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生。
羅州六道輪迴中的最後一縷氣胎生氣。
這道氣一直十分難尋,林北玄之前在羅州讓人尋找許久,最後也只找到奇精的下落。
如今奇精被林北玄收服,以陰官身份爲代價,將對方身上的奇精氣換了過來,也就只剩下最後一道胎生氣。
原本林北玄對於胎生氣也是一頭霧水,還是鼠郎君的一句話突然讓他有了靈感。
既然是胎生,那麼之所以一直找不到,會不會還在肚子裡沒有生出來。
這句話染讓林北玄有了方向。
於是,在幾天前鼠郎君的建議下,開始尋找羅州近段時間是否有懷孕的孕婦。
自從餓死鬼解決後,羅州人的生活開始走上正軌,自然而然的就開始考慮起發展後代的事。
加上林北玄下令鼓勵生育,以至於各城內有不少女人都懷了孕。
在鼠郎君的有意探查下,果然發現一名孕婦的身體十分特別。
正常情況下,初孕時期的孕婦常常會伴有食慾不振,噁心嘔吐等情況。
然而懷有胎生的孕婦卻恰恰相反,不僅沒有食慾不振,反而食量每天都在增加,搞得丈夫不得不每天高強度出任務,才能勉強維持妻子的溫飽。
這個現象自然很快就被負責調查的鼠郎君注意到。
在經過一系列檢測後,終於確定這名孕婦肚子裡的,就是府君大人想要尋找的胎生。
照山城,一座富有生活氣息的小院內。
肚子微鼓的女人坐在木凳上,身邊地上到處擺著用竹條編成的竹簍。
女人輕哼著歌謠,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情。
自從她懷孕後,從任務大廳處接取的的任務便都是一些較爲輕鬆且收穫冥錢較多的任務。
這是羅州鼓勵生育而出臺的一些措施,讓孕婦在家中也能拿到不錯的收入。
可惜女人這段時間食量大增,每天都需要不少肉菜等營養補充,讓她的家庭負擔加重,以至於除了丈夫外,她每天都要多做兩個任務,這樣才能維持生活。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她不管怎麼吃都沒有變胖,反而如果營養跟不上,身體還會消瘦下去,危及生命。
這些場景落在那些街坊眼裡,慢慢的開始有不好的謠言傳出,說她肚子裡懷壓根不是什麼正常孩子,而是餓死鬼。
不然的話爲什麼怎麼吃也吃不飽。
對此女人一家也沒辦法,只能默默選擇承受。
就在這時,一道嬌小的聲音從院外傳了進來。
“婉姐姐,我來看你了!”
伴隨著‘嘎吱’一聲,院門被人推開,一個年僅四五歲的女孩肩膀上挎著小布包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
李婉見到女孩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小妹,私塾這麼快就放學了?”
女孩正巧是鍾馗寄養在照山城裡的鐘小妹。
由於他平時走陰太過危險,加上時常需要接觸陰邪煞氣,對人的身體容易造成影響,所以鍾馗便將鍾小妹安置在了照山城以一戶可靠的人家中。
鍾小妹雖然年紀尚小,但也知道哥哥的苦衷,所以從來不哭不鬧,在別人家中一直是盡力表現自己。
最開始初入照山城時,鍾小妹偶爾還會被同齡人欺負,有一次她被堵在角落裡,正好是李婉在這個時候幫助了鍾想小妹。
於是一來二去的兩人就熟悉了起來,平日裡經常會叫鍾小妹進院子裡做客。
鍾小妹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小挎包道:“今天私塾裡的胡先生有事請假了,所以我們就提前放課了?!?
“我這裡面還有作業本,等弟弟長大了,就讓好好學。”
李婉聞言哭笑不得,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鐘小妹乾枯的頭髮,從懷裡拿出一把乾果遞了過去。
鍾小妹倒也不客氣,接過後拉來一條木凳,小口小口的在李婉面前吃了起來。
“小妹,你在張姐家裡過的怎麼樣?”
鍾小妹嘴巴鼓鼓的,變成了兩個肉乎乎的小包子,一邊說一邊想小聲說著:“她們對我來說是很好,但是我更想和我哥哥在一起。”
“聽你說了好幾回哥哥了,你哥到底是去做什麼了?竟然把你一個人丟在照山城,未免也太不負責任了?!?
鍾小妹聞言連忙搖晃著雙手:“不是的,哥哥是名陰差,他需要去抓捕那些孤魂野鬼,不方便帶上我。”
“陰差?孤魂野鬼?”
