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她了?”魔後看著躺在榻上的丈夫, 問得平淡。
“嗯。”他點點頭,笑得溫柔,“我們的孩子快要出世了。”
墨妃皺了一下眉, 卻沒有說出什麼來。
“墨妃, 說實話, 你是不是也喜歡子離?”他平靜的問道。
她慌了一瞬, 面對他了然的目光, 終於沒有掩飾,苦笑了一下:“是又如何?他將我當(dāng)姐姐,從來都沒變過。”
他笑笑:“是就好……我們……”
墨妃止住他的話, 淡淡道:“我們的婚姻本是各取所需,我明白, 現(xiàn)在我比你得到的多, 所以不用跟我說抱歉。”
他嘆了口氣, 這女人比他還要理智,呵呵, 如果不動情,自己應(yīng)該不會輸給她吧……
“如果我把這個國家暫時託付給你,應(yīng)該沒有問題吧?”他道。
墨妃似乎並不意外似的道:“你不是早已將這國家丟給我了麼?”
乾笑,這女人對他的敵意一直都是這麼深……“咳!是啊……那我就安心了。”他閉上眼,身上開始冒出暗紅色如血一般的光點, 然後聚成一顆靈丹懸在身體上。
子離, 我等你……等你回來喚醒我, 只有你能喚醒我, 你可一定要回來啊!
魔帝還朝後只下了一個旨意:正式命魔後親政監(jiān)國。之後便閉關(guān), 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啊……娘啊——”她在高臺上疼得翻滾著身體,從小到大, 驕生慣養(yǎng)的她幾曾受過這樣的痛苦,雖然已經(jīng)料到會疼痛難忍,但當(dāng)真經(jīng)歷時,她幾乎不敢相信記憶中母親生下他們兄弟時,幾乎沒有叫過疼……而她在幾波陣痛之後就已經(jīng)慘叫連天。
毫無經(jīng)驗的掙扎很快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力氣,而腹中的疼痛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隨著胎兒在內(nèi)部的撕咬越來越痛!
在幻境中看著母親生下自己的過程只覺得慘烈非常,但當(dāng)她親眼看著自己肚子一側(cè)開始滲出血,突然意識到孩子就要從那裡出來的時候,她突然忘了所有的害怕,甚至疼痛,不自覺的俯下身,讓創(chuàng)口靠近地面,隨後便看到第一隻小白狐從腹中鑽了出來……
好疼……可是,可是也好快樂……是剛纔痛傻了吧?她想,看著那孩子眼睛也沒睜開,顫微微的調(diào)了個頭,張口咬住自己出生的那個血洞邊的一小塊肉,發(fā)出嘖嘖吸血的聲音……隨著噬咬,創(chuàng)口漸漸擴大,血液混著大量□□一起向外涌,幾隻小白狐一起從裡面被血水衝了出來,然後遵循著歷代傳承的天性開始大口朝母親的肚子咬去,撕咬間,一個黑乎乎的小東西夾在最後幾個兄弟中一起滾了出來……
啪嗒掉在地上,渾身黑色的一隻小狐貍,咪咪叫著朝母親身邊爬……
“東……華……”她忽然哭著叫了一聲,伸手將那小小的幼崽託在掌心,一瞬間,她彷彿看到孩子們吃完了自己的血肉之後,回過頭來開始互相撕咬,他們第一個目標(biāo)便是從頭到尾都在爲(wèi)了找不到一滴奶水而委屈得嗷嗷叫的小黑狐!這孩子被至親兄弟咬得遍體鱗傷,哀哀的叫著最終死去的情景象利刃一樣刺進(jìn)她心裡,“不!不要!”
她捨不得,這屬於東華的孩子,這個從她身體裡出生的完全屬於東華的孩子!想到他將悲慘的死在兄弟們的利齒下,她無法忍受!捨不得!捨不得!
再改一次天命吧!最後一次……這個改變會給後世帶來怎樣的未來她已看不到,也無所謂,不在乎!只要他們的孩子能活下去!
