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徽拼命掙扎, 不停地掰他的手。楚彥冷笑著,卻露出情郎的溫柔神情:“乖乖的,告訴我, 方纔你與那些妖魅, 在園子裡做什麼?”
她臉色青白, 根本說不出話。楚彥稍稍鬆開, 她藉機(jī)大口吸氣, 猛地咬上去,同時(shí)右腳一踢,案幾被她踢翻, 物什乒呤乓啷翻倒一地,連燈火也倒在地上, 滅了。
楚彥大怒, 揪著她衣領(lǐng)猛地一甩。她跌在一地碎片中, 似乎有溫?zé)岬难簭哪X後溢出,目光也模糊起來。
他神情陰梟, 逼近兩步,卻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旁邊,身形隱沒在晨色中。
有人推開了門,急急奔向自己。她伏在地上,只覺對方在叫自己, 卻聽不清, 眼前漸漸黑了下去。
所見之處, 皆是昏黑一片。
她彷彿行走在浩渺天際, 卻聽見有人在旁說話, 聲音壓得低,卻一字不落地傳入她耳中:
“神君啊, 這事別告訴小豹子了罷?”
是明玄的聲音:“就算我不開口,他派來的這幾個(gè)也會說。你大可瞞著試試,說不定明天就能收到北荒的戰(zhàn)書。”
南荒妖君又爭辯兩句,明玄冷笑一聲:“滾。”
因爲(wèi)心虛,他很聽話地滾了。
屋裡又變得安靜,只有明玄四處忙碌的聲音。
她聽出他在搓洗絹布,又回到自己身旁,在自己額頭雙頰輕輕擦拭。
她無力睜眼,卻感到有溼熱柔軟的東西貼在額上,他的氣息擦過自己臉頰……
殷徽終於意識到是什麼,掙扎著卻無法醒來,只能由他去了。
……算了,且裝一回死,當(dāng)不知道罷。
明玄其實(shí)知道她醒了。
他早年四處流浪,感覺極爲(wèi)敏銳,她剛有意識,他便發(fā)覺到了。
然而她樂得裝死,他也樂得繼續(xù)佔(zhàn)便宜。
此時(shí)不佔(zhàn),更待何時(shí)。
他沒有停在額上,而是慢慢地輾轉(zhuǎn)往下。
她秀氣的眉,纖長如蝶翼的眼睫,小巧高挺的鼻。
直到她微微顫抖的雙脣時(shí)。
殷徽終於睜開了眼。
她羞紅了臉的模樣煞是好看,明玄與她幾乎是貼著臉頰,見她由窘迫,逐漸變爲(wèi)惱羞成怒。
他聽見殷徽用剛剛醒來的虛弱聲音憤恨地道:“明玄,你是狗嗎?!”
明玄神情不動,心裡卻莫名暢快。
要知道在這之前,她從來只叫他神君,從未直接叫過他的名。
他稍稍瞇眼,依舊貼著她,手指在她頰邊逡巡不去,彷彿根本沒有感覺到她的羞憤。
殷徽怔住,漸漸地紅透了臉,猛地轉(zhuǎn)向牀榻內(nèi)側(cè)。
“別動!”明玄阻止她,輕託她後腦,讓她保持側(cè)臥,“你頭上有傷,當(dāng)心別捱到。徐少夫人給你找的凡人大夫,你試試看,不知包紮如何?!?
殷徽用指尖輕輕試探,疼得倒抽兩口冷氣:“還好。搖芳已走了?”
現(xiàn)在她躺在和光坊的院子裡,明玄倏地冷笑:“她不走,難道還準(zhǔn)備第二次給你選役使?”
“她只是想幫我……”
明玄冷淡地補(bǔ)充:“不錯(cuò),幫你躺下了?!?
殷徽知道他有怨氣,更知道自己理屈,只得委婉地道:“她也不知楚彥會來丹江……”
“她本來會知道。南荒君的役使看見了他。我若不在,你當(dāng)如何?”
