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288：人性百態
“……”
說實話，林北玄是有些難以理解狐靈神前後這般突兀的轉變的。
剛纔兩人說辭上還各自爭鋒相對，轉眼間就看到一隻巨大的狐神以略低的姿態出現在面前。
這讓林北玄心裡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一下子卡在喉嚨中間，上不去也下不來。
最後只能乾咳兩聲緩解自己臉上的尷尬。
“老祖這是何意？”林北玄裝作無知地問道。
狐靈神眉眼低垂，狹長的雙眼泛著靈光。
她一眨不眨地望著林北玄，語氣中沒有了先前那般冷漠，反而帶著一股淡淡的笑意。
“你想要羅州，我胡仙一脈，可助你。”
她話語簡短，卻給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之感，這句話像是等候了許久，最後終於沉聲而出。
“羅州痛苦太久了，如果你能收回羅州，如我般這些下位俗神，當你的前鋒又如何。”
巨大的狐首擡起，伸長脖子，陡然捲起的微風吹拂著她的毛髮，顯露出幾分俗神的威嚴。
作爲羅州地脈斷絕，餓死鬼事件發生之前，最先察覺到不妙的俗神，狐靈神的目光和眼界看的比其他俗神更加長遠。
在歷朝下來的那名地師將天機遮掩後，更是早早便通知了佘山胡仙一族抽身，躲避災禍。
而在餓死鬼事件大爆發期間，更是救下了數萬人，讓其進入佘山避難。
此時林北玄的出現就像是一個信號，一個反攻的信號。
而且在林北玄身上，她看到的遠比羭神還要多。
‘七殺命格，可是幾十年未曾出現了！’狐靈神在心中喃喃自語：‘上一次，還是那位……’
她的眼中，緩緩倒映出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鮮紅的旗幟宛如黑暗中一縷燃燒的火苗，將人拉回幾十年前那場戰爭中。
在林北玄身上，她看到了兩者相同的特質，只是林北玄的更加內斂，同時自身所攜帶的災劫之氣顯得這身特質也更爲複雜。
當年狐靈神並未參加那場戰爭，以至於讓她到現在都心裡都有些別樣的情緒，有慶幸，也有後悔。
她曾卜算出那本是一條死路，因才退卻，可沒想到更多的人和神卻義無反顧的填了上去，最終雖未成功，卻仍斬斷了歷朝這條年邁巨龍的脊柱。
‘歷朝龍氣散盡，或潛於淵，或隱於山野，或竄於市井……蛟蟒化龍，我早該想到的。’
狐靈神思緒萬千，最後回到現實，靜靜看著林北玄。
“所以，大人既要羅州，可是欲謀天下？”
見狐靈神盯著自己，林北玄心中越緊張，臉上卻越平靜，他知道這是對方給自己的考驗。
“我欲謀天下，又如何！”
狐靈神看著林北玄的眼睛，似望穿了他的內心，笑著回道。
“呵呵，自當如此。”
……
一旁，羭神聽著身前兩者對話，忍不住頭皮發麻。
她雖知道林北玄意圖造反，可沒想到自己認識的一位俗神竟然也打著這樣的算盤，現在這一人一神合在一塊，是真要把事情做起來了！
不過……
真造反好像也不錯。
現在羅州都爛成這樣了也不見朝廷來管，而且起因還是朝廷派下來的地師造成的，對在羅州生存的人和神都造成了嚴重的影響。
結果朝廷一看事情解決不了，直接拍拍屁股不要了這塊地方了。
既然羅州是塊荒地，那有意向者居之，這點沒什麼不妥的。
如果林北玄能將餓死鬼解決並且成功佔據羅州，反倒是造福了現在羅州殘存的百姓和俗神，大家都會感激他。
“這羅州必須拿在手裡，加我一個！”
羭神思慮半晌，一拍大腿激動地從高椅上站了起來。
見林北玄和狐靈神都看著自己，羭神乾咳兩聲，臉上瞬間轉變成凝重的表情，揹著手說道。
“不過。光憑我們幾個的力量還不足以對抗那隻玄黃餓鬼。”
“我可以去遊說我認識的幾位俗神，讓它們與我們共同解決。”
“上次大家商討不成，被玄黃餓鬼各個擊破給陰了，如今該吃的苦頭也吃了，想來應該沒人會不願意。”
羭神頭頭是道的分析著。
狐靈神瞥了眼她，語氣幽幽的說：“此前我便邀請你們商議，結果個個心高氣傲，認爲餓死鬼對你們造不成壓力，現在倒是想通了？”
“非是想通，用人族的話來說，這叫吃一塹長一智。”羭神回懟道。
狐靈神懶得理會羭神，目光轉向林北玄。
“大人若已決定，我等小神必將鼎力相助。”
