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晉材剛要發(fā)火,卻又在一羣軍法官的身後發(fā)現(xiàn)了羅二虎的身影。
“二虎,你也來了?”
周晉材大步上前招呼,羅二虎卻是神色凝重,只微微搖了搖頭。
“大人?”
等看到惟功出現(xiàn)的時候,周晉材是真的傻眼了。
惟功是不參加這些活動的,並不是他不願與部下同樂,而是這種場合出現(xiàn)他的話,這些樂不可支的傢伙反而會變的拘束,不如他不參加,大家省事。
一聽到周晉材的話,在場的人全是傻了眼,轟然一聲,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見過大人。”
周晉材醒悟過來之後,趕緊挺直身形,打了一個敬禮,同時怒吼起來。
在他的帶動之下,衆(zhòng)人才是如夢如醒,也是全部挺立身軀,敬起禮來。
“好了,大家隨意?!?
惟功大步前行,眼前這一夥人,一個個的幾乎都是他調(diào)教出來的,最沒出息的也是個司把總,最後在舍人營時,他已經(jīng)沒有什麼空帶人之後,順字行源源不斷的輸入進來的人才,現(xiàn)在也是個局百總或副百總了。
要不然,也是相應(yīng)職銜的訓(xùn)導(dǎo)官或參謀官,每個人都穿著漂亮的軍常服,就算是在這酒宴之上,軍容風(fēng)紀也還不錯,有酒上頭的幾個,也是勉強自己站直了身體,只是上身還是忍不住輕微搖晃著。
看到惟功打量自己,每個軍官都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腰背挺直,兩手自然下垂,兩腿併攏筆直,如同一顆顆青松,自然挺直。
“張豬兒你提的那些火銃改進操典的提議很好,確實不同戰(zhàn)場,不同情形,操典亦不可默守成規(guī)。”
“是,多謝大人誇讚。”張豬兒在中左所戰(zhàn)後很久,才向軍訓(xùn)司和中軍部分別呈文,提出改進操典的建議。
包括錯位射擊,三輪擊和三段擊的區(qū)分等等,另外他對火槍分遣隊的作用十分讚賞,不過對所謂的紮腳戰(zhàn)術(shù)並不贊同,在長矛手和對面相峙的時候,如果是密集隊列互相相持,火銃手持短刃匍匐到對方陣下突襲,這應(yīng)當有效,但預(yù)計遼陽鎮(zhèn)不論是對海盜,或是女真人,或是北虜,應(yīng)該很難有這樣陣而後戰(zhàn),兩軍相持的時候,於其操典訓(xùn)練有這個內(nèi)容,倒還不如訓(xùn)練火銃手怎麼在長矛陣列上前的情形下,變換陣位,繼續(xù)輪射協(xié)助,這樣還來的更加有用一些。
這些建言,幾乎是把惟功以前的操典精神全給推翻了,張豬兒也是下了很大決心,纔將操典上報。
惟功倒並不以爲忤,部下們就是這樣有主動改進的精神纔是好事,如果人人墨守成規(guī),這個團體想必也就是出大問題了。
他拍拍張豬兒的肩膀,笑道:“原本的操典紙上談兵,想象的多,你們這樣前敵指揮提上來的經(jīng)驗,纔是至關(guān)寶貴?!?
“下官不敢獨當其功,”張豬兒朗聲道:“火銃改進一事,本部的火銃隊伍中多有進言的,隊官李達,提議最多?!?
“該獎就獎?!蔽┕πΦ溃骸澳阒安粓?,是怕吃掛落,幫著部下先扛著。我這裡說嘉獎了,你就把部下報上來,有你這個上
司,算他們運氣好啊?!?
張豬兒老大不好意思,臉亦是紅了,訥訥而語,自己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惟功接下來又是各人說笑,周晉材等著陪著,他們瞭解眼前這位大人,知道這是暴風(fēng)雨之前的寧靜,惟功的模樣,就象是有怒火在胸,他們只能提高警惕,不知道誰會撞雷了。
“大人,俺也在啊,怎麼沒看到俺?”
佟士祿眼見惟功從自己跟前過去,卻是沒有和自己說話,倒是和其餘人說的十分熱鬧,他是個直脾氣,當下便是忍不住叫出來。
“好,你這廝還敢叫我,看在這一聲喊的份上,少打你二十軍棍,打二十就算了?!?
“啥?”佟士祿嘴張的老大,能吞下個鴨蛋。
“你這廝心懷怨望,散佈不滿情事,亂我軍心,有沒有?”
