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人孤高傲世,潔身自好,連他的敵人也爲他的嚴於律己而讚歎。一年前開始植梅,僅僅一年的時間便讓落梅崖頂開滿梅花,其性之堅韌令人讚歎。因而傳聞他素喜梅花。
越瞭解他,她便愈加深愛他。
他是那樣好的人啊,是她拼命努力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人。
但她卻無法接近她,即使她總是尋盡辦法出去看他,她也沒辦法,和他說上一句話。
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女孩,拼盡所有想要接近他。
她愛上了他的一切,他的劍,他的書,還有他的梅花。於是她開始愛上梅花,開始習武,開始閱盡羣書。只爲了,能夠多靠近他一些。
那時候,她的才華開始展露,開始有了第一公主的美譽。每一次宴會,她都讓自己打扮得最爲美麗,因爲她期盼著,她能以這樣美好的模樣,與他相遇。
可他一次也沒有來。
甚至漸漸退出了上流社會的交際圈,他不再參加任何宴會,讓她沒有能夠接近他的機會。
她一次次失望,卻總是不願意放棄。他,是她一生也無法抗拒的那個人。
她與他最終還是相遇了。
他一直以爲,那次相遇只是巧合。然而只有她知道,爲了那一次巧合的相遇,她籌劃了多麼久。
甚至爲了不讓他起疑,她親口喝下了自己釀下的毒酒。要麼他救她,要麼她死。
她以命相搏。
雲錦歌望著窗外冷月,輕輕揚起笑容。事實證明,他還是記得她的。
那一天,他不是不惜以替身的身份站在自己身邊,只爲了,喚醒她的一切嗎?
她怎麼會忘記,那時候,他親自爲自己吸去毒液,運功療傷,讓自己一天天陪在他的身邊。
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啊!她怎麼會忘記。
若時光只如昔年,那該是多麼的美好。
她或許還會以爲,他是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的。
那時候,他說,他看了她的身體,一定會回來娶她。
她心裡偷偷想,他的身邊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女人,如果她一直對他好的話,他也會喜歡上自己的吧!他說要娶她,雖然只是因爲看了她的肌膚,可其實,他對她也是有著一些好感的吧!不然,那時候,他爲什麼會毫不猶豫地救了她呢!
她心裡抱著這樣的期待,於是覺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樣幸福。跟在他身後做他的小尾巴,也是那樣的快樂。
可她忘了,那時候他對她說的,是王君,而不是鹿之珺。
她認識的那個人,是一個流浪的劍客王君。而不是右相嫡子鹿之珺。
或許,從那裡開始,就已經爲後來的慘烈埋下了伏筆。
第二年春天,他和她約定一起去落梅崖欣賞紫色梅花。
他握著她的手,那樣溫暖寬厚。與她並肩站在山峰,看著山頂的風景。他說:今後的每一年春天,我們都來這裡吧!
那時候她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是那
樣的溫柔繾綣,裡面有著數不盡的溫暖。
她發誓,從此以後,無論發生什麼,她永遠都不會離開他。
然而一切從那時候逆轉,回宮的第二天,她發現父皇早已等候在宮中,
她去找他,告訴了他一切。
她已經想好了所有的計劃,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只等著成婚前一晚與他一起遠走高飛,浪跡天涯。
然而等她說完一切,擡起頭,發現他已臉色大變。看著她的眼神不知是痛苦、是憐惜、是憤怒,還是不可置信。
他一句話也沒說,就那樣離開了。
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原來那個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會有那樣複雜的神情。
她煎熬度過那幾天,到達約定的地點。可他沒有來,從天黑等到天亮,他一直一直,都沒有來。
她的逃婚被人發現,父皇勃然大怒,封印了她的功力,將她綁進了花轎。
後來,也就沒有後來了。
她終究沒有嫁出去。可即使她守身如玉這麼多年,卻也再沒有見過他了。
自五年前鹿之珺失蹤的消息傳出後,她就知道,他們已經不可能了。他寧願捨棄自己真正的姓名,也不願意面對她啊!
鹿之珺,不,王君,你不願意面對我,我也不會去打擾你。
我也是,有著自己的驕傲啊!
仙客來樓閣一角。
鹿彌看著痛苦到再也說不下去的大哥,亦是心痛不已。到底是怎樣的痛苦,才能讓一向堅韌如鋼的哥哥控制不住自己、露出這樣痛苦的神色啊!
“自遇到她,我開始一點點改變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強大到能夠殺死所有傷害她的人,可我,卻不能殺了我自己。到頭來,傷她最深的人,一直都是我啊!”
“哥哥,到底爲什麼?我那時候聽錦歌說過,她等你的那時候,你爲什麼沒有赴約呢?”