“你不是要回……”
明玄稍稍挑眉,她驚覺失言,趕緊閉嘴。
他嘆道:“楚彥並非簡單角色,一兩個(gè)普通妖魅不足抵擋。國師是修士魁首,更何況曾有國師因修爲(wèi)高深,直接被天君封了仙職的。他對你也……”
明玄沒有說下去,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她想起忽然出現(xiàn)的楚彥,只覺噩夢一般,卻不知如何對他解釋。
兩人默然,詭異的氣氛逐漸凝固,直至有人敲響房門。
聽見敲門聲,明玄霎時(shí)間黑了臉,怫然起身。殷徽擡眼看去,竟有足足八個(gè)清秀少年魚貫而入,手裡端著各色物什,忽視了在旁的明玄,徑直走到殷徽牀前。
她一頭霧水,卻聽領(lǐng)頭模樣的少年開口:“天醫(yī)大人,我等奉少主命令前來侍奉。還請大人將玉佩交給我等。”
聽到是北荒來使,殷徽立時(shí)精神了。
然而明玄面色不善,她也只能小心地問道:“玉佩暫時(shí)……你們少主還有什麼吩咐?”
那少年道:“少主說,我們可以一直待在天醫(yī)大人身邊,直至大人不需要我們。”
殷徽偷偷看了明玄一眼,違心地道:“唔……你們回北荒去罷,我暫時(shí)不需要……”
明玄眼神陡深,看得她毛骨悚然。
少年忽然補(bǔ)充道:“少主還說,如果我們化了原身,大人還不要我們,我們才能回去。”
殷徽愕然,八個(gè)少年當(dāng)即化了原形,竟是八隻活潑可愛的灰毛兔子。
“哎呀!”
她立時(shí)笑開,一把接過撲來的兩隻,揉著兔子耳朵玩。
纖纖五指在背上抓撓,其中一隻慵懶地伸展身體,眼珠一轉(zhuǎn),看向旁邊臉色黑如鍋底的明玄。
然後張大嘴巴,當(dāng)著明玄的面,打了個(gè)重重的哈欠。
先前從小狐貍那兒問了消息,如今楚彥又親自來了丹江。殷徽被明玄直接關(guān)在院子裡休養(yǎng),搖芳和南荒妖君要前來探望,統(tǒng)統(tǒng)被他拒之門外。
他怕楚彥再接近殷徽,本打算寸步不離的。
然而她身邊多了幾隻兔子。
還有一隻幼虎,三隻狐貍。
他如今想半夜偷偷親近她,都能被趴在她身邊的兔子壞了事。
司藥神君很不是滋味。
夜半涼初透。
殷徽洗漱之後,抱著兩隻兔子坐上牀榻。
明玄給她換了藥,便見她開始逗弄兔子,連一個(gè)眼神都沒施捨給自己。
原本藉著此回波折,他與殷徽更近了些。他甚至能看出殷徽已經(jīng)鬆動,同意他留下來。
如今卻連青玉佩也被她收了去,放在了爲(wèi)首的灰毛兔子身上,只差一個(gè)契約了。
明玄鬱卒難當(dāng)之時(shí),窗子被撞開,烏鴉銜著一封信飛進(jìn)來,直撲殷徽懷裡。
她拆信細(xì)讀,悄悄投來的眼神被明玄捕捉到了。
“怎麼?”
“沒……”
她躲躲閃閃,明玄毫不客氣,上手就奪。
“哎明玄你!放開!”
兩隻兔子被他直接扔出窗子,信箋滑落在地,她雙手被扣過頭頂,壓在牀上。明玄單手抖開信箋,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東荒,西荒,都答應(yīng)了?”
她抖了抖,不敢看他。
“新的役使遴選?嗯?”
殷徽眼神躲閃,被他掐著下巴,逼著看向他。
他陡然變了神色,隱忍剋制的面孔一換,又成了冷情的神君。
只是目光不再帶著審視,似乎無形中褪去了什麼,綻放出別樣的神采。
她幾乎要被他深邃的眼神攝走神智,明玄卻半是嘆息半是撫慰地道:“殷徽,看著我……我這麼對你,和楚彥這麼對你,終究不一樣,是不是?”
