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離的心情在東華慢慢的安慰下, 漸漸平靜了些,見他不再傷心,東華便又笑道:“對了, 方纔見你進(jìn)來時似乎有心事, 能跟我說說麼?”
子離看看他, 忽然意識到, 眼前這個小孩子的身份其實(shí)尊貴異常, 頓時有些不自在的站開了些,恭敬的向他施了一禮:“陛下……”
東華一愣,一張娃娃臉一癟:“小離!你在寒磣我麼?”
子離也一愣:“啊?”
“不要叫陛下啦!叫東華!東華啦!”他個頭還不及子離高, 抱著子離左右窮晃。
子離呆了呆,也覺得兩個小孩子叫陛下什麼的挺怪, 呵呵笑起來:“好吧, 東華……”
東華樂呵呵的點(diǎn)頭:“嗯!”
子離笑了兩聲, 又想到墨涫要調(diào)去邊界的事,收了笑, 低頭道:“墨涫要去冥道邊界駐守了……我……”
東華看著他:“你難過?不想他去?”
子離看了東華一眼,點(diǎn)點(diǎn)頭,忽而又搖搖頭:“不……我……我就是有些不舒服……他從來沒離開我那麼遠(yuǎn)過……”
東華沉吟了一下:“那……你希望我把他留下麼?”
子離看看東華,搖頭:“他想立武勳……想象爹爹那樣……能去邊界其實(shí)他很開心。”
“那就讓他去吧,他會是個好武將。”東華笑道。
子離點(diǎn)點(diǎn)頭:“嗯……”
墨涫出發(fā)的那天送的人還是挺多, 墨家?guī)讉€還在魔都裡生活的兄弟姐妹, 爲(wèi)他踐行, 玉清帶著子離也去了。
撿了個人少的時候, 墨涫拉著子離到一旁反覆囑咐:“過些日子我便回來看你, 在家要乖乖的做功課,乖乖的等我回來。”
子離臉上微微發(fā)燒, 點(diǎn)著頭,輕輕笑道:“你怕我跟別人跑了麼?”
墨涫一愣,呵呵笑:“纔不怕!你最喜歡我了!我知道的!”
子離瞪他:“你給我平平安安的在那兒呆著,要是你敢有什麼……什麼……我就喜歡別人去!”
墨涫瞪他一眼,狠狠在那粉粉小臉上親了一口:“你敢!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的!”
墨涫離開後,子離跟著墨妃依舊跟著玉清和墨真學(xué)習(xí)治國之術(shù),墨妃因爲(wèi)未來的魔後,因此,墨真格外注重對這個女兒的培養(yǎng)。
期間,東華曾經(jīng)以旁聽爲(wèi)由跟著子離他們一起聽聽玉清的教導(dǎo),子離雖然已經(jīng)知道東華的身份,但是東華卻並不希望讓墨妃知道似的,不許他說出自己身份。
“我自從受了傷到現(xiàn)在一直沒有痊癒,只能以童身聚靈氣療傷,等我傷好了才能恢復(fù)成人的身形,若是讓旁人知道魔帝此刻的狀態(tài),怕國家會有動搖,墨妃畢竟還是孩子,怕她不小心說出去……”東華這般解釋道。
子離看看他:“那你不怕我說出去麼?”
東華呵呵笑:“不怕,子離這麼聰明,肯定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子離撇撇嘴,忽然低低的笑:“這話聽起來象在拍我馬屁似的。”
東華笑著道:“呀!你聽出來了嘛!果然很聰明!”說著湊上前去,在他臉上啄了一下……
子離一愣,臉微微沉下來:“你做什麼?”
東華看他:“親你呀!墨涫也親你的!”
子離臉一紅,想不到居然被他看到……“那……那不一樣……”
東華輕笑:“有什麼不一樣?”
子離張口結(jié)舌,想了半天居然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呢?墨涫喜歡他,對了!墨涫是喜歡自己才親自己的!
