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芷蹙眉道:“還有誰?還有誰去?”
阿離說:“還有那個討厭的徐婉。”
阿離不解爲何陶芷突然一臉沉默,顯得分外陰沉,憂心忡忡。
阿離問道:“你怎麼了?突然就不高興了?”
“沒事。”
陶芷心中百轉千回,雖然嘴上說沒事,可是心已經沉入谷底——只怕這個侯爺,不是真的暴戾成性。
如果徐婉她們稍稍做錯了什麼,那個永安侯卻不會放過她們,而且永安侯所款待的人是廢太子的人,永安侯既然接待他們,說明有意串通太子一黨,不然事情敗露的方法,就是不讓人說話,不讓人說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殺了他——永安侯會殺死所有在宴會接待奴僕們。
所有人都會死。
陶芷想到這裡全身涼透,阿離見她臉色非常不好,推了推她的手臂。
阿離問道:“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間連臉色都變了。”
陶芷抓住阿離的手說:“阿離你千萬去,你去帳篷裡好好帶著,千萬別出來。”
阿離更加迷惑不解,問道:“爲什麼?”
或許是陶芷抓得她太緊,或許是陶芷的表情太嚴肅,這樣的神情嚇著了阿離。
阿離訥訥回答:“好……好的,我一定不會出去。”
走的不遠處的阿離,突然又停了下來,轉身來到陶芷身邊說道:“你讓我幫你找的那兩個小孩,的確被他們抓了過來,只不過分去做雜役去了。”
陶芷蹙眉道:“那兩個孩子,體弱年幼,怎麼去做雜役。”
阿離意味深長地看著陶芷,說:“像我們這些做輕活兒的,其實不是我們運氣好,有的人,身上有一點銀兩,給那些士兵,士兵自然而然地把人就分到這裡,或是有些人討好看守的士兵也會到這裡,或者姿色不錯的女人被分到這裡。”
“姿色不錯的人?”陶芷蹙眉得更深了。
阿離回答道:“這永安侯雖然是帶著軍隊,可他同那些紈絝子弟也沒有分別,聽說是他的父親病死,而他父親有四兒一女,或許是福薄命苦吧!三個兒子不是病死就是意外生亡,還有一個不知所蹤,不管怎麼找,也找不見,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一樣。而那女兒得了一場怪病,一天瘋瘋癲癲的,唉……”
陶芷自然心急,想著她們的安慰,可是見阿離還有話要說,又不敢打斷她,裙子一直急切等她說完。
阿離輕輕嘆息一口氣,說道:“這永安侯其實也是命苦的人。聽說他小時候並不得他爹的喜歡,年幼的時候,在大雪寒冬連一雙鞋子都沒有,而正好他爹過路,他爹也沒有理他,而是揮袖而去。當時在民間可流行這樣一句話,小兒赤足冷寒天,冰霜欺辱無椿萱。難怪這永安侯生得那麼暴戾跋扈,冷血到如此,原來是因爲小時候過得其實是太苦,所以心志要異於常人。”
陶芷雖然讀書甚少,可是這樣的打油詩還是可以聽懂,說道:“你還知道一些他的事情麼?”
阿離曖昧一笑:“你怎麼打聽永安侯的事,莫不是……”
阿離雖然知道不可能,而是因爲陶芷臉色太多於沉重,而有心戲耍她而已。
哪知道陶芷不以爲意,而是非常的正經問道:“時間不多,你快說?”
