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舊人相見
建康城的名門子弟自小相識,在過去,王謝兩家之間的小輩關係尤爲和睦。
王芷怡是王家爲數不多的嫡女之一,自小被教育會承載家族聯姻的希望。而這“希望”,自她懂事起,便自覺是與最爲門當戶對的那家,因而在面對謝家那位最合齡的郎君時,她傾注出去的感情,自然會比對旁人多得多。
知他才情卓越,她便奮力學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以期未來與他琴瑟和鳴,最終有了建康城人人皆知的“淑女君子”之談。
知他性子高傲挑剔,說話常不給人好臉色,她便保持與他的相處距離,以防過於主動,惹了他不快。她在他身側始終保持默默關注,保持善解人意、溫和得體。
林林總總,傾注出去的十多年的絲縷感情,卻在太和三年二月,被一個穆安帝賜婚謝扶兩家的旨意狠狠當頭棒喝。
對謝六郎求而不得,王芷怡從來就是不甘心。
這點不甘心,在再後聽聞謝六郎與扶女郎退親後愈演愈烈,又在謝王兩家結親後被短暫擱置,最終,在謝夫人親自上王家退親時,淬鍊成了一股她根本無法忽略的執(zhí)念。
隨著歲月流轉,她嫁與顧二郎,與才情、相貌、個性皆平淡無奇的丈夫日夜相處,這掩藏在骨血裡的執(zhí)念是何等鑽心刺骨。
每每疼痛,她便忍不住想:扶萱那般空有其表的草包女郎,到底何處好?能使謝六郎拋卻世家之間的那不成文的聯姻規(guī)定,拋棄那強強聯合的巨大利益,甘願俯首聽命!謝六郎怎能惑於其表?該知容顏早晚遲暮啊!
王艾與王芷怡如此“交好”,豈能不知,雙目盯在上前來的一對男女身上的堂姐的心結?
她今日前來參這個宴,還當真想看看,這個心高氣傲的堂姐,見到那對未婚夫妻,會有怎樣的斑斕臉色。但她表面自然不會將真實目的說出口,只還如往前那樣,在王芷怡跟前繼續(xù)暗中貶低那個女郎。
站在王芷怡身側,王艾先是諷了一番某女郎用低三下四手段勾搭郎君,再嘆息一聲:“謝六郎當真許久不曾出現在衆(zhòng)人跟前了,還是那般容姿如玉,高雅倨傲啊。如今他大權在握,真是不可多得的郎君?!?
此話乃實話不假,往前謝湛任職大理寺,那是怎樣的機構?案件發(fā)生時日無常,況且,非是重案也不會鬧到大理寺處。
因皇家與扶家?guī)鬃灏抵姓D吏治,這兩年大梁政治不太平,案件比往前多了許多。而大理寺這個機構呢,少卿之職又空缺一位,按謝湛那挑剔的要求,寧缺毋濫,新招來的人是精而少,如此一來,事多人寡,大理寺從上至下無一不忙碌。
此乃謝六郎一種身份而已。
他還任鐘鼎世家家主。
因不聯姻又打擊了世家餘家,明面上無人置喙,暗地裡,卻有無數世家對謝湛的此種狂妄之態(tài)不滿,聯合起來打擊謝氏一系的官吏的事情不少。謝湛處理家業(yè)瑣事並不是任家主的重點,處理謝氏系官場上的關係纔是重點,畢竟,這是謝家在朝中立足的根基之一。
再後,他從大理寺調到尚書檯,那就更算得上是“能者多勞”了。
一品權臣可不是那麼好當的。他的共事之人都是些誰人?那是在官場浸淫幾十年的他父輩之人?。【瓦B他的準岳父扶以言、準妻兄扶炫,兩位五曹尚書,都不過是他的下屬之一二,且還不算直接下屬,畢竟中間還隔著尚書令、尚書僕射此種尚書檯二把手。
年少有爲並不算難事,年少之爲能服衆(zhòng),這纔是難中之難。如何“爲”,便是他這位新官上任以來的重點。畢竟不過是二十四的年歲,誰的運籌帷幄皆不是一蹴而就的,他要極速成長,要將服衆(zhòng)之能迅速練成,註定要他付出更艱辛的努力。
謝湛有心抽出空來過些私人生活,準確說,乃是與某女郎私會,卻也不得。
那女郎夜裡潛來聽風苑陪他,他都無法脫身與她溫存,他常是後半夜才得空,那時女郎早就在某個小榻上將就著睡實過去,他不忍心白日還早起出城去學院任教的女郎如此反覆辛苦,便也拒了幾回她的陪伴之意。
他有心想愛她,與她共赴最原始的表達彼此喜愛的雲雨巫山也好,與她只是相對而坐品茶聽風也行,卻總被凡塵瑣事絆住。
謝六郎的忙碌可見一斑。
如今謝六郎再度出現在年輕郎君和女郎們的宴席之上,不可謂不稀罕。本就是這建康城郎君們之間的焦點人物,加之這份“物以稀爲貴”,謝六郎這一參與,自然而然,舉手投足都奪人眼目,一言一行皆惹人注目。
王芷怡眼中暗自矚目的焦點本就在謝六郎身上,被王艾讚歎他,她自然生出“許久不見,斯人風采依舊”的甜蜜感。
見他撩袍而坐,雖慣常矜傲,卻多了瀟灑隨意之姿,兩者很好的融合在他身上,使他整個人雅極又清極,當稱得上風華絕代,姿態(tài)無雙。
王芷怡心中一熱,看她心中放了多年的郎君如此風采,想及自小舊識的情誼,端著優(yōu)雅姿態(tài),大方得體上前,笑著與謝湛寒暄:“謝六郎,許久不見?!庇殖蚍鲚妫骸胺雠??!?
主辦此秋宴的周閱邀請他時便講明瞭參與人員,知他帶扶萱前來,特意貼心提醒顧二郎及顧二夫人也被受邀。謝湛知曉扶萱不會喜歡與這位與他傳過流言的女郎相見,也曾問過她意見,哪知扶萱欣然應下,對王芷怡似乎並不在意,謝湛樂於見到如此。
但當前遇到王芷怡上前主動招呼,他也不免有些詫異。詫異之外,又有些薄怒。
因大理寺之職謝湛擅長揣測人心,自然明白,王芷怡自小自覺與他關係不同,那“淑女君子”的談資就不免有這位當事人的默認與縱容。實則,謝湛時常很煩旁人帶著“我與他非同尋常”這樣自以爲是的情緒對待他,真正與他親密之人,往前沒有扶萱之前,全建康城也不過兩位好友。他與王霽之交好,王芷怡出席他們的宴席,他不拒絕,不過是不願掃王霽之顏面,並不覺得王芷怡此人有何不同。
而當下,既是已爲人婦,未有郎君帶領下,王芷怡再度與他攀談,後續(xù)吟詩作對就免不得又要碰上,他忍不住拒絕就是落她面子,不拒絕,這“般配”之類的流言蜚語被有心人利用,不知又要因此生出多少閒話。
他不擔心扶萱誤解,但他煩處理這種強加在他身上的,本就不親近,但旁人看起來親近的關係。
謝湛看向王芷怡,眸色微暗,面上冷淡,只頷首一聲“顧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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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