鹿之珺的身體瀰漫著冷淡而出塵的特殊氣質,眼神中透著不動聲色的哀傷,鹿彌知道,他的哥哥,一定經歷過某些難以言語的傷痛。
“小妹,你還記得,我們的孃親嗎?”鹿之珺眼中閃過些許迷離與懷戀,隨之而來的便是深不見底的痛楚。
“孃親?”鹿彌的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一道模糊而慈愛的身影,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那聲溫柔的呢喃,“我們的孃親,是天地間最美最好的那個人啊!”
孃親。
鹿彌已經記不起孃親的面容了,然而在孃親懷抱之中的溫暖,只是想想,鹿彌便覺得幸福。孃親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溫柔美好的女子,只是早早的就去世了。
在鹿彌隱隱約約還記得,在那個小小的房閣裡,溫柔的女子紅袖添香,淡淡的琉璃香縈繞溫軟。高大的男子立在女子身側,豎笛長歌。那樣美好的場景,就像個一個普通的大家庭。
記得有孃親在的時候,父親是一個愛笑的俊逸男子。
孃親?爲什麼要提到孃親呢?
“小妹,那時候你那樣小,有些事情已經不記得了,可是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所有的一切!”
鹿之珺一掃先前的脆弱,眼中冒起憤怒的火焰,面目凝成怨毒的神色,嘴角勾起仇恨的弧度。
他的一字一句都透著刻薄的惡毒
,“那時候,父親剛剛成爲右相,地位還沒有如今穩固,跟隨大將軍一起上前線。我和孃親還有你一起在家,那個混蛋,噁心的畜牲!居然趁父親不在家,強迫孃親和他。”
鹿之珺胸膛快速起伏,即使是那麼多年前的事情,他也憤怒到難以遏制,眼中藏著深深的恨意,還有那麼多的自責。
他恨那個男人,可最恨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那時候,他就藏著一旁,是孃親親手將他藏在那裡,囑咐他無論發生什麼也不能出來。那時候的他太過害怕,根本連動也不敢動,於是眼睜睜地,眼睜睜地,鹿彌的心緩緩沉了下來,某種可怕的念頭浮上她的腦海,一遍遍地在她腦中盤旋。那樣溫柔的孃親、那樣美好的孃親、那樣乾淨的孃親,怎麼會?
“那個噁心的畜牲!他怎麼敢對孃親說愛,做了那麼過分的事之後,有什麼資格對孃親說那個字!他不配他不配他不配。”鹿之珺低聲嘶吼,像是一頭受傷的獅子捍衛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他忽然收斂自己的聲音,低聲咬牙切齒地說:“他!該!死!”
這是他一輩子的恥辱,是他一生的噩夢,是他此生此世永遠也無法抹平的傷口。
如果能爲了保護自己的孃親而死去的話,如果像一個男人一樣爲孃親而死的話,那就是一個男孩最大的榮耀吧!
可是,那時候的他,像個懦夫一樣被孃親保護著。
“孃親,孃親,孃親。”鹿彌一遍遍地重複一遍遍地呼喊,胸腔中塞滿了棉花一樣堵塞的痛苦,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滴滴清澈的水滴濺落到她的手背,鹿彌方纔驚覺,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哭了。
孃親。
“孃親抱著父親的盔甲無聲流淚一夜,第二日服毒而亡。”鹿之珺的聲音沉重而哀痛。
“孃親死去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珺兒,要保護好妹妹啊!”
“娘。”鹿彌終於控制不住情緒,放聲大哭起來。
鹿之珺撫摸鹿彌的頭頂,像一個哥哥一樣擁抱她,低聲說:“所以,小妹,我決不能讓你重蹈孃親的覆轍。”
“大哥。”鹿彌聽出了大哥淡漠話語之中的決絕,心頭猛地一跳。
鹿之珺眼睛裡藏著一種倔強的執拗。他一直保護著自己的妹妹,保護著鹿彌,何嘗不是爲了保護自己,保護自己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保護好妹妹,就是他能償還孃親、償還自己罪惡感的唯一的方法。
“大哥,你不要勉強自己,不要總是將所有的一切都揹負到自己的身上,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啊!你也是人,也會有做不到的事情,偶爾脆弱一下,沒有人會笑話你的!”鹿彌爲哥哥心疼,爲這個倔強的哥哥難過。
原來他一個人揹負這一切,早已經那麼多年。
鹿彌開始止住哭泣,她不能在哥哥面前哭泣,因爲他心中無聲的苦澀,甚至連發泄也不能。她怎麼能,不堅強起來。
“不!”鹿之珺忽然說。
“什麼?”
“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錯!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無能爲力了。這一次,即便是死,我也絕對不會像懦夫一樣逃避!”鹿之珺冰冷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強大的意志,難以撼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