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紅塵三杯酒, 千秋大業一壺茶。
新帝登基第四年整,舉國歡慶,這天, 他同韓弟在陪帝王喝酒時對上句話突然有了更深的領悟, 韓弟一口悶酒下肚, 然後趁機扭臉對他使了個顏色, 他當即明白這小子葫蘆裡的全部心思,
“孃的,這幫官員簡直太他媽能喝了”,
韓雲少回身直咂舌的瞬間, 他還是含蓄優雅的笑了一笑,陪皇帝喝酒能不賣命嗎, 再加上皇帝總是有意無意的灌他跟韓弟倆, 那些個見風使舵的官員還不個個卯足了勁灌他們?
喝, 他將銀質大碗裡的酒一仰而盡,將碗放下的瞬間彷彿又聽到了韓弟罵了句, “去他大爺的”!
不知爲何,他看著大廳中央正翩翩起舞的盛妝宮女,心裡突然也很想罵娘,這都三年了,皇帝還金屋藏嬌, 到現在, 真正見過皇后真容的人少之又少, 他倒要看看, 這個皇帝還能將皇后藏一輩子不成?
“楚兄, 你不知這皇后生的怎樣的國色天香,倒讓這皇帝寶貝成這樣”, 韓弟好似喝多了,湊到他近旁悄聲說,倒也不怕旁人聽見,
“韓弟一向門口頗多,恐怕比我這個兄長知道的更清楚吧”?他緊了緊拳頭,這些年過去了,她依舊是他心裡一根又長又尖的刺,當初得知她去了,即便閻王要他用自己的命來換她,他也是願意的,
可是,他相信她不會死,她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死呢,幾個月前,他相信寶寶說的話,她來找他們了,真的來了,他相信她一定就在這深宮裡,就在皇帝的身邊,
陳業啊陳業,我楚家今生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楚兄盡會說笑,我一個江湖中人怎比的過你這個皇帝近旁的大紅人,這皇宮,你一年入內多少趟,我又多少趟,還用算麼”?
此話說完,韓雲少只覺身上直冒虛汗,全身上下的酒氣三三兩兩散的也差不多了,他兀的想起那天晚上,想到她緊依偎在那人的懷裡,
那人,心裡一團濃烈的火噌的一下就起來了,韓雲少直直的看著坐在金鑾殿正中央的帝王,指點江山、意氣風華,更氣人的事,容貌跟氣度皆不遜色於他跟楚兄,雖然帝王年紀要長他們倆好幾歲,
喝酒,他覺得韓弟很奇怪,前一刻還暈乎乎的,下一刻就變了個人似得,沉默發呆瞪著皇帝瞧了半天,直瞧得帝王也回看了過來,而韓弟這廝竟一點也不避諱,他的背後一下子起了很深的寒意,
“韓弟,你喝多了,走,我們去吐一吐”!他起身扶起那廝,哪知韓雲少那廝竟不領情,他大手一揮,道,
“楚兄,你懂什麼,我們江湖人喝酒哪有吐酒的道理,若被人知道了,豈不是要笑掉大牙,不吐,我死也不吐”!
真是個固執的傢伙,他頗爲無奈,一指點到了韓弟後背的穴位上,那廝只得乖乖跟他走,兩人裝作歪歪扭扭的樣子一路出了大殿,走到後花園一處背水的假山處,見無人跟上來,雙雙鬆了口氣。
“楚兄,是她”,韓雲少忍了忍,還是決定把真相告訴楚兄,這些年,他們雖共同思念著同一個女子,他愛她,她愛的人卻是楚兄,且跟他還有一個孩子,他總不能太自私,這樣,他永遠都不配得到她的愛,
算了,算了,說出去心裡總算好受點,
“我早猜到了”,聽韓弟說完,他仰天微微嘆了口氣,即便知道她是皇后又能怎樣,難道要跟她一起帶著孩子私逃麼,可是,他們楚家百年基業,那麼一大家族人該怎麼辦?
真的都不活了麼?
“皇上疑心很重,對我們倆也頗多忌憚,這件事情還需從長再議,切忌,以後再也不需提”,他對韓弟交代完,見那廝又咂咂舌,估計是覺得他無情無義吧,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你跟寶寶就真的打算相依爲命一輩子過下去嗎”?韓雲少依舊不依不饒,他雖是再問楚遠,實際上也是在問自己,
“怎麼辦,以後走一步算一步了”,韓弟咄咄逼人的樣子讓他心裡更具苦澀,以後誰知道以後,就像當初他許諾給她的白頭,不是照樣成了一句空話,他想跟她白首不離,蒼天無眼,他跟她的現在沒有任何交集,甚至,連看她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以後,就真的交給以後好了,
“楚兄,我韓某人以前倒挺是佩服你的,那時總覺得自己樣樣不如你,如今看來,你也有愚鈍的時候啊,現在,我欣慰多了”,
韓雲少說完,搖搖頭走了,
看著那廝落在風裡的影子,他當即啞然,
那年,他那命薄的太子表弟去後,一手遮天的姑媽當即扶持他當太子,但他畢竟不姓陳,名不正言不順,再加上他姑媽如何又知道前太子陳業居然還活著,並一手創建了威震江湖的人頭骨,
自古,女人有女人間的爭鬥,男人有男人的,這種事情好像無處不在,他本無心捲入皇權之中,只想找個清幽僻靜的地方,跟心愛的人,種花泡茶,素手添香。
事與願違,他遇到了一個強大的對手,萬年老二他雖然當的憋屈,但被老一搶了夫人這件事情,足以讓他幾生幾世都死不瞑目,
士可殺不可辱!他是男人,自有男人的尊嚴,神聖不可侵犯。
從後花園折返時,他沒想到居然在暗處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杜伯,他以爲是自己眼花了,再三確認之後終於選擇相信自己,聯想到杜伯近一段的神秘行爲,他彷彿明白了些什麼,又彷彿還是不明白,
難不成杜伯看上了宮裡的人?
亂了,亂了,他想,一定要讓盛凌好好查清楚。
宮燈很暗,因心緒難平,所以他走的也是極慢,在一條鵝卵石道轉彎處,突然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命掌燈的白衣宮女,她直直的迎面朝他走來,路過他身旁時,臉上還是不經意間閃出一絲異樣,
“我很好,忘了吧”,他頓了頓,直覺很受傷,當即將手裡的紙條捏成了粉末,阿生,哪有想忘就忘的,如果你可以做到,那很好,我祝你幸福,而我,楚遠,會記得所有我曾應允過你的事,唯有這一件,是不可能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