李婉嘴巴張了張,倒吸了口涼氣,眼睛裡有些難以置信。
陰差這個詞在羅州並不算什麼禁忌,甚至於不少人都知道陰差這個詞的含義。
因爲隨著林北玄重新建立輪迴,有些幸運兒,會在晚上起夜途中,不小心撞見陰差辦公,還有王朝審案時,偶爾也會派遣陰差託夢求證。
於是在羅州關於陰司的討論程度不少,茶餘飯後間聊起自己自己所見陰差的模樣,行事風格。
有人說陰差面色蒼白如紙,身著黑色長袍,手持鐵鏈一副兇悍模樣。
也有人講曾聽到陰差冰冷的聲音,彷彿來自九幽煉獄,光是吹口氣就讓人後頸發涼,多少得大病一場。
當然這些都是坊間傳聞,真實的可信度其實並不算高,因爲沒人能拿出實質證據證明自己見到過陰差。
李婉雖也聽過這些傳聞,心裡多少也是相信的,卻從未想到過鍾小妹的哥哥竟然會是傳說中的陰差。
俗世不同於傳統的世界,這個世界有神有鬼,所以大家對異常信息的接受程度都比較高。
所以鍾小妹說自己兄長乃是陰司的陰差,李婉雖然震驚,但也願意相信這句話。
李婉手上編織竹簍的動作不停,笑著看向鍾小妹,不斷套問著關於鍾馗的事情。
她倒沒什麼惡意,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畢竟陰差這個詞往往只是出現在傳聞中,她身邊的人還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接觸到。
沒想到來照山城沒多久的鐘小妹兄長,竟然會是專門拘孤魂野鬼的陰差。
鍾小妹年紀尚小,看不出李婉的這些心思,很快便將自家兄長的行當交代了出去。
正當李婉興奮間,突然院外再一次傳來聲音。李婉的丈夫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幾個人進入院內。
此時,李婉丈夫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他來到李婉面前向李婉道:“婉兒,你還記得上次城主府前來的灰仙大人嗎!”
李婉先是看了自家男人一眼,隨後目光落在鼠郎君身上,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
“自然是記得的?!?
鼠郎君雙手插袖,笑瞇瞇的道:“這次前來有所打擾,還請李姑娘體諒。”
他神情親切和藹,態度放的很低,絲毫沒有因爲自己的權力從而對李婉兩人有不尊敬的舉動。
“上次檢查過後,我們發現了你腹中的胎兒是我們苦苦尋找許久的胎生,或許你們不明白胎生是什麼,我來慢慢講述給你們聽……”
鼠郎君聲音不急不緩,雖然頂著一張鼠臉,身材也有些矮小精瘦,但無論說話時的語氣還是面貌,都給人一種名儒的感覺,讓人極爲舒適。
恰巧李婉夫妻在羅州餓死鬼事件爆發前,亦是大家族子弟,對於鼠郎君的印象也十分不錯。
然而,當鼠郎君提出,需要將李婉腹中的胎兒借走一段時間時,無論是李婉還是她的丈夫臉色都齊刷刷一黑,心中有股罵孃的舉動。
鄧涯,也就是李婉的丈夫乾笑一聲,緩解氣氛逐漸有些不對的場景說道。
“大人,現在把胎兒從婉兒身體中取出她如何能活?胎兒又如何能活,莫不是在說笑吧!”
鼠郎君嚴肅的搖了搖頭:“我不是在說笑,這件事關係到我們羅州目前的安危以及陰司六道的穩定性?!?
“想來你應該也知道,目前羅州正值戰爭當中,南有邪靈真君不斷派遣邪靈軍進入羅州,西有紫姑神位於邊境虎視眈眈,就連青州那邊也不太平,梁州的人也想過來插一腳?!?
“俗世兩軍交戰,所看的除了雙方兵鋒之外,還有各自的底蘊。”
“我羅州雖然實力不弱,但比起前兩者,終究還是差了些。”
“我本也不願做這傷人妻兒離別之事,但眼下無奈,又不得不這麼做,還請兩位能看在大局上,將胎兒借與我等幾天?!?
鼠郎君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可李婉和鄧涯依舊面露難色。
李婉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眼中滿是不捨與擔憂。
“可是我的孩子纔剛剛一個月,若是從我的肚子裡刨去,我的命是小,但孩子未徹底孕育出胎型,又如何能在外存活幾天?”
鼠郎君自然知道李婉的擔憂從何處而來,立即保證道:“這點婉兒姑娘可以放心,胎生並非普通胎兒,並不會那麼容易死亡,再加上我會將胎生用力量保護起來,安全方面你不用擔心?!?
