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些不是我們封家村的人!”王有德這時也清醒了過來。
他瞇著眼睛看向爲首幾個搖鈴的道士,輕聲抽了口氣。
“這些是南宗的人!”
鍾馗在旁疑惑問道:“什麼是南宗?”
王有德小聲解釋道:“俗世裡道門只是一個統(tǒng)稱,其中共有九脈?!?
“全真、正一、上清、靈寶……還有最大的南宗和北宗。”
“其中南宗先命後性,兼容符隸與雷道,北宗性命雙修,善於丹法與劍術,兩者同歸於神宵,最後卻淪落到相互不對付。”
“而南宗最明顯的特徵,便是受十萬大山的那些苗人影響,喜歡在臉上貼一張黃紙?!?
兩人小聲交流的聲音自然無法避免的傳進了道人耳朵裡。
爲首道人看向兩人所在的方向,黃紙似乎根本擋不住他的視線,輕聲笑道。
“當初全村人困入魘境成爲魘鬼,只有你是個例外,沒受到影響,道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選擇放你一條生路,讓你安享晚年?!?
“誰曾想你竟然這麼不爭氣,非得作死,把一個娃娃放進來?!?
道人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嘆氣道:“樑王的佈局不能讓外人知曉,所以你們也不要怪道爺我?!?
說話間,道人搖了搖手中鈴鐺。
霎時間,無數(shù)穿著鎧甲的陰兵受鈴聲驅(qū)使撲了上來。
李平安周身鐵鏈飛舞,在空中劃出道道破風聲,打在撲來的陰兵身上。
而他手中的悲歡剪更是兇猛無匹,鋒利的剪刃化作陣陣殘影,將面前的陰兵剪碎。
見到這一幕,道人讓陰兵停止攻擊,語氣變得冰冷:“困獸之鬥。”
“我不想浪費訓練出來的這些陰兵,你們上吧!”
道人身邊頓時飛出數(shù)道身影。這些身影與道人一樣臉上貼著黃紙,只是衣服不同。
他們飛出後立即便朝空中灑出漫天的符紙,符紙飄在天空卻不下落,很快便將鍾馗幾人封鎖在一片特殊的環(huán)境中。
“他們這是在佈陣!”李平安感受到體內(nèi)力量正在快速流失,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鍾馗此時也看出了不對勁?!?
他現(xiàn)在一肚子的疑惑,比如對方來自什麼南宗,還說李平安是什麼魍魎級的嬰靈。
李平安跟在他身邊的時間不短,遇到厲鬼比他還怕,怎麼可能會是魍魎。
然而在想到李平安將他救出來,且護在他們身前輕鬆斬殺陰兵的兇悍身姿,鍾馗又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不過現(xiàn)在情況緊急,不是他想這些的時間。
鍾馗舉起怨影劍就打算上前幫忙,結(jié)果這個時候卻被王有德一把拽住。
“你上去幹嘛!”王有德瞪了鍾馗一眼。
此時李平安沒有刻意掩飾自己,所以王有德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李平安,很快就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他心底對鍾馗的猜想再一次推翻,現(xiàn)在他開始有點相信鍾馗說自己是陰陽行走了。
能被一隻魍魎兇靈隨身保護,說對方背後沒人那就純粹是瞎扯淡了。
鍾馗無法掙脫王有德的手,只能急切道:“當然是幫忙,難道我們就看著他一個人面對那麼多強敵嗎?”
王有德絲毫不在意鍾馗的情緒,拽著不放道:“你和我這點實力上去只會添亂,到時候咱們死的更快。”
聽到這句話,鍾馗漸漸安靜下來。
他望著李平安在符陣中力量逐漸減弱,身上在幾個道人圍攻下出現(xiàn)道道傷口,心中有些悲痛。
“可是逃也逃不掉,難道我們就要這樣眼睜睜看著平安被圍攻死嗎!”
王有德眼神也有些難看,他又何嘗不知道一旦前面的嬰靈被對方困住,爲首那個道人自然不可能放過他們。
可實力差距懸殊,他主修的門道在戰(zhàn)鬥中也起不到什麼幫助,說不定還會幫倒忙。
再這麼下去,大家就是在慢慢等死。
就在這時,正在前方苦苦支撐的李平安突然回頭對鍾馗喊道。
“把你包袱裡的神龕拿出來!”
