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心有算計,這沒關係,就算真的要我們去死也沒問題,可我們不想自己最後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眼下三萬人中除了少部分是上過戰場的老兵,剩下的基本都是剛加入進來的新兵,經過短短半月的訓練就被拉了過來。”
“以現在我們的程度,恐怕在敵軍面前撐不過一個時辰。”
劉裕站了起來,走到芩越的面前,滿面嚴肅的說道。
“現在你也看到了,全軍上下流言四起,大家都不想當傻子,最後死得不明不白。”
“後邊那些大人物要我們怎麼樣就直說,如果再這麼把我們當成連自己該怎麼死都無法決定的棄子,我不敢保證接下來我們爲了求生而做出違反陛下的事。”
劉裕最後一句話說得可謂是極重,語氣中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決然。
芩越聞言憤怒地轉過頭,嚴厲說道:“劉裕,你這是打算造反嗎?”
此刻芩越也不裝了,他的確是被霍軍安排到劉裕帳下當臥底,一邊瞭解北冥軍,一邊將目前劉裕這支歷軍的情況通過手段傳遞給後方軍隊。
“造反?”劉裕冷笑一聲,盯著芩越:“你都不把我們當人了,難道我們求活還有錯了?”
芩越深吸口氣:“陛下沒有將你們當棄子丟棄的打算,不要中了北冥軍那些賊人的奸計?”
“奸計?明明是你們想要算計北冥軍在先,結果反過來卻說人家,當真是甩得一手好鍋。”
外面的騷亂越來越嚴重,不少士兵已經聚成一團,劉裕現在沒有時間跟芩越掰扯這些東西,於是冷著臉道。
“你現在就將這裡的事情上報給霍將軍,順便幫我帶一句話。”
“什麼話?”芩越皺起眉頭。
“幫我問問他,我們這三萬人他到底還想不想要,如果還想要,就將你們的計劃全盤告知我,否則的話,我就會以我們自己的方式求活。”
“到時候,就不要怪我等不遵聖旨,不顧情面。”
這番話說完,劉裕就一甩袖袍,直接離開。
芩越看著劉裕離去的背影,臉色陰晴不定,最終猛地一咬牙,轉身走到一處角落,拿出紙筆書寫一陣子後,擡腳在地面上跺了跺,不一會便有一顆圓滾滾的腦袋從地下探了出來。
這腦袋的主人是一隻看起來像是現世土撥鼠般模樣的動物,唯一不同的,是額頭上長了根短粗的獨角,像是比較方便用來挖掘土壤。
芩越將書信塞到土撥鼠手上,土撥鼠轉身用剩下的一隻手挖掘土地,很快就在地面上凸起一個鼓包,化作一條遊走在地下的長蛇迅速離去。
“呼——”
芩越輕舒口氣,臉上的愁容不減反增。
從他這裡,能聽到不遠處歷軍那震天的呼聲。
受了這麼多天的委屈,在得知自己只不過是爲後方隊伍做墊腳石的棄子,任誰也接受不了,就算是換做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恐怕也會跟這些人一樣吧。
畢竟是個人都不願意拿自己的命去給別人換取加官進爵的功勞。
北冥軍確實沒給他們好臉色,讓他們非常憤怒,可讓人更加憤怒的是被自家人算計,連自己的命都無法選擇。
芩越在原地等了一會,就見地下有動靜傳來,剛剛離去的土撥鼠又回來了,嘴裡同樣叼著一封書信。
芩越將書信從土撥鼠嘴裡取下,打開閱讀裡面的內容,結果本就不算好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更加陰沉起來。
信裡的內容很簡單,總結下來的意思就是讓他儘量穩住劉裕這些人。
但是對於他想要知道後方隊伍計劃的事情,信裡面卻隻字未提。
“讓我穩,我拿什麼去穩?大家只是想要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想要求條活路而已,就算是去送死也應該知道自己爲什麼而死吧!”
芩越仰頭望天,只見天空陰沉如墨,濃厚的黑雲彷彿觸手可及。
然而儘管如此,天上那輪血月卻始終沒有消失,而是以更龐大更猩紅的姿態出現在衆人眼前。
其亮度與大小已經超過了太陽,溼冷的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像是預示著某種不祥的徵兆。
芩越站在原地,聽著歷軍營地處傳來的騷動愈發洶涌,像是一場即將爆發的海嘯。
看樣子劉裕也壓制不住了!
