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身後的人是誰,只覺得一隻炙熱的手將她的嘴捂著,身體也不能動,沉重的呼吸聲響起。
陶芷驚得駭然,奈何口中乾澀難忍,只能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她的角度正好對著破舊的窗口,半大的窗口,透露出,好像來了一個人,他眼窩深深凹下去,神情倦怠,疲憊不堪,在梨樹下靜默的等著。
她慌張地用力掙扎,口齒一張一合,努力要發(fā)出聲來,奈何怎麼也掙脫不開。
這時窗外的人好像發(fā)現(xiàn)聲響,向這方向張望一眼,卻轉(zhuǎn)移視線。
陶芷心如死灰,眼前朦朧的盯著窗外的人,頭疼欲裂,沉沉昏迷過去。
陶芷永遠也不知道那日的等候。
悽悽歲暮風(fēng),翳翳經(jīng)日雪。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宇文易一直在梨樹下等著她,衣角都已經(jīng)侵溼了,寒風(fēng)刺骨無處不在,灌進衣服裡,冷的已經(jīng)木然,他不敢相信她會離去,等了她三天三夜,她還是沒回來,他依然不肯罷。休,來到她的住所,簡陋沒人煙的木屋,一顆枯竭的梨樹,巍巍入墜,突然他彷彿聽到聲響,從木屋中傳出,擡眼望去,黑漆漆的窗戶什麼也看不見,宇文易正要過去,一隻野兔從角落鑽出,飛快的跑來,宇文易止步腳步,不知爲(wèi)何心口沉悶猶如一顆大石負重,難以喘息,就好像即將失去什麼,猶如嫋嫋青煙抓住散盡,不復(fù)存在,恍然若失。
天意弄人,到了如今,陶芷都不知道身後那人是誰
許是夜裡太涼了,陶芷被寒風(fēng)撫過,霎時從緬懷的往夕,清醒過來,風(fēng)聲弗弗,嗚咽得如耳旁凝噎,悽慘哀婉,到叫人聽著越發(fā)慎人,這裡燈火突然熄滅,林府祖上本是貧民苦寒的布衣,白手起家,直到家財萬貫,所以祖訓(xùn)也是勤儉持家,一直到了這一代也是如此,所以就連燈油也如數(shù)添加,不像別家世家祖燈火徹夜通宵,入夜已深,油盡燈枯,所有琉璃燈罩一個接著一個熄滅,黑暗漸漸籠罩,宛如怪獸的血盆大口吞噬眼前所有。
陶芷害怕黑暗,像前走去,越走越快,不一會兒就開始跑起來,穿過一個個樑柱,就好像逃過將要把人窒息的勞籠,可是那些勞籠就好像永遠也不會完,逃出一個桎梏又進入另一個桎梏,無休無止,周而復(fù)始。
也不知跑了多久,頭腦越來越混沌,喉頭乾渴燥熱,如鯁在喉,慌忙中也沒察覺,跑落了一隻牡丹枝連雙繡雲(yún)錦的繡花鞋。
她卻不知,自己跑錯了地方。
江啓看著梨花樹下的女子,淚痕未乾,雙眼未閉,似是哭的累了,沉沉的睡去了。長裙之下露出一隻沒穿鞋玉足,欺霜賽雪。
陶芷恍惚之中,迷離睜開雙眸,淚水盈盈,隱隱約約前方不遠處有一個佇立如山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睛,纔看清來人,倦怠混沌的腦袋還不太清楚,突然一驚,見得眼前的人盯著自己的腳,慌忙地把腳縮回衣裙之下。
她一動作才使得江啓回過神來,有些耳熱,惱羞自己失禮,臉頰不自覺的紅了起來,乾咳一聲。
陶芷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猶如蝶影飛舞的梨花,帶著馥馥郁香,纏繞其身,落在衣間髮髻。
江啓恍然如夢想起自己已故的妹妹,調(diào)皮的緊,不好好穿鞋,活蹦亂跳,總是跌跟頭,每每都是他寵溺的給她穿鞋。
夜裡涼,江啓拾起不遠處的小巧玲瓏的繡花鞋遞了過去,不免有點尷尬。其實今天尷尬的事遇上的太多了。
陶芷刷的臉紅彤彤的,窘迫不得已而爲(wèi)之的接過繡花鞋,也不穿上。兩人相顧無言,一時靜謐安寂,兩人都尷尬得緊。
半響,陶芷才說:“你能轉(zhuǎn)過去麼?”
