通知。
“工資到賬了，這不是發工資了嗎。”藍畜看著短信鬆了口氣，臉色明顯安定了不少。
“看來公司確實沒什麼危險啊，也是，這麼大的公司，怎麼可能說倒就倒。”
話說著，條紋畜和POLO畜的短信也響了。
“還真到了。”條紋畜臉色古怪，既有點高興，又有些訕訕的。
他剛還在說公司可能工資發不出來，結果還沒到下班時間，就發了。
“也不對，上半年獎金沒發。”POLO畜看著短信先是心裡算了下，緊接著搖了搖頭。
獎金？條紋畜和藍畜不以爲然，上半年連續兩次停機，整個公司這個鬼樣子，哪還來的獎金？
——
“抱歉，羅伯特，抱歉，瑪德琳，我也不想這個時候提離職。”一名看上去四五十歲的短髮女人含蓄的對兩人笑了笑，“但你們也知道，我一直都想回歸家庭陪伴家人。”
羅伯特和瑪德琳對視了一眼。
“喬安娜，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匆忙的做決定，如果你不想繼續做財務總的位置，可以去千尋資本，那邊目前正有幾個大案子需要你這樣的高手來操盤。”
羅伯特聲音真摯，右手卻輕輕摩擦著下巴，目光漂移到窗外。
聽到羅伯特說千尋資本，喬安娜表情都微微一滯：“不了，羅伯特，很感謝你們這些年的信任。”
隨後，喬安娜微微一停頓：“這並不是臨時起意，我在去年就和你聊起過這個話題。”
去千尋資本？開什麼玩笑？我現在不幹這個財務總你們還不知道什麼意思嗎？
這個時候說什麼“千尋未來二十年戰略的重要一環”的三十一億邁元克洛伊收購案，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去趟你們這個渾水？
董事會通過了？你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投票權，在這個問題上，董事會什麼的有意義嗎？
喬安娜是八年前加入千尋做的CFO，在做千尋CFO之前，就是多家跨國企業的董事，行業背景和自身背景都是頂尖的。
在千尋，羅伯特李敢罵任何人，但就算這些日子他的情緒如同一輛脫軌的火車一樣失控，都未曾敢對喬安娜大聲說話半句。
“其實我已經定了明天的機票。”喬安娜保持著微笑，眼角卻沒有任何皺褶，“沒辦法，工作了那麼多年，也該照顧一下家庭了。”
“在千尋這些年我很開心，也希望你們能一切順利，心想事成。”
“那好吧。”瑪德琳站起身，親密的摟著喬安娜的臂彎，“你看看，我還說這次回來和你好好聚聚呢，你這就要走了，未來有什麼安排？”
“我人雖然走了，但畢竟曾經是千尋的一員，短時間內就是陪伴家人吧，之前就一直有計劃去終南山隱居一段時間，現在好不容易有時間了，準備關掉手機過去住幾個月。”
“你不知道，這兩年我聽到手機鈴聲就煩，都快神經衰弱了。”
喬安娜臉上帶笑，表情輕鬆，反手搭在瑪德琳腰上，胳膊正好從瑪德琳手中抽出來。
兩人含笑著對視一眼，心知肚明。
都是聰明人，話不用說透，說透就沒意思了。
你們想幹的事，那是你們的事，只要你們別把我牽進來，我也不會主動壞你們的事。
而對於羅伯特和瑪德琳來說，這個位置換上一個純粹的自己人，也更利於後續操作。
——
“三十一億邁元！？”戈德斯坦騰的一下站起身，又驚又怒，“誰批準的他們可以做這次收購！？爲什麼沒有獲得我們的同意！？這是無效收購！”
“投資額沒有超過千尋目前市值的20%，按照千尋目前的公司章程，重大交易條款的門檻是前一個交易日市值的20%，在這個額度內，具有百分之六十投票權的羅伯特，有權直接決定是否投資。”
剛剛回到紐約的賈森霍桑揉著臉，一臉沮喪，“時間太快了，我們還沒來得及召開股東大會修改章程。”
“狗屎！”戈德斯坦用力地砸了一拳旁邊的牆壁，馬上想到半個月前千尋打著爲了避免更大的損失，要求貝萊德協助他們完成納斯達克上市資格委員會對千尋主動要求延長停牌至三十個交易日的申請。
而當時，千尋的市值剛好跌至155.35億邁元。
如果不申請停牌，千尋目前的市值可能連一百億都不到了，他們也就沒辦法這麼幹。