“墨涫喜歡我才……”
東華笑:“我也喜歡你呀!”
“啊?!”
“我們哪裡不一樣?”
“可是?”
“可是你也不知道我們兩個你更喜歡誰,是不是?”他笑。
“呃……不是啦!可是你……”急,小臉漲紅。
“可是我在你身邊,他離你萬里。”
“不對!東華!你別打茬!”子離氣得叫起來,“你在戲弄我麼?!你喜歡的明明是我孃親!卻來親我做什麼?!”
一句話說完,突然覺得身後有人,回頭,竟見父親站在身後,白著一張臉,死死的瞪著東華。
東華沒有生氣,也沒有否認(rèn),看了看子離,再看了看玉清,一句話也沒說,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玉清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中,扭頭看兒子:“小離……”
“爹爹……”子離撲進(jìn)父親懷裡,忽然心酸,難受,他說不清爲(wèi)什麼,只覺得胸口悶悶的似乎是疼……疼得淚也流出來,“爹爹……”他輕輕的叫。
玉清將兒子攬在懷裡,嘆了一聲:“小離,沒事,沒事……爹爹在這裡。”
等子離安靜下來,玉清輕輕道:“小離,答應(yīng)爹爹一件事好不好?”
子離擡頭,看著父親:“咦?”
玉清沉吟了一下,覺得嚥下的都是苦澀:“答應(yīng)爹爹,不要愛上任何人……”
不要愛上任何人……
子離沒有問爲(wèi)什麼,也沒有直接答應(yīng)父親的要求,依有父親懷裡,小小的眉頭皺在一起,儘量身體依然是孩童,但他的心底裡,那片天真純淨(jìng)的樂土終究是越來越遠(yuǎn)了……
不愛上任何人?連墨涫也不可以麼?他有太多疑問,卻不知爲(wèi)什麼,問不出來。
父親的懷抱還是如同小時候感覺的一樣溫暖,長大些後他才明白,那是因爲(wèi)父親是主生之神,身上天生便充滿生機(jī)的靈氣,而這種靈氣對於修真的妖精,靈怪是絕佳的修爲(wèi)珍品,從小偎在父親的懷裡長大的他,不知不覺中吸取著父親的靈氣長大,這是他比一般同齡的妖精強(qiáng)大的原因,也是父親常顯露出倦意的原因……
東華自那日之後便不再出現(xiàn),子離不知道後來父親是不是跟東華說過了些什麼,總之那之後,東華便從長生宮消失了,他沒敢問父親東華去了哪裡,但既然他是魔帝,那多半是回夜華宮去了吧……
墨涫第一次回家省親是在駐派後的第一個千年,雖然對於妖魔來說,千年真的算不上是個很長的時間,但是對子離來說卻似乎過了很長時間,當(dāng)墨涫穿著一身青色的戰(zhàn)甲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候,子離呆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哭什麼?我回來可不是來看你哭的呀!”墨涫笑嘻嘻的替他抹淚。
於是子離努力的笑,墨涫喜歡他笑,他願意笑給墨涫看。
墨涫興奮的跟他說冥道的景色:“那裡到處是灰色的巖石,難得看到花草,不過,有一種叫蛇卷的草在那裡很常見,蛇卷草會開一種顏色很古怪的花,雖然不好看,但是很特別,本想採兩朵帶回來給你看,可是那種花只要一被摘下來就會謝掉……那裡風(fēng)沙可大了,咱們駐守的恆沙城裡,別的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沙子!真不知道鬼族的那些傢伙爲(wèi)什麼喜歡住在那種地方!”
“那裡的鬼匪可多了,他們搶劫往來的商販呢!你知道,有些妖族象沙妖啊,巖妖啊都是不會飛的,他們就老是被鬼匪欺負(fù),基本上我們就是負(fù)責(zé)保護(hù)那邊的妖族和商販;可是鬼族很奇怪,他們不喜歡羣居,只在劫貨的時候聚在一起,劫完貨,分完贓之後就會各自分開,所以如果不在他們劫貨之前捉住他們,等到被劫了再去搶貨,那希望可就渺茫得多了!”