阿離見她的話語是越來越怪,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就說道:“這些東西,我還是聽到一個馬伕說的。”
陶芷問道:“一個馬伕能知道什麼?那馬伕是什麼來頭?竟然知道永安侯的事。”
阿離說:“我也是無意間遇上他,別人都說是瘋子,一整天在那裡胡言亂語,而且所說的話,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話。所以我覺得好奇,就攀談了幾句。他吳子君曾經是永安侯的管家,後來因爲他在書房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所以才被永安侯打發做了馬伕,不僅如此,那永安侯還打瘸了他的腿,所以他又是寒秋,不讓人醫治,虧他命厚,才熬到了今日,我想啊!永安侯怎麼會因爲他打翻了茶杯,而將自己身邊的總管變爲奴隸呢?你別看永安那麼冷血,可是在非常遵循軍營紀律,有一次因爲自己貪酒而延遲了軍務,自己用嘴咬下一個尾指。他對自己可真狠啊。”
那樣的人一個人,能咬下自己的手指的人,對自己嚴苛及近殘酷的人,爲什麼突然亂了軍規……一定是有原因。
陶芷感覺這這間的事,越來越奇怪,暗藏著禍機,可是卻沒有絲毫的頭緒,一時間心亂如麻。
陶芷對著阿離說道:“阿離你快回去,我有一點事。”
還沒等阿離問她急急忙忙去幹什麼,陶芷已經消失在夜色中,悄然而去。
一個佝僂的老人,面帶風霜,似是非常疲倦,一瘸一拐向前走去,夜中微涼,老人不斷咳嗽,軍營裡幾乎是萬人空巷,所有的人都去看熱鬧了,只有這個老人待在這裡,咳嗽聲在寂靜的夜裡非常清晰,嘶啞而難耐。
陶芷分外驚訝,怎麼在這裡遇見了他,因爲老人身上有疾,所以陶芷一眼就看認定是他。
陶芷靠近老人,問道:“請問您可是吳子君?”
吳子君眼睛渾濁黃暈,目光恍惚,沒有焦點,他咳了兩聲說道:“我是吳子君,好多年都沒有叫我吳子君了。”
吳子君蒼老的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眼睛望穿秋水,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突然癡癡一笑,連昏暗無神的眼瞳,一剎那間,渙然生機四溢,變得精神奕奕。
又好似想到什麼,臉上的神色突然一變,瞬間蒼老十歲,眼睛又恢復以往的神色,啞著嗓子道:“你怎麼認識我?”
陶芷上前卻沒有回答他的疑問,而是說:“聽說您以前是總管?”
吳子君咳了咳,啞聲說道:“是啊!當年我可管府上幾千餘人。當年啊……”
“那又怎麼淪落於此?”說著陶芷一臉惋惜和唏噓。
吳子君難得遇見一個願意聽自己講話的人,一時性起:“我記得那是秋季的時候,在收拾小少爺的書房時,一不小心把茶水倒在了畫卷上……唉!”
陶芷急忙問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幅畫。”
時光斑駁,雖是時隔多年,但那是一幅《侍女獨舞圖》,雖是畫卷但呼之欲出,雙眼似水秋眸,好像天上的星辰,叫人望而癡迷,一襲白衣的女子,翩翩起舞,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出塵不染,那雙眼睛秋水,望而生憐,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只是看上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不管世上的多麼污穢的人看了她,心裡也會變得平靜潔白,那種魔力好似從靈魂深處而來,帶著震人心魄的震懾力,蠱惑著人心。
吳子君的聲音蒼老而遙遠:“多麼美的一幅圖。”
陶芷聽著他的感嘆問道:“那麼你是因爲打翻了茶水將畫卷弄毀了,纔會被侯爺趕出府麼?”
吳子君低低嘆息一口氣道:“不知道是不是,明明那天小少爺都沒有接受她,如果因爲一幅畫卷而把老奴趕出去真的是很奇怪,老奴弄溼了畫卷,他趕我出府,說明小少爺很非常在乎她的,那麼那天小少爺又把她關入天牢呢?”
陶芷在他的話中聽出了蹊蹺,問道:“你說的她,她是誰?”
看來吳子君真是神志不清,說的話也沒有條理,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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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子君歪著頭想了想說:“我記得那天舞宴,有一個女人跳舞。”
那天夜幕將臨,卻是燈火通明,四周亮如白晝,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小少爺,不得寵的小少爺,沒人在乎的小少爺,那個時候,是寒冬大雪,他也只能穿著單薄的衣服,凍得瑟瑟發抖,手指上長滿了凍瘡,粗腫粗腫的手指,連拿碗筷都是乏力和疼痛的,雙腿沒有絲毫的知覺,只能任憑自己的意識趨使自己挪動腳步,很難想象他在那樣的環境下是怎樣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