江啓一愣,聞言轉(zhuǎn)身,待陶芷穿好,不久遠遠傳來跑步聲,陶芷慌忙跑入東北角走廊,隱入黑暗之中。
跑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小斯。江啓見得不是常日裡,引路的小斯,問道:“清晨帶路的小廝了。”
小斯奴顏媚態(tài)地笑笑,說:“那小斯辦事怠慢,管事已經(jīng)打發(fā)去做雜役了。”,又轉(zhuǎn)言道:“管事說,大少爺,和二爺要親自相送,只是喝得酩酊大醉,還嚷著吵著要送江少爺,哪知半路不省人事了。”
江啓搖了搖頭說:“無妨,走吧!”說著轉(zhuǎn)身時無意間一飄東北角,黑暗之處。
夜幕沉沉,房舍內(nèi)暗香浮動,鑲金小獸爐,散發(fā)香氣悠悠盪盪,藹藹白霧,縈繞其中,又隨即散開,焚燒的是上好的瑞腦,帶甘苦的香味,因春夜微涼,門窗都閉合了,層層疊疊的絳紫帷幕前,一個丫鬟,靠著牆壁,打著盹兒,裡面林莫隱正躺在黃花梨十字連方羅漢牀,寤寐沉穩(wěn),鼻息均勻,似是香味悶的發(fā)慌,門窗緊閉,又不透氣,林莫隱失了睡意,赫然睜眼。
萬賴俱寂,林莫隱退了酒意,起身開啓窗戶,夜色漸濃,走廊樓宇上的燈火漸次明亮,像一條燈的安靜臥在地上巨龍,遠遠望見樓閣裡燈火通明四射,便如晶瑩剔透的高樓玉宇一般,一層又一層不間斷閃耀著萬丈光芒,像無數(shù)流星點綴琉璃,流光斂灩,剎那芳華之間,一盞盞燈火突然慢慢熄滅。
不多時有院裡提著暗紅紅燈籠從青石碧綠板上姍姍而過,那是護院的人。
隨興所至,窗戶前鬱鬱蔥蔥的荷花池,邀月印塘,亭亭玉立在水中,妖嬈多姿,似女子巧笑嫣然,滿臉?gòu)舌痢?
林莫隱思緒萬千,飄忽不定,沉吟道:“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那一年,炎炎夏日,有渰萋萋,興雨祁祁,驟雨初歇,巍巍葳蕤,零露漙兮,碧色連天上宮闕,飄風(fēng)弗弗,清涼舒適。
爲(wèi)了避暑,路過到這偏遠的山間,車路泥濘不堪,顛簸得人頭腦恍惚,也不知道行了多少時辰的路,忽然聽得,婉轉(zhuǎn)歌喉,猶如鶯啼明叫,聲音悠遠而清脆,林莫隱這纔有了幾分神采,挽起來翠色幕簾,望去。
只見一個婉如清揚的女子,高高挽起褲腿,赤足踏在清水中,腿上佔了黑泥污垢,襯托著腿瑩然如玉,那女子手指滑過水麪,驚起萬條瀲灩,輕輕摘下蓮子,浸沒在水裡,一邊用手洗靜蓮子的污澤,一邊唱著歌謠,巧笑盼兮。
邂逅相遇。這一眼,便結(jié)了孽緣,此後魂不附體,遙想蓮子佳人,千方百計的打聽她,哪知事與願違,她那麼遠,那麼遠,就好像永遠也找不到,消失滄海天涯,不知歸處,自己的癡心一片,多麼可笑啊!
他深知道自己只能忘記,別無他法。
林莫隱心口鬱結(jié),宛若千斤鬥石壓住胸口,韶華逝去,感情終究抵不過時間的消磨,在長夜漫漫無盡中,輾轉(zhuǎn)反側(cè)之中,寤寐思服,心口宛若來了株帶毒的曼珠沙華,蜿蜒爬行,行至每一寸皮膚,每一經(jīng)脈,有什麼東西正在脫變,漸漸變得就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