他絮絮叨叨的說,忽然發(fā)現(xiàn)子離只是微笑著聽,一句話也沒說,有些奇怪,以前這孩子不是最喜歡說說笑笑的麼?
“小離,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子離看著他,輕輕的笑:“沒什麼,聽你說得有意思,不忍插話。”
墨涫笑著輕揉他的頭:“等你成年了,我?guī)闳ノ覀儛a沙城看!雖然是比不上魔都繁華,但是卻有種不一樣的風(fēng)姿呢!”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從懷裡掏出個黑黑的油包,遞給子離,“這是恆沙城特有的小吃,叫沙餅,你別看它模樣不怎麼好看,這種餅在那邊可算是美食呢!我特地帶回來給你嚐嚐!”
子離接過那個沙餅,打開油包,一隻小小的看上去髒兮兮的小餅,有點(diǎn)焦胡的味道,他看了墨涫一眼,笑笑,張嘴咬了一小口,一股怪怪的油味混著一些麥香溢了滿口,粗糙得幾乎無法下嚥的麥渣哽在喉嚨裡,他看了一眼墨涫,想哭……
你是魔國丞相的兒子,在繁華的魔都,養(yǎng)尊處優(yōu)生活了這麼多年!墨涫,你在那邊界過的是什麼日子?!是什麼讓你對那樣的生活甘之如飴?!
可是,墨涫不喜歡看他落淚,於是他努力笑著說:“嗯……挺好。”
墨涫似乎有些驚喜:“你喜歡麼?我還怕你嫌棄呢!小離!你知道麼,初時我去那裡駐守心裡只想著立武勳,升官位,可是到那裡住下,看著那裡的百姓,跟他們生活久了,我覺得啊……如果可以守護(hù)他們平安和樂的生活,就算做一輩子小兵也沒有關(guān)係呢!”
子離愣了愣,回味著墨涫的話,他變了,變得更成熟,更象父親……如他所願。
“我怕追不上你了,墨涫,你比我看得多,想得遠(yuǎn),我什麼時候才能變成你這樣啊……我對這個國家一無所知……”
“等你長大了,我?guī)阕弑槟阋欢〞任腋鼌柡Γ∧闶翘旌痛笪渖竦膬鹤訁龋 蹦市χf。
墨涫回去駐地之後,每年都差人送些沙餅回來給子離,他在那裡又呆了兩千年,官職只從魔衛(wèi)升到了魔將,之後再也沒有晉升的消息,但是每次回來總是樂呵呵的跟子離說那邊的風(fēng)土人情,就象他自己說的那樣,他似乎愛上了那個邊陲小鎮(zhèn),以守護(hù)那裡的居民爲(wèi)樂。
“小離,如果將來你做了丞相,一定要到恆沙城來看看喏!這裡的百姓需要許多幫助……”墨涫給子離的最後一封信中是這麼說的。
魔帝萬年不理朝政,雖然大武神回來監(jiān)國,但是時間一長,到底還是出現(xiàn)了變故……
鬼族突然叛亂,令邊界動盪不安,但似乎也算是意料之中,畢竟鬼族一直都顯得不是那麼順從,白殲與六星出動,花了不到兩百年的時間便將叛亂鎮(zhèn)壓了下來。
然而在他們凱旋迴師的當(dāng)天,白殲跪在墨真面前說:“老墨,你打我吧……我對不起你!”
於是,人們才知道,墨家最小的兒子在最前線抗敵,爲(wèi)了守護(hù)一個名叫恆沙的小鎮(zhèn),帶著兩百魔兵,阻擋了四千鬼族三天,終於等到援兵,自己戰(zhàn)死沙場。
墨涫確實(shí)立下了武勳,卻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