她是真想將羅州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因爲胡仙一脈的根就在羅州，而且林北玄之前說的也沒錯，人心之毒即使是佘山也難以承受，如今人與胡仙的矛盾已經初顯，需要儘快解決。
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讓這數萬人重回羅州大地。
林北玄皺眉沉吟片刻，渡過先前的緊張後，他的心已經徹底平靜下來，輕輕吐了口氣，他的目光落在羭神身上。
“你有把握嗎？”
羭神沒想到林北玄竟然會先問自己，仔細沉思片刻後才緩緩道。
“羅州共十九位下位小俗神，現今不知道還存活多少，我能遊說一部分，但更多的恐怕要讓她陪我一道了。”
說著，羭神目光看向狐靈神。
狐靈神笑了笑：“這事自然沒問題，不過你似乎忘記了，還有位‘大人’是否要去請？”
這時狐靈神口中所說的大人明顯不是指林北玄。
羭神顯然也是知道，額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它……我看還是算了吧。”
林北玄聽聞兩者對話有些好奇：“它是誰？”
“大俗神……亢金……”狐靈神正欲回答，卻彷彿感受到了什麼，話到一半中止。
“抱歉，它的名諱不可隨意提起。”狐靈神略帶歉意地說道。
林北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不在意，心中卻飛快思索起跟‘亢金’有關的神祇，結果一無所獲。
回想起來，他還間接得罪了一位大俗神。
他完成生辰八字神煞圖鑑後，獲得了兵器傳說圖典中排名第六十三的萬鴉壺，結果剛拿到手，面板就提示他拾取了大俗神-昴星神的鎮物，好感度-200，直接就成爲了死敵，簡直比竇娥還冤。
不過這位大俗神並未主動尋找他，還算是件好事。
羭神搖著腦袋說道：“這位高高在上，不是我們可去想的存在，若是它有意，玄黃餓鬼即使現在成了氣候，真想對付恐怕也不會太過麻煩，只是它不管人間事罷了！”
“如果將羅州俗神都遊說起來，憑我們之力，亦能解決眼下的困境。”
羭神望向林北玄：“那些俗神會由我們去遊說，後面之事便在於你，若你想取羅州，光現在手上這點人可不行。”
它陪同在林北玄身邊也有一段時間，知道那兩百餘人雖然能算的上是戰力，但比起真正的軍隊來說還是差了些。
狐靈神同樣看著林北玄，說道：“佘山數萬人大人可自行安排。
……
另外，我先前曾提到過那些不願入佘山之人，這些人曾經是羅州一府邊防軍隊，或許可以收歸一用。”
一人二神在堂廳內談了許久，直至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撒漏進來，交談才結束。
林北玄拉開緊閉的大門走出，一眼便看到在外面等候的胡苗。
“胡祭師還沒走？”
“在此等候大人。”
胡苗恬淡的笑了笑，緋紅的袍服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明豔。
她眸子動了動，輕聲說道：“老祖已經傳音給我們衆狐，將來之事全聽大人吩咐。”
林北玄詫異的看了胡苗一眼。
胡苗笑著解釋：“在這佘山境內，凡是老祖所想，我等胡仙一脈就能隨時知道如今的狀況，此是我佘山秘術。”
林北玄理解地點了點頭，深吸口氣，望向天空皎潔的明月，心中涌起一股久違的寧靜。
“好久沒有在俗世看到這麼明媚的月色了！”
就見漆黑的天幕上，一輪圓月高懸，散發著柔和而清澈的光芒，周圍是漫天閃爍的星辰，點綴著夜空，宛若一幅畫卷。
林北玄靜靜凝視著這幅美景心中回憶起堂廳內的事，忽而問道。
“胡祭師對佘山內數萬人怎麼看？”
胡苗聽到這話後怔了怔，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顯然沒有想到林北玄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她沉吟片刻，權衡著回答道：“人終究是人，與狐不同，心思更加複雜，不好管理。”
“如果我說，我要將這些人推上戰場，你覺得這是對還是錯？”
“……”
“錯與對不應小狐來衡量，而是要問他們自己，如果就我而言，大人所做之事乃是爲了羅州他們作爲羅州之民，應該儘自己的一分力。”
林北玄腳下一滯，盯著胡苗看了一會，忽的笑了起來：“胡祭師說的不錯。”