“大人,俺,俺……”
佟士祿眨巴著眼,卻是說不出話來。
他是直,但並不傻,能在順字行出身的夥計中混出頭來,還當了副營官,傻是必然不傻的,之所以敢出頭,主要還是想攛掇著大夥兒一起鬧待遇,說是造反不服惟功的管制,那是他自己做夢也沒想過。
正因爲沒想過,思維是有盲區(qū),惟功這麼一說,他才赫然明白過來,自己已經(jīng)逾規(guī)越線很多了。
“若換別的軍鎮(zhèn),打死你也是有的?!蔽┕φ驹谠?,皺眉對佟士祿道:“細行不謹,你當什麼營官和千總?你回遼陽,到軍法司掛職當副司長,學(xué)一陣軍法是怎麼回事,文海好好調(diào)教你一下,能不能回去,等看了你的表現(xiàn)再說。”
一邊說著,已經(jīng)將一根軍棍接下來,竟是惟功決定親自動手。
這可是一件稀罕事,在場的人,那種凝重氣氛一下子就消失了。原本聽了惟功的話,嚇的魂飛魄散的軍官也是回過了顏色。
佟士祿先是臉漲的通紅,隱隱露出憤怒之色,但看到惟功拿著軍棍過來時,他才醒悟過來,剛剛說的打軍棍不是叫軍法官來執(zhí)行,竟是惟功親自動手。
“原是大人來打俺軍棍,好吧,俺這人嘴上沒把門的,胡說八道,是該打。”佟士祿倒也自覺,兩臂一屈,立刻便趴在地上。
當初在京師冷鋪時,各人挨惟功的打幾乎是每日都有,在座的幾乎沒有一個倖免的。一羣叫花子小乞兒,上手訓(xùn)練肯定是各種狀態(tài)齊出,惟功不打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今日似乎又是往日情形在現(xiàn),不少人竟是在臉上露出微笑來。
惟功也不多說,操起軍棍,噼裡啪啦的便是一通好打。
只是以前動手打的是臀部,今是卻是打的佟士腿的背部,惟功下手並沒有留情,這種軍棍說是軍棍,其實是比鞭粗一些的藤條,打前幾下還沒什麼,五六下之後,就能打出印痕,十幾下後,就打出一道道綻開的血口子。
二十軍棍打完,已經(jīng)皮開肉綻,血沫橫飛。
在場的人,誰也沒將眼前這事看在眼裡,都是神色不變,佟士祿爬起來之後,臉上也是一臉的無所謂的神情,只是行動之時,傷處牽動,免不得齜牙咧嘴。
“一會找
軍醫(yī)官上藥,莫耽擱了,酒不要再吃了?!?
惟功放下軍棍,不動聲色的道:“這一次軍中浮議很多,還有人打著投敵的主張,對這樣的人,自然要嚴懲,該殺便殺,不必手軟,此事文海你一手操辦。佟士祿上藥之後,先記檔,再到軍法司報道,莫以爲我在說笑。再有,軍人待遇問題,我心中早有決斷,你們這些傢伙,莫要學(xué)佟士祿,有想法來和我直說,在下頭胡說八道,亂擾軍心,成何體統(tǒng)?”
周晉材知道這是在說他,身爲重要主官,沒有早早稟報這些事情,當下上前一步,沉聲道:“大人,屬下慚愧……”
“各人的帳,自己心裡要清楚。”
惟功掃了各人一眼,又道:“趁此機會,軍中要整頓一次,各司,各營主官將散漫的,牢騷不滿的,種種歪風(fēng)邪氣,好好殺一下。”
在場主官這才明白,軍棍責(zé)打佟士祿只是一個開始,只是傳遞一個信號。
堂堂副營官千總都被總鎮(zhèn)親自拿軍棍仗打了,底下應(yīng)該如何?
這個信息,強烈有效,諸司和各營,當然應(yīng)該如何自處。
當下轟然一聲,應(yīng)諾下來,惟功點了點頭,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錢文海一時卻未走,軍法司已經(jīng)緊急擬了條文,如何自查,糾正各種風(fēng)氣,寫成臨時條例,交給在場的這些高級武官的手中。
“這一次大人是要鐵心整頓軍中風(fēng)氣了?!碧障V夷眠^軍法司條例,粗粗一掃,也覺心驚。
他注意到卷首處是惟功親自寫的開頭,痛斥種種驕奢風(fēng)氣,軍官的不法情事,包括佟士祿在內(nèi),都被狠批一通。
當然,惟功也不全然是在唱高調(diào),狠批不良歪風(fēng),表示要痛加整頓的同時,也承諾將會大幅度的提高軍人待遇……一打一拉,先一通軍棍,再塞甜棗,陶希忠心道大人這一手玩的越發(fā)純熟了。
當然,這個也就是一閃念而過的念頭,他自己都不敢深想,也不願深想。
大人永遠是大人,永遠是東主,這一點已經(jīng)成爲不少遼陽鎮(zhèn)軍官內(nèi)心深處的烙痕,團體養(yǎng)成是早就成功的事,惟功現(xiàn)在大張旗鼓,與其說針對軍官團,倒不如說是針對整個遼陽鎮(zhèn)這個團體。
軍隊,不能閒,不能慣,當然,也不能太苛刻,這支軍隊畢竟是大明這個時代的軍隊,不是革命軍,雖然恩義早結(jié),但也需要重視官兵的需要,只是在提高待遇前,將急劇擴大的軍隊內(nèi)部做一次嚴厲的整肅,鄣顯惟功本人的權(quán)威,這也是必須和必要的。
“大人的曉諭,我們參謀司一定認真學(xué)習(xí),杜絕種種散漫行爲?!?
“我們軍訓(xùn)司也是一樣?!?
兩個司主管先表態(tài),然後是王樂亭和王輔國等在場營官也是表態(tài),錢文海十分滿意,看了看佟士祿,居然難得一笑:“佟冬瓜,明天準點來報道?!?
鬨笑聲中,佟士祿居然自己也是大爲得意:“挨一頓打,大人還是疼我們,提高軍官待遇,大家銀子也多了,我老佟這一頓打,挨的值?!?
周晉材在他頭上就是重重一拍,罵道:“你這頓打,挨的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