“可是……”
李婉夫妻臉上依舊不捨與疑惑,鄧涯在旁道:“大人,雖說我們也關心羅州的安危,但這關乎我們孩子的生死,還望大人能體諒我們身爲人父母的心情。”
鼠郎君聞言嘆了口氣,眉頭微微皺起來。
他也明白這件事對於這對夫妻來說太過艱難,可事態緊急,誰也保不準邪靈真君或者紫姑神是否會突然間殺過來。
到時危險的可就不止是某些人,而是整個羅州。
無論兩者哪一方接手羅州,都會重新將羅州拖入到煉獄中去,容不得他有太多猶豫。
“二位,我能理解你們的顧慮,我可以以灰仙之名起誓,定會竭盡全力保證胎兒的安全,待府君將胎生氣抽出後,必定完完整整的將孩子歸還於你們?!?
鼠郎君看向李婉道:“事實上,你之所以會展現出遠超其他孕婦的食量,原因也和肚子裡的胎兒有關?!?
“它是異胎,而你卻只是個普通人,身體內缺少它成長所需的能量,這才導致你時常會感受到飢餓,需要大量食物彌補。”
“現在還只是食物,可越到後面,它所需要的或許就不僅僅是食物,而是天地間各種能量與氣,婉兒姑娘,到時你拿什麼供給給胎兒?”
“你自己應該也發現了,在食物不足的情況下,你的身體便會迅速消瘦虛弱下去,這其實是胎生在掠奪你體內的生氣與精氣?!?
“如果長此以往,胎兒還未出生,恐怕你就已經被抽光生氣而死了!”
聽到這句話,鄧涯神情猛地一怔,看向鼠郎君。
因爲李婉最近情況的確跟對方所說的一樣,若是食物不夠的話,整個人的精氣神就會快速衰弱,臉頰以肉眼可見的凹陷下去,彷彿渾身精氣被抽乾了一般。
所以兩人這段時間拼命做任務換取冥錢用來購買肉菜,就是爲了避免這樣的情況再次發生。
此時鄧涯心中一陣後怕,若不是鼠郎君點明,他恐怕回家挨不知道妻子身體異常的真正原因竟然是因爲腹中胎兒在作祟。
他看向李婉,眼中滿是擔憂與心疼。
李婉也愣在原地,眼中泛起淚花,她作爲親身經歷者,自然是早就察覺到可能與腹中胎兒有關,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
鼠郎君趁熱打鐵道:“二位,這不僅是爲了羅州的安危,也是爲了你們自己。
把胎兒交給我們,既能解決羅州的危機,也能保證婉兒姑娘的安全。
待將胎兒身上的胎生異氣抽離後,孩子重新回到母體內,一切就會如正常的胎兒般,你們一家依舊可以幸福生活?!?
鄧涯握緊拳頭,偏頭盯著低頭不語的李婉,沉思良久後緩緩說道:“就依大人的!”
比起孩子,他更加看重自己的妻子,就算胎兒被帶走後可能會死,在孩子與李婉之間,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李婉。
李婉咬著嘴脣,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鼠郎君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告訴李婉進入房間中躺好後,親自抄刀,用刀刨開了李婉的肚子,將胎生取了出來。
這個過程鄧涯在旁邊看的心驚肉跳,就連當事人都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被刨開肚子,李婉卻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反而在胎兒離體後,有些前所未有的輕鬆。
鼠郎君將一枚拳頭大小的肉球捧在手心裡,肉球由內向外散發著紅光,表面還隱隱有著奇異的紋路在流動。
一呼一吸間,肉球彷彿在遵循著某種節奏在律動。
緊接著,便有一股櫻紅的氣息升騰而起,在空中化作朵朵蓮花,蓮花中央躺著一個拇指大小的孩童,正滴溜溜瞪著眼睛看向衆人。
“果然是胎生!”
鼠郎君心情大好,麻利地將胎生收好,隨即將李婉的肚子用發光的絲線縫合好,揮手向兩夫妻告別。
“這是我研究出的獨家秘術,並不會在你的身體留下痕跡和損傷?!?
“至於這孩子,我便暫時帶走了,不會忘記與二位的承諾?!?
李婉夫妻二人還在震驚當中,等回過神來後,就只剩下鼠郎君等人離去的背影。
鍾小妹站在院內,看著鼠郎君從自己身邊經過,眼神中泛起一抹異彩,邁著小腳丫噠噠噠地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