芩越心裡想著,步伐沉重的回到營地當中。
沒多久,劉裕就來到了芩越面前,聲音有些焦急的問道。
“怎麼樣?霍將軍那邊怎麼說?”
劉裕神情有些期待,如果芩越能將霍軍的真實想法帶來,說不定能夠抑制住這場兵鬧。
然而芩越只是搖了搖頭,看著他的眼睛:“我盡力了,將軍希望我們能夠暫時穩住。”
“這就沒了?”劉裕眼神變得兇狠,肩膀被氣得都在微微顫抖。
一位請神境的武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能被氣得連身體都控制不住。
“哈哈哈哈……”
劉裕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整個人此時的樣子有些癲狂。
芩越張了張嘴,想要說些寬慰的話,最後卻莫名變了味道。
“或許,我們再等一等,霍將軍那邊就會有所動作。”
這句話讓劉裕情緒更加失控,他抽出腰間長刀直接就朝芩越劈了下去。
“叱……”
芩越瞪大眼睛,低下頭用手拿捂住自己的脖子,不敢置信的望著上面的鮮血。
“你……咕嚕……”
喉嚨被割破,他無法發出聲音。
雖然他跟劉裕一樣都爲請神境,可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受到偷襲,也依舊反應不過來。
最主要的,是他完全想不到劉裕竟然會拔刀殺害同袍,這在歷朝軍法中將受到極爲嚴重的懲罰,甚至禍及全族。
然而劉裕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向芩越,手中長刀上不斷有鮮血滴落。
“既然霍將軍不仁,那也就不要怪劉某不義。”
“這次出征,我已經忍了很久好很久,本是同袍,可你們卻把我們當成誘餌和棄子,在這場戰爭裡,誰又比誰更高人一等?”
劉裕彷彿將這幾天在北冥軍身上受到的輕視,以及自己被後方軍隊當成棄子的憤怒全都發泄了出來。他通紅著雙眼,讓人將芩越的屍體拖出去吊起來。
一具鮮血淋淋的屍體被高吊在空中,就算是掀起兵亂的人在這時也忍不住暫時停下了動作,所有人齊刷刷的將目光落在了空中的屍體上。
不少人這時已經認出了吊在空中的具屍體是誰,此時就見劉裕表情冰冷的站在屍體下方,大聲說道。
“我已經找出了軍中的臥底,他就是與後方軍隊傳信的其中一人,芩越,曾經是霍軍的親兵……”
劉裕將自己請求芩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他低著頭,看著手中染血的鋼刀。
“我知道你們當中應該還有不少和芩越一樣,會將隊裡發生的消息傳送給後方隊伍。”
“但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所謂了,我就是要讓霍軍知道,欺人者當受人欺之。”
“我什麼都不想管了,我只想在這片戰場上活下去,不想無緣無故的死!”
劉裕聲音沙啞的嘶聲吼出最後一句話,他作爲這支軍隊的最高級別將領,連他都說出這樣的話,瞬間就讓在場所有人士卒們紛紛響應。
他們本就因爲自己身爲棄子的事情在鬧事,現在有劉裕主動站了出來,並且表現出自己並不知情的模樣,還殺了臥底的將士,這讓原本正處於兵亂的中的隊伍此刻竟然出奇的團結了起來。
天空中雷鳴陣陣,寒冷的風吹拂大地,將血腥氣帶到了每個角落。
人羣中一些人臉上在此刻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們眼中閃過一抹綠幽幽的光芒,嘴角莫名的扯動。
如果有行家在這裡,就會發現這些人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仙家強行出馬了,這纔會導致身體出現了不協調性。
而在歷軍營地外的某處,一羣黃皮子簇擁在一隻如同小牛犢般大小的黃皮子身邊。
這隻黃皮子像是人一般靠在石頭上,身上穿著粗製獸衣,尖長的爪子上正插著一隻沒了皮的屍體。
不多時,地面上有泥土被拋開,之前負責幫芩越傳信的土撥鼠爬了出來。