他一提到楚彥,殷徽臉色一白,咬著脣,緩慢地點(diǎn)頭。
他的臉貼著自己的,殷徽感覺到他的溫?zé)岷蜌庀?,莫名地惴惴和歡喜。
雙手反扣著,他的手掌託在她腦後,防止碰到傷口。修長手指輕輕撓動,似乎在安撫她。
明玄語氣溫柔,似是誘哄懵懂的幼獸:“役使能做的,我都能做。役使沒法做的,我也能做,你說是不是?”
燈火暖然,他眼神如陳酒,看一眼便醉。
殷徽怔怔看他,怔怔點(diǎn)頭。
他繼續(xù)喃喃低語:“你看,所以你希望我留下。你不厭惡我,不嫌棄我,是不是?”
她默默點(diǎn)頭。
“你喜歡我親近,喜歡我待在你身邊,是不是?”
她沉浸在明玄眼神中,無法自拔,只知點(diǎn)頭。
他眼底精光一閃。
“所以,好姑娘,乖乖的,好不好?”
曾經(jīng)楚彥也這麼對她說,然而她感到的只有惶恐,驚懼。
如今說這話的換成了明玄,她的心莫名地跳得很快,彷彿有巨大的喜悅充斥著全身,令她欣喜到顫抖。
然而她有些疑惑。
什麼是乖乖的?
明玄沒有給她回答,而是試探地,舔了舔她的下脣。
像是貓兒偷偷品嚐主人準(zhǔn)備的佳餚,忐忑而期許。
——據(jù)司命回信,她若是真喜歡你,這麼做是不會被拒絕的。
殷徽一片茫茫然,尚沒有意識到他在做什麼,微微張開嘴,沒有推拒。
等終於意識到時(shí),明玄已經(jīng)狠狠地,攫住了她的脣舌。
一瞬間失去了空氣,她恍惚間想起掐住自己咽喉的楚彥。然而眼前之人如此溫柔,如此虔誠,如此珍視地對待著她。
她剎那僵住的身體,又剎那放鬆下來。
所有的空氣都被抽走,胸口和喉嚨都火辣辣地疼。
彷彿一瞬間被拋到九霄雲(yún)上,渾身都軟綿綿的,失了力氣。又如同狂風(fēng)巨浪中的一葉孤舟,無助地起伏。
只能攀附在他肩背上,予取予求。
她要窒息了。
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只聽見他低沉地笑了笑:“甜。”
甜……甜?!
她奮力掙扎出來,剛喘一口氣,便再度被拖了回去。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察覺到她快沒了力氣,明玄終是放開了她,卻沒有遠(yuǎn)離,依舊將她牢牢困著,在她光潔的面頰上流連不去。
殷徽只覺自己都要燒著了,大口喘息著,狠狠瞪他一眼,低斥:“快走開!”
這一瞪毫無威懾力,唯有嬌嗔和羞澀,明玄十分受用:“我走可以,不過走之前,得把這個(gè)處理了。”
他拿著不知何時(shí)從兔子脖子上拽下的青玉佩晃了晃,注視著她,“這個(gè),歸我了?”
羞憤之後竟是忐忑與歡喜,殷徽氣哼哼:“你若不要,我就收走了?!?
他失笑,乾脆利落地將玉佩系在腰上。然後拿起玉扳指,鄭重地戴在她左手拇指上。
下一刻他便化了原身,繫著玉佩的灰白色妖獸伏在她身前,叩首。
扳指與玉佩繫繩瞬間收緊一分,似乎有無形的絲線牽在二者之間,難以斬?cái)唷?
殷徽還想說什麼,卻被化回人形的明玄再度撲倒。
他的眼神再無遮掩,她有些怕了,卻被捉住手腳耐心哄騙:“乖,再一次就好,聽話。”
她嗅到危險(xiǎn)氣息,連連掙扎:“不行不行,快走開……”
話剛出口,扳指漾開一層金光。明玄霎時(shí)被彈飛出去,撞在牆上。
兩人均是目瞪口呆,明玄終於反應(yīng)過來,目光落在那封南荒妖君的信上,驀地冷笑。
“兩個(gè)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