鍾馗聞言一怔,立即打開包袱,從裡面拿出一個簡易的木製神龕。
這神龕是他在臨走前妹妹送給他的,由鍾小妹親手雕刻,交給他時,說照山城的人家裡,家家戶戶都會供奉祭拜這座神龕,能夠驅(qū)邪避疫,保佑平安。
而鍾馗也知道小妹雕刻的這座神龕是誰,正是統(tǒng)一羅州的北冥府君。
只是這神龕就是個簡易品,鍾小妹連神龕的臉都沒有雕刻出來,就只有個大致身形,嚴格點說,只能算塊木頭,根本算不得正式神龕。
“這有什麼用?”鍾馗看向李平安不解道。
李平安身上再添幾道傷口,有些恨鐵不成鋼道:“當然是拜啊,你家裡難道就沒有請神保佑過嗎?”
“有倒是有,可這神龕是小妹隨便雕的,根本看不清臉。”
“讓你拜你就拜,哪兒那麼多廢話!”李平安躲開一名道人的攻擊後道。
對面的道人見鍾馗拿出神龕,黃紙下的眼睛微微瞇起,袖袍揮舞,身邊魘屍頓時衝了出去。
“呼??!”
魘屍身影攜帶著恐怖的殺氣直衝鍾馗兩人而來。
“我先幫你擋??!”
王有德這時也不敢再蹲在鍾馗身後,從腰間拿出彈子一把丟了出去。
鍾馗見狀終於不再猶豫,將神龕放在地上,快速拿出三支長香點燃,對著神龕俯首跪拜。
“這樣有用嗎???”鍾馗心中暗道。
父母的死讓他本能的不太信任神龕的作用,更何況這還是小妹雕刻出來的,連五官都模糊不清。
“砰砰砰??!”
彈子在空中炸開,勉強爲鍾馗爭取到了一息的時間。
魘屍從煙霧中走出,身上除了一些黑灰外,完全沒有受到彈子上符文的影響。
道人冷笑一聲道:“我的魘屍可是受過我不少符咒培養(yǎng),你這簡單的驅(qū)靈符怎麼可能擋得住?!?
“殺了他們!”
王有德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隨後身體腹部便傳來劇痛,一隻冰冷僵硬的手掌已經(jīng)穿透他的身體,從他的背後冒了出來?!八豪?!”
王有德身體在魘屍巨大的力量下被一分爲二,兩具殘屍甩向空中。
鍾馗聽到肉體撕裂的聲音後心髒顫了顫,猜到身前是什麼景象後,依舊選擇繼續(xù)完成祭拜。
他一腦袋重重磕在地上,額頭滲出鮮血,心中不停默唸。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隻大手將他抓了起來。
在這隻手臂的力量下,鍾馗覺得自己就像是隻小雞仔,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他盯著眼前這隻魘屍,亦如之前那般,拔劍就斬。
然而怨影劍砍在魘屍的臉上,卻猶如金石相擊,根本無法砍進去半分。
他知道是自己的實力太弱,根本發(fā)揮不出怨影劍的真正能力。
李平安在旁見到這一幕有些焦急,想要掙脫幾名道人的圍攻,可那些道人配合默契,一道道符文咒法不斷朝他襲來,令他左支右絀,難以脫身。
此時鐘馗這邊,魘屍似乎被鍾馗的攻擊徹底激怒,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咆哮,震得周圍空氣都嗡嗡作響。
它揚起巨大的手臂,抓住鍾馗狠狠砸下。
如果這一下砸實,以鍾馗的肉身,恐怕瞬間就會在地上爆成一攤血霧。
“鍾馗!”
李平安心急如焚,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正準備拼著自己性命不要飛撲過去救下鍾馗時。
突然,一隻修長乾淨的手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下落的鐘馗。
鍾馗原本也認爲自己必死無疑,結(jié)果沒想到自己竟然像是摔在一朵棉花上,不僅身體沒有受到半點傷害,而且耳邊還傳來一個清冷又莫名讓人安心的聲音。
“莫慌!”
鍾馗睜開眼睛,錯愕地擡起頭,只見一位身穿飄逸長袍,氣質(zhì)冷峻的青年站在他身旁。
正是對方用手拖住了他的身體,止住了魘屍往下砸的動作。
魘屍盯著林北玄,渾濁的眼睛裡帶著一絲疑惑。
隨後,一隻修長的手慢慢伸到了它眼前,屈指彈出。
“嘭??!”