“幸苦了!”獸衣黃皮子張了張嘴,發出尖細的聲音。
“還是幹不來刨土挖坑的活,髒死了。”
土撥鼠抖了抖身上的毛髮,最後好像還是有些受不了,直接抓住自己的皮囊,像脫衣服般將自己的皮給脫了下來。
皮囊被一點點脫下,裡面竟然是隻瞎了一隻眼睛的灰毛大鼠。
“脫下來就舒服多了!”灰毛巨鼠舒坦道。
一旁簇擁著的黃皮子立馬擡來一桶清水,幫灰毛大鼠擦拭起身子。
獸衣黃皮子呵呵一笑,將插在爪子上的屍體丟到一旁。
“走吧,任務完成,去看看那些胡仙們有沒有完成它們的煽動任務。”
灰毛大鼠擺擺手:“不用去了,來時我特意在歷軍營地旁邊觀望了一陣,已經徹底鬧起來了,那姓劉的將軍直接殺了那姓芩的,老祖們的計劃奏效了。”
“現在就讓這支歷軍發揮他們最後的價值吧。”
獸衣黃皮子點點頭:“希望他們不要作死反過來向我北冥軍衝殺,不然任務就不算完成。”
“姓劉的應該不會那麼傻,根據老祖們推測,他應該會帶著兵馬直接離開,數萬人的軍隊,再怎麼樣也能吸引一部分邪靈軍和祟軍的注意,他們後方那支歷軍估計更是一臉懵。”
“哼,自食惡果罷了!”灰毛大鼠冷冷道。
……
與此同時,劉裕果然帶著人跟預想的一樣,直接從前線陣地上撤離。
他沒有通知北冥軍,三萬大軍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向著西邊行去。
這個路線有些耐人尋味,因爲他既不是返回京州的方向,也不像是打算找北冥軍麻煩的樣子。
他們突然地出現在雙方交戰的戰場上,像是一羣無家可歸的遊魂,不知該去往何處。
轟隆隆……
大雨瓢潑,整個天空彷彿是要掉了下來。
一個大型營地隱藏在傳國帝璽的光罩下,霍軍面色陰沉地在帳篷內踱著步,旁邊是一些中高層將領和軍師房相夷。
“根據剛剛傳回來的消息,劉裕發動了兵變,帶著人出逃了。”
“我就知道他是個蠢貨!竟然在這個時候帶著人逃走,簡直是存心壞我們大事!”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還是藏起來等北冥軍打完嗎?他們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的存在了吧。”
營帳內議論紛紛,房相夷拍了拍桌子,這才讓正在討論的人停下來。
“先按照原有計劃進行吧,就算北冥府君知道了我們的存在,不是還有邪靈真君跟紫姑神嘛,藏在暗處靜觀事態發展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說著,房相夷看向了霍軍道:“霍將軍怎麼想?”
霍軍停下腳步:“先把劉裕找回來,他們是我歷朝的兵,不能讓他們一直流亡在外。”
房相夷挑了挑眉:“他殺了芩越,恐怕不會在回來了吧。”
“那就殺了他,把軍隊拿回來。”霍軍語氣森冷無比,推測道:“從紫姑神的動向來看,不出三天就會正式掀起和北冥軍的決戰,邪靈軍這時必然也會全數而出,將會是我們最好的時機。”
“此戰之後,無論他們哪一方都必然元氣大傷,我們就算吃不下三家,單吃一家也夠了。”
“傳令下去,從即刻起全軍備戰,時刻等候命令。”
霍軍一把掀開帳篷,視線逐漸拉昇,他們整支歷軍被籠罩在一層薄紗般的光暈下。
無數兵將在開闢出來的空地上排列整齊,一股強烈的勢在每個人身上燃燒,在空中凝聚形成一隻盤旋的巨龍。
他們是楊広手底下最強的一支精兵——神威軍。
而在數百里開外的地方,同樣有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正在大地上緩慢前進著。
這支軍隊看上去十分詭異,幾乎沒有一個是正常的人形。
龐大的飛艇搖著船槳飛在空中,充當前哨的爬行怪物如同流淌的黑潮向前方爬行,巨大宛若山嶽般高大的畸形巨人身上揹著宛若大炮一樣的火器,更有長著翅膀飛行在空中的鳥人。
緊接著,一隻巨大的眼睛從天空中的血月旁邊出現,俯視著大地,充滿邪異的力量開始在梁州流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