當時他爲了減少損失，毫不猶豫的就同意了千尋的要求，主動幫千尋對上市資格委員會和SEC進行了公關。
可現在，貝萊德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鮑文，馬上聯繫SEC（邁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和FCA（盎國金融監管ju），要求他們阻止這狗屎一樣的收購！”戈德斯坦臉上肌肉抽搐，馬上扭頭對自己的公關總監大聲嚷了一句。
太塌馬無恥了！
怎麼會這麼無恥？
就卡在20%的這個坎上，一點也不多不少，吃幹抹淨，不止把給他們定向增發的三十億徹底吃掉，還把千尋的固有資金吃掉了一部分！
怎麼會有這麼明目張膽的事情發生！？
他們不怕股東集體訴訟和長臂管轄嗎？
對了，長臂管轄。
貝萊德可是邁國公司！
就算你們吃掉這三十億邁元，只要你們用了邁元，你們該吐出來就還得吐出來！
戈德斯坦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面前的賈森霍桑生吞活剝。
賈森霍桑心中憋悶，投資決定是你下的，我只是執行，而且你當初爲了加快進度，沒有要求融資時就加入相應條款，那能怪我嗎？
“沒用的，boss，他們用的是吐火羅的銀行，而且使用的是新幣結算，千尋在新港有公司。SEC不可能在半個月之內完成調查和凍結賬戶。”
賈森霍桑一臉沮喪。
三十億邁元的損失啊，完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完了。
千尋是邁股上市公司，SEC確實有權力針對這起收購案進行調查，但無法直接阻止收購行爲，尤其在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千尋存在重大欺詐的情況下，甚至都無法申請凍結賬戶。
SEC的權限範圍主要涉及“證券市場信息披露違規”和“投資者保護”。
SEC不具有直接“否決收購交易”的權力，即使懷疑有欺詐行爲，也只能通過啓動正式調查程序；和在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提交法院申請“資產凍結與強制信息披露令”。
就像八年前的次貸危機中，雷曼兄弟申請破產，SEC緊急啓動調查程序，但卻無法阻止其資產清算，只能通過法庭申請“緊急資產保護令”來減少損失。
而如果想要證明這筆交易存在問題，毫無疑問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法律訴訟過程，甚至可能圍繞這起收購案發起數十起訴訟，前後長達數年，纔有辦法確實證明千尋存在故意欺詐。
而且這起交易還需要SEC聯合FCA協同調查，雖然盎邁一家親，但涉及到彼此各自不同的利益，不用說兩個國家的兩個不同組織，就算是一個組織內部的兩個不同部門，都不可能真的利益一致，彼此拖後腿、內部傾軋的事情也不少見。
如果羅伯特兩人再僱傭個前SEC或FCA的高管充當遊說者，整個案子無疾而終的可能性都很大。
去年明星創業者、Theranos創始人伊麗莎白霍爾姆斯被爆出造假和欺詐，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直到現在連調查程序都沒走完，法庭都沒上過一次。
這樣一搞，沒有個五年八年的，這起“克洛伊收購案”連個初步結果都得不出來。
到時候，不只是黃花菜涼了，千尋也涼了。
這樣的訴訟還有什麼意義嗎？
“幹！”戈德斯坦又是一拳砸在牆上，目射兇光。
“沒有人能這樣從貝萊德手中拿走這麼多錢！沒有人！”
“立刻給我準備飛機，我要親自去盎國！”戈德斯坦的兩個犬齒都閃著寒光，“另外，緊密跟蹤這筆錢的去向！我要知道這筆錢每一分到底流到了哪裡！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