一聲悶響,那修長手指彈出的力量如同炮彈,空間都隱隱有些撕裂,直接轟在了魘屍的額頭上。
那連怨影劍都砍不進的堅硬頭顱此時就像是被針扎破的氣球,轟的一下就爆開。
沒有用到詭異的術法,也沒有華麗精彩的戰(zhàn)鬥,就是這麼簡單的屈指一彈,那讓鍾馗感覺擋在自己面前如同大山般的魘屍腦袋被炸成了粉碎。
拜神龕真的有用!
府君真的來救他們了!
鍾馗雙目震驚,心情說不出的激動。
在魘屍腦袋炸開後,那名臉上貼著黃紙的道人手裡鈴鐺也跟著變成粉碎,他擡起頭冷冷看向林北玄。
“厲害!你是哪座山裡的俗神?”
林北玄沒有理會道人,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李平安所在的方向,只是輕輕打了個響指,那削弱李平安力量的符陣便瞬間土崩瓦解。
李平安只覺渾身一輕,原本被壓制的力量重新回到體內(nèi),他驚喜地活動了下身體,朝林北玄開心的笑了笑。
“老……府君!”
他下意識的想喊聲老爹,但話到嘴邊連忙收住,改成了府君。
幾名圍攻李平安的道人此時也停下了手上動作,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林北玄。
爲首道人見林北玄對自己不理不睬,眉頭一皺,冷哼道:“俗神受信徒所請,化身前來救人是常有之事,但閣下可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我沒興趣知道?!?
林北玄低頭掃了眼王有德被分成兩半的屍體,緩緩走到李平安身邊,誇獎道。
“幹得不錯,比以前懂事多了!”
李平安心裡開心,表面上卻是傲嬌地撇過腦袋。
道人見林北玄再次無視自己,已經(jīng)隱隱升起怒火。
“閣下莫不是真不將我等放在眼裡?”
“你只是被請來的一具化身,真以爲我們對付不了嗎?”
話語落罷,道人手中憑空出現(xiàn)一桿黑幡,幡上陰氣瀰漫,無數(shù)陰魂的面孔在幡上若隱若現(xiàn),發(fā)出陣陣淒厲的嚎哭。
隨著道人揮動,黑幡劇烈鼓盪,一道道黑色氣流朝著林北玄席捲而來。
“嘶!這得祭煉了多少人魂在裡面!”李平安感受到黑幡上令他有些心悸的氣息,忍不住震驚道。
這些黑色氣流在空中劇烈膨脹,很快便凝聚成一隻巨大的骷髏頭,張開嘴想要將林北玄等人吞噬。
與此同時,幾個道人手掐法決,口中誦唸著晦澀的咒語,天空中陡然烏雲(yún)密佈,此起彼伏的雷聲在雲(yún)層中響起。
“今天,就算你是俗神的化身也要葬送在這裡!”
黃紙道人陰惻惻的笑著:“到時我稟報樑王,我們還會找出你真身所在之處,將你的俗神真身一併搗毀?!?
“一名小俗神而已,竟然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所有知道樑王計劃的,不管是人還是俗神,都要死。”
黃紙道人不知從哪裡來的信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看的李平安直翻白眼。
林北玄神色平靜,面對撲面而來的巨大骷髏,他只是輕輕擡起右手,一朵紅炎蓮落下,頃刻間便將骷髏燒成了虛無。
“業(yè)炎!”黃紙道人見狀猛地瞪大眼睛,有些驚異的盯著林北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影。
同一時間,其他幾位道人施展的雷陣也完全失去了作用,天空中粘稠的陰雷化作巨蟒將他們用術法引來的雷霆吞吃。
絲絲陰雷散溢而出,落在幾個道人身上,頓時將他們劈的皮開肉綻。
且陰雷強大的附著性並不是一時的,而是持續(xù)刺激他們的肉體,沒多久幾個道人就相繼倒在地上,身軀化作焦炭。
“業(yè)火、黑雷,你是羅州的那位北冥府君!”黃紙道人緊咬著牙,語氣略帶顫抖的說道。
自從陰司消失後,天地間業(yè)火便跟著消亡,而目前唯一確定能掌控業(yè)火的,便是那位身在羅州,將餓死鬼清掃乾淨的北冥府君了。
那以靈魂和業(yè)力爲燃料的業(yè)火也成爲了對方標誌性的特徵之一。
再加上李平安說出的那句話,以及粘稠的黑雷,這幾個對上,幾乎不用懷疑,眼前這具化身必然是北冥府君。
黃紙道人倒吸口涼氣,一改之前囂張的態(tài)度,恭敬的朝林北玄行了一禮。
“小道南宗無憂,拜見府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