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彌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然而下一秒那個想法就消失不見,她微微蹙眉,道:“依大哥你的意思來說,是那位夜君殺人滅口?”略略一頓,猶豫道:“可似乎並不像那個人一貫的作風。”
那位天羅地網的第一殺手向來獨來獨往,出手狠辣,一擊必中,可那時那麼多的殺手,絕對不可能是他下的手。
陌公子嘆了口氣,低低道:“她是自殺的,卻也是他殺死的。阿梅其實知道,這世上沒有人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她離開了他,被殺也是遲早的事情。自她握刀的那一日起,這便是她唯一的宿命,這悠閒安靜的五年,已經是她此生難求的願望了。”
鹿彌胸前一滯:“你知道她會死?你早知道她是自殺?”
陌公子看她神色,璨然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道:“你是不是要問我,爲什麼不阻止她?”
鹿彌忙不跌點頭。
陌公子飲盡一杯酒,道:“這個嘛,怎麼說呢,我覺得其實每個人都是會死的。阿梅會死,你會死,我也會死,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遲早有一天我會和她一起到地獄裡賞梅喝酒,這樣一想,似乎生或死也沒什麼了。呃,我自己好像都有些不明白了,你明白嗎?”
鹿彌點了點頭,又急忙搖了搖頭。
她想了想,凝神問道:“既然梅夫人已經走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爲梅夫人手中的消息組織,現在是大哥你在管理?”
陌公子露出明顯的警惕神色,道:“小妹,即使你是我妹妹,我也不會因爲這個關係而不收你的錢哦!”
鹿彌臉上一黑,咬牙切齒道:“我不差錢。”
陌公子放心的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爲你是準備白聽消息的呢。”
剛纔還一本正經,現在又恢復了這個樣子,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傢伙居然還是這樣,不愧是祖國的一朵奇葩。她問:“關於那位夜君的消息多少銀子?”
陌公子兩眼瞬間亮晶晶的,看著鹿彌彷彿看著大肥羊,笑得合不攏嘴道:“大生意啊大生意,小妹你可真有錢啊,以後萬一有什麼死了人啊找消息啊儘管了找我,我白送你一包栗子糖,記得常來啊!”
果然,他這貪財摳門到了極點的性格也沒變,時光的確是太過偏愛他啊,都五年了他居然還是摳門到這種地步,一絲一毫都沒變,鹿彌不知是該驚還是該喜。
陌公子搓了搓手,臉上只差沒流口水了,真是白費了他那張俊臉,他的臉紅了紅,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百萬兩白銀?會不會太黑了點兒啊?”她仙客來幹一年才能進兩百萬呢。
陌公子一臉正色地糾正她:“是兩千萬黃金。”又補充道,“要足金的。別想弄些假貨給我,老子曾經也是啃過黃金的人。”
鹿彌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探過去,一則她打不過他,二則她要是真的弄死了他,那王君的消息肯定又斷了。她僵硬的攢出一個笑,甜膩膩的叫著:“哥,人家好歹也是你妹妹啊,你不能不講咱們這麼多年的兄妹情誼吧!”
陌公子反握住她的手,表情更加真誠,眼中含淚道:“妹啊,咱別談感情好不?談感情多傷錢啊!”
鹿彌在經過激烈的思想
鬥爭之後,臉上掛出一個冰砣子一樣的笑容,從懷裡掏出梅花扣,遞到他眼前。
陌公子如螞蚱一樣跳起來:“這東西怎麼在你手裡?”
鹿彌露出得意的笑容:“怎麼?用這個換你的消息夠不夠?”
陌公子糾結的看了半晌,怯怯道:“你將這個給我,我給你打八折怎麼樣?”
鹿彌想拍死他。她道:“你就是這麼對待梅夫人的東西的?”
陌公子厚顏無恥道:“阿梅已經印入了我的心裡,這些東西不過俗物,不值一提。”
鹿彌痛心疾首道:“哥,莫非你覺得一個女人的心意還敵不過那些破錢?”
“你怎麼能說那是破錢呢?”陌公子咳了咳,目露精光,“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金錢故,二者皆可拋。”
“那你還是去死吧!”
鹿彌終於受不了了,一個餓虎撲食跳過去,揪起他一頓胖揍。
等揍完一看,卻發現不遠處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目瞪口呆的侍衛。
那個侍衛見鹿彌發現了他,立刻恢復了應有的冷肅,將一封信畢恭畢敬遞過來。
是雲錦淵的筆跡,鹿彌挑眉:“發生什麼事情了,這麼急著回去。”話沒說完,看見最後一句渾身一震,血液倏然冷了下來,紙張從指尖滑落。
她匆匆向陌公子交代了一句,踉踉蹌蹌上了馬,絕塵而去。
梅花園又恢復了寧靜。許久,一個影子忽然跪倒在陌公子面前,聲音冷酷:“主人,屬下任務失敗,雲錦淵已離去。”那張嬌蠻的臉赫然便是那位依依姑娘,然而那位看起來極爲直爽的姑娘此刻眸中冷戾,全然不復那時單純模樣。
陌公子此刻聲音淡淡的,有著在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嚴:“他說了什麼?”