胡苗低下頭，氣氛變得有些沉默起來。
“天色已晚，我可帶大人到客房休息。”
“不用了，我想再到處看看。”林北玄搖了搖頭：“胡祭師如果累了可以先去休息。”
胡苗笑著沒有說話，只是跟在林北玄身邊，表明了她的態度。
狐靈神已經將一部分堂廳內交談的事傳音跟她說了，她雖然難以置信佘山就此歸了林北玄治下，可在外面想了許久，慢慢也接受了這個現實。
眼前這個男人只是用了半天的時間，就說服了自家老祖，願意把佘山搭上，去博一個虛無縹緲的前程。
作爲胡仙老祖的屬官祭師，她從未否定過自家老祖的眼光，只是今天接受到的信息衝擊力太大，讓她失去了原來的方寸。
換做往常，她是不會直言說出讓數萬人重新回到羅州討活路這種話的。
雖然她心中確實這麼想過。
佘山終究是胡仙的佘山，而不是人的，胡仙可以幫助人，但也有自己的底線。
事實上，胡仙與人的人的矛盾已經小規模的爆發出來了。
爆發的點就在於佘山的學堂只允許胡仙子弟入學，而人不可以。
佘山作爲胡仙一脈的根本，而學堂更是培養那些狐子之地，又怎麼可能讓人來進學。
本只是這麼一件小事，卻已經初露人與胡仙矛盾的端倪。
“帶我去你們收留的那些人族居住地看看吧。”
林北玄的聲音突然出現打亂了胡苗心緒，胡苗點了點頭，手中拎著一盞紅燈籠，緩緩走在前面。
兩人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林道間迴盪，沒多久便來到了一排排低矮的房屋羣落前。
“此時已經入夜，好些人應該都已經回屋休息了。”
“不妨事，人的心裡話有些只會在晚上無人的時候纔會說出口。”
“胡祭師把燈籠熄了可好。”
胡苗聞言照做，伸手在燈籠中燃燒的火苗上碾了碾，將火熄滅，漫步跟在林北玄身後。
兩人都下意識壓低了自己的腳步，不讓聲音發出。
雖然現在已經入夜，但還不算太晚，很多人都沒有睡下，在屋內點上蠟燭，說著自己家裡話。
果然，兩人剛走到一處屋舍門口，就聽到裡面傳出聲音，儘管聲音很小，但以林北玄和胡苗的耳力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林北玄偏頭看了胡苗一眼，發現對方臉上掛著紅暈，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拘謹的樣子，似乎是第一次做這種聽人牆角的事。
事實上也正跟林北玄想的一樣，胡仙一脈在狐靈神管教下極重禮儀，就算佘山是他們的地盤，從始至終也未曾主動僭越過這些人私下的事。
“今天進來的那些人是什麼來路？他們是打算投靠佘山嗎？”
“誰知道呢，估計是在外面實在待不下去了。”
“不知道現在羅州是個什麼樣子，我有點想家了，雖然狐神大人待我們不錯，可終究不是我們自己人，在這裡過的不自在。”
“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趕緊把你那心思收起來。”
“唉……”
屋內一男一女的對話，最後以男人的嘆息結束。
林北玄看了眼胡苗，發現對方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兩人繼續向前走，來到一處屋檐下。
“今天我又偷偷溜到那學堂看了，教的也是些識書認字的道理，明明跟私塾一樣，爲何不讓我們孩子一同去學！”
“你以爲現在還是以前嗎？咱們的錢在這裡半點用處都沒有，連花錢買吃食都做不到，還要自己幹苦力去換，老孃我一輩子沒下過地，這回在這佘山裡到時把以前沒吃過的苦全都吃了。”
“得想辦法跟那些胡仙說說，把我們的孩子弄進去，要麼咱們就跟呂秀才說說，咱們自己也開個學堂，否則世世代代這樣，哪兒還有出頭之日。”
“開了私塾你去幫那呂秀才幹活啊？”
“嘿嘿，不用咱們，我可以攛掇那些一輩子都在地裡刨食的平民，只要能讓孩子讀書，就算讓他們從早幹到晚也樂意。”
“這個好，就這麼辦！”
仍舊是一男一女，不過這兩人所談論的卻與前者大不相同。
林北玄再次看向胡苗，此時對方已經微微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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