失血過多,她的視線有些模糊,撕下一截衣袖,將小黑狐包在裡面,想了想,扯下腰間那隻白色染血的香囊掛在孩子頸間,忍著劇痛,聚了最後一絲靈氣,將它托起來……
除了洞門,唯一的出口就是頂上那個露出天光的小洞……她拼了命,用靈力將孩子託向那裡,終於將那孩子送出洞……一絲靈力渙散,她再也沒有力氣,疼痛瀰漫著所有的感覺,忽然露出一絲擔(dān)心,外面那麼冷,那孩子怎麼辦……然而她亦沒有時間去擔(dān)心這許多,不知是哪個孩子狠狠地一口咬在心臟上,她全身一顫,卻忽然勾起一絲微笑來,安然閉上了雙眼。
小白狐們並沒有注意到少了一個兄弟,它們還是照著天性,在吃完了母親的身體之後,開始了彼此間的屠殺,當(dāng)只剩下最後一個時,那隻小白狐有些茫然的四下看了看,似乎想找什麼,但卻沒找到……而半空中浮著的七束靈光似乎也在等待著什麼似的沒有動靜,半晌,好像是確定不會再有犧牲者了,七束白色靈光飛入了小白狐的印堂間,隨即在他的右手腕凝成守護(hù)珠串,而小白狐亦就此幻化爲(wèi)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模樣,然而,卻是生來滿頭白髮,他愣了愣,隨後開始哭泣,一邊哭,一邊爬下高臺,朝洞外跑去……
洞門打開,門外站著一名端莊女子,一身黑袍,上繡龍紋,頭上帶著金冠,她身後跟著的是白狐族的長老素琦,正滿面難色:“魔後殿下,聖子剛出生,還請讓他在白狐族生活一段時日再送去魔都吧……”
她定定地看著眼前白髮的孩子,眉眼與子離有些相似,但卻不是象傳說中子離酷似千月那樣的一模一樣了,相反,看上去更多的卻是象東華多些,她看著孩子,孩子也在看著她,似乎絲毫不覺得害怕,半晌,她彎下腰伸手將孩子抱起來,那孩子居然也沒有掙扎,任憑她抱著。
“子離可有爲(wèi)孩子取名?”她問。
素琦一愣,搖頭:“沒有……不過按白狐族的傳統(tǒng),若是母親沒有爲(wèi)孩子取名,那聖子的名字便由長老團決定……”
“就叫離華吧。”似乎完全沒聽素琦的話一般,魔後淡淡的定下了這一代天狐的名字。
次日,魔後便帶著剛出生的小天狐回到了魔都,並對外宣佈了子離已爲(wèi)魔帝生下子嗣的消息,而且表示自己願意接受這個孩子並且承認(rèn)其繼承權(quán),離華身爲(wèi)魔國太子的身份便就此定了下來。
白雪皚皚的山頭有個巨大的雪球飛快的滾下來,最終撞在山下的溪邊的一棵老梅樁上,碎成雪末,而雪末中間則趴著一隻小小的甫出生的小黑狐,隨著剛纔的震動,包在它身上帶著血的碎布散落了下來,冰天雪地裡,小黑狐咪咪的哀聲叫著……它不明白,媽媽爲(wèi)什麼要把自己丟掉呢?是不是自己的顏色和哥哥們不一樣,所以媽媽不要我了呢?完全不明白,但是它明白一件事,不想死!它一點也不想死!
柔弱的小爪子支持起瘦小的身體,顫微微的走了兩步便跌倒,它太小了……
好餓……媽媽,我好餓啊!它張開小嘴吮著地上的雪水,冰冷的雪水被它當(dāng)成奶水嚥下肚……好餓……
它努力挪動著小身子,眼睛微微裂開一條縫,看著四周,陌生的境地……面前有一條亮晶晶的東西,它走近一些,然後在那東西里看到了一隻小黑狐……咦?它探頭去看,突然脖子上套著的什麼掉了進(jìn)去,下意識的伸出小爪子想去撈,於是咕咚一頭栽進(jìn)了那條終年不結(jié)冰的溪流裡……
這是一條由地底溫泉噴出匯成的溪流,它在河水裡浮浮沉沉,灌了一肚子水,最終在一處淺灘邊被衝上了岸……
它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更不知道自己正在鬼道中,身旁聚滿了被它身上天然的靈氣吸引來的魑魅魍魎!
“好香!多麼純的魔靈啊!一定很美味!”它們叫道。
“是啊是啊!可惜就是太小了些……”
“把它養(yǎng)大一點再吃吧!”
“可是它已經(jīng)死掉了耶!”
“死掉了嗎?死掉了嗎?!啊!死掉了肉就不鮮了!”
“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掉了吧,你看它的肚子……”
有什麼東西戳了戳它的肚子,噗——它吐出一灘水,微微睜眼,入目是一羣看起來好奇怪的東西……他們似乎在討論什麼,看到它睜開眼,都嚇了一跳似的。
“沒死沒死!你們看,它睜開眼了!”
“那養(yǎng)著它吧!養(yǎng)大點再吃!”
“不行,我要現(xiàn)在吃,我好餓……”
好餓……是啊……我……我也好餓……我要活下去……我要活著回去問問媽媽,爲(wèi)什麼不要我了……它身上開始升起暗紅色的血光,兩眼完全睜開,血紅的瞳仁看著眼前的東西——我要活下去!它拼盡力量朝這些東西撲了過去,狠狠的張口咬住其中一個傢伙的咽喉,溫?zé)岬氖颤N東西流進(jìn)肚子裡,舒服多了……
“天哪!啊——”魑魅魍魎們驚叫著四散逃跑,“怨狐!是怨狐啊——”
怨狐?怨狐是什麼?
它不明白,抖了抖黑色的茸毛,甩掉身上的血污,它開始了自己的一生……
怨狐,以鬼怪靈物爲(wèi)食之妖物,至不吉,能驅(qū)魑魅魍魎爲(wèi)之所用,凡怨狐出現(xiàn)的地方,必有血光之災(zāi)!
從鬼道,到人間……
三百年轉(zhuǎn)眼便過去了,那些供它驅(qū)使的魑魅魍魎怕它吃掉自己而四處找各種生靈來餵飽它,人類害怕它,連妖物都害怕它……
終於,一個月夜,它聞到一絲香甜的味道,好香……它順著香味而去,卻沒想到那是個陷阱!
一陣劇痛之後,它三百年的妖力被吸掉大半,摔在地上,還是要死了……它絕望的想。
然而,那臉色有些蒼白的人看著它,忽然笑了笑說:“我們是一樣的,黑色的怨狐不吉利,生辰不對的人也不吉利,這樣吧,我奪了你的妖氣,是情非得已,做爲(wèi)報酬,以後我養(yǎng)你好了。”
一樣?我們是一樣的麼?它不太明白,然而一雙深邃的眼睛卻吸引著它,真誠而又溫柔……有生以來第一個,也許是唯一一個吧?
於是,它晃晃悠悠的爬到那人懷裡,從此在他身邊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