那姑娘身體一顫,眼神卻依舊冷清,聲音平板無波:“他說,我的妻子不需要幫我什麼,她也不必會唱歌跳舞,她只要能陪著我,便已經足夠。”
陌公子沉吟良久,望著斜枝梅花,吐出一聲嘆息:“小妹,他如此厚愛於你,不知是福,亦或是禍啊!”
那位姑娘忽然發現腳邊鹿彌遺落的那一封信,還以爲是陌公子落下的,便撿起恭敬遞迴給他。
陌公子輕輕接過,目光一下子落到最後一句。
錦歌公主已入囈癥,藥石無治,速歸。
墨梅遠去,風中消散了一曲淡淡的嘆息。
“紅巾爲約,山海爲盟。阿梅,這五年你已經做得很好,現下,且安息罷!”
白衣翩繾,夾著血色的梅芽,指尖碾動,帶著淡淡墨香的紙張化爲齏粉,飄落盡綿延的梅海里。
一天後,鹿彌風塵僕僕歸京,來不及回府中換身乾淨衣物,便匆匆往皇宮趕去。
她心中惶急,怎麼也不敢相信曾經那個樂觀狡黠的女孩兒,如今會變成那張紙上的模樣。
她親口說過她會好好的開心的活下去,她說過即使沒有那些男人她也會活得很好,那樣的她入了囈癥,鹿彌不信。
她想起上一次見面時錦歌無意識的呢喃,心中隱隱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卻強迫自己不要相信。
漸漸走近那座白色的宮殿,鹿彌腳步慢了下來,乃至站
定。日光被風吹得破碎,宮殿裡卻傳來一陣管瑟之聲,夾雜著絲絲歡歌談笑之聲。宮門嘭地打開,豔麗的身影輕盈跳出來,絹絲潑墨一般的長髮隨風舞動。
“皇嫂,你怎麼現在纔來啊?宴會快開始了,快快落座吧!”她親暱地挽住鹿彌的手臂,將她往裡面拉。
鹿彌看著雲錦歌明豔的臉龐,快樂的表情,心中驟然鬆了口氣,錦歌果然沒事,果然那張信只是一個玩笑。鹿彌甚至來不及責備那個謊報信息的人,心裡只剩下失而復得的驚喜。
她拉住蹦蹦跳跳的雲錦歌,眼中含笑:“錦歌,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雲錦歌回眸一笑:“是啊。我真高興,我帶你看一個人,皇嫂,你看見他一定也會高興的。”
“什麼人?”鹿彌訝然。
“等你看到就知道了。”雲錦歌賣著關子,眼中是難以遏制的幸福與喜悅,她整個人都明媚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豔麗迷人。
雲錦歌突然鬆開拉著鹿彌的手,雀躍著朝前面那一個黑色的身影飛奔而去,像一隻蝴蝶一樣撲進他的懷裡,神情是那樣的依賴與滿足。
鹿彌錯愕不已。難道錦歌真的放下那個男人了?
是了,都爲了他生了那樣一場病,奄奄一息地活下來,也是時候放下了。
鹿彌仔細端詳那個男人,他戴著銀製面具,遮住了上面一半臉,看不清面容,不過既然是能被皇帝默認進入錦歌宮中的男人,應該也是很可靠的吧!
只希望他以後能好好待錦歌,畢竟,她從王君那裡,已經受了太多的苦楚了。如今她能放下一切,再擇良人,鹿彌打心底祝福她。
雲錦歌對著那個男人指了指鹿彌,然後兩個人並肩走到鹿彌面前,她歡喜地看著鹿彌,露出甜蜜的微笑:“皇嫂,這就是我的戀人,王君。我等了他這麼多年,他終於又回到我身邊了。”
鹿彌的笑容定在了臉上,寒意從腳底升入頭頂,像一根根細小的刺從她的頭皮刺入,她的聲音顫抖簡直不像自己。她聽見自己說:“錦歌,你說,他是,王君?”
“是啊。他回來了,我的愛人回來了。”雲錦歌的眼中露出癡迷的笑容,閃動著瀅瀅的淚光。
他,他是王君?他怎麼可能是王君!王君是天羅地網的第一殺手,可這個人不僅沒有那種冷戾的氣息,甚至手中皮膚光滑得連持劍的繭子都沒有,他怎麼可能是王君?
鹿彌嘴脣幾度開闔,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她艱難道:“錦歌,他不是。”
話音未落,一個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她:“弟妹,好容易才能見你一次,這次可一定要隨朕四處逛逛。太后也多日不見你了,天天唸叨著你呢!”
年輕的皇帝,穿著一襲明黃色的龍袍,舉止貴雅,徐徐而來。
他這副作態,顯然是知道真相,可他爲什麼不告訴錦歌?錦歌那般聰明謹慎,又怎麼會連這麼明顯的漏洞都分辨不出?
雲錦歌露出疑惑之色:“皇嫂,你方纔說他不是?不是什麼啊?”
雲錦凡搶在鹿彌之前道:“他不是極長劍術嗎?不如叫他爲我們舞劍一場如何?”
雲錦歌眉頭一皺,哼了一聲道:“王君只爲我舞劍,你想都別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