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深夜登門
室外風雨飄搖,室內其樂融融。
扶家這日的菜餚特意加了幾樣荊州地方菜,潤滑溶消的八寶飯,肥瘦兼有的梳子肉,鹹甜可口的龍鳳配,甚至,連往前百嶽軍中常有的鍋盔,扶夫人也做了出來。
望著滿桌珍饈美饌,擡眸掃視一圈兄長那一脈,朝老友常瞿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一雙兒女,最後目光落在扶夫人特意梳妝打扮過的面上,扶以言朝著衆人舉起酒杯,連連道了好幾聲“好”。
好在哪,衆人皆知。
人便是這樣的,經歷過驚濤駭浪、風雨飄搖,才明白這寧靜來得多麼不易。
扶家的風雨這是熬過去了,往後的前程,靠他這雙手、這對肩膀與扶炫一併抗。
扶以言百感交集地沉默著。
扶萱看著自己的老父親握著酒杯不說話,指尖緊到泛白,擡起自個的酒杯朝他的一撞,頓時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阿父,我先幫你嚐嚐這酒好不好。”
扶萱這話一出,飯桌上頓時響起低低的笑聲。
扶炫玩笑道:“自個饞地慌,竟好意思說幫人嘗。”
“你管我!這可是常伯珍藏多年的佳釀,怎能錯過?”扶萱回扶炫道,說罷,朝捋著鬍子的常瞿討好地露齒一笑。
經扶萱兩句話打岔,扶以言那點子傷感情緒也瞬間消失無餘,神思歸位後,他熱情地招呼起衆人,享用了一餐美味。
飯畢,扶以言送常瞿出門,常瞿的馬車離去後,他正要轉身回府,突見一輛掛著燙金姓氏的寬闊華麗馬車駛來。
扶以言腳步頓住,眸中一驚,繼而又輕蹙起眉。
這個時辰,謝家人來作甚?
且看這規模,來的還是一隊人和……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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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白雪茫茫覆蓋瓦礫,檐角燈籠被風打地明明滅滅。
扶萱在扶夫人房中等送客的扶以言半晌,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人,便起身準備去大門尋找,哪知剛出了扶夫人的院子便碰到前來的玲瓏。
玲瓏道:“女郎,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是去找謝公子嗎?”
扶萱一愣,然後問道:“謝公子?”
玲瓏回:“是呀,奴方纔看到了謝公子同老爺一併去了書房,謝公子還帶了一隊人馬,搬了好多大箱子來……”
扶萱呼吸一窒息。
謝湛,帶了……許多箱子?
玲瓏還想再說些什麼,便見扶萱腳下生風地往扶以言書房方向而去。
“女郎……”玲瓏在她身後不明所以地喃聲。
在一路疾馳之間,短短幾息扶萱腦中已生出各種猜想,二人彼時在濱江樓的對話倏地竄出腦海——
“你可有想要的物什?送聘禮時,我安排進去。”
“長珩,我們的事,可否等一等?至少,待我阿父之事真相大白,再說這些不遲。”
阿父之事雖未真的真相大白,可如今穆安帝已經重新啓用阿父,這與他已被洗刷冤屈也無甚差別。
可他怎能如此匆忙,在阿父回府第一日就來朝父親下聘?
她都還沒決定是否嫁他呢!
行走間,扶萱眼前浮現出那張清冷倨傲的臉。
她承認,相貌上自不必說了,謝湛那一張謫仙之臉,放在任何地方都屬一騎絕塵,翩翩公子,身姿如玉,此外還是個才華橫溢的風華郎君。
身份上,也是當今聖上也要看重幾分的顯赫世家的準家主,整個大梁怕也找不出更高的門楣了。還有大理寺寺卿的官職,代表的便是英勇智慧、正直大義。
可他那一副清高冷淡的性子,忍個一時半刻尚還可以,一輩子那般長,她怎能容忍得下去呢?
且最主要的是,謝家瞧不上扶家,從往前的雅集中她早知曉,她的母親謝夫人和他的長姐謝心姚皆不喜自個。若是真嫁過去,婆媳難處,妯娌不睦,爲了家和,她免不了的,需得做些退讓,屆時怕會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罷。
她真的,要爲謝湛犧牲那麼多麼……
扶萱思來想去始終難覓答案,心中忐忑又慌張,前往扶以言書房去的腳步便邁的更急了一些。
她都還沒決定的事情,萬萬不可讓父親這般快便應承下來!
總得、總得讓她仔細思考,等父親賑災回來後,才定這種大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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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以言書房。
謝湛一身官服已褪,此刻正著一身白衣,在扶以言略有審度的目光中,手執摺扇,神色不驚地站在屋中央。
扶以言的目光瞟了瞟書桌上那個看起來十分像禮品單的薄冊,又落到謝湛身後的十來個大木箱上。
裡頭裝的,他剛看了,都是……
金子。
說真的,扶以言對謝湛此人的感覺尤爲複雜。
他承認這位晚輩才能卓越、精明強幹,且身上那股老成持重的氣質倒是比那些油嘴滑舌的毛頭小子招人待見,況且,在公,往前他含冤入獄,此人對他還頗爲照拂。可在私,此人曾朝他的愛女退過親。
這樣的事,但凡是個有點心的父親皆不能忍。更何況,他還是個愛女如命的人。
再有,彼時將將入獄那日,因心中過於擔憂,他還開口請過此人護著自己的愛女。
是以,感激、慍怒、尷尬皆充斥於心中,在聽得方纔謝湛喚他“扶伯”而非“扶將軍”,又見到金子和薄子後,扶以言頭皮發麻,生怕這位謝家公子深更半夜登門,爲的是他想的那件事。
沉默半晌後,他終是開口問道:“謝六郎此舉,是爲何意?”
謝湛淡定道:“晚輩望扶伯能收下這些東西。”
他這副勢在必得的神色自若,激地扶以言心火直冒。
問他什麼意思,他倒好,沒一絲容人拒絕的模樣。怎的?我的寶貝女兒就非得嫁你不成!雖是護過她,卻無有以身相許的道理。
想及此,扶以言素來溫和的眉頭豎了起來,開口的語氣冷了許多:“謝六郎於我扶家有恩,老夫自會竭力相報,此事,容我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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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萱匆匆忙忙趕來,在扶以言的書房門口遇到了守衛的石清,她正要熟稔地推門而入,石清長臂一攔,面帶歉意卻堅定地勸道:“公子與老爺正在商談要事,扶女郎您不便進去。”
談的分明是關於我的事,還不讓我參與。
扶萱如此腹誹。
不讓她進,她乾脆將耳朵貼上房門,認真聽起來,果不其然,須臾,她便聽到了不太清晰的她父親的聲音——
“……如此,我便收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