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姍如死屍般躺在季楓的牀上，一動不動。她虛弱得昏了過去，連眼睛也怎不開。不是說人死前都會有迴光返照的嗎？她感覺到死亡離她很近，一步一步地逼近。原來死亡的感覺都是相似的，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只是這一世，她還沒有活夠，這短短的一天時間難道是上天在逗她玩嗎？如果給她一次迴光返照的機會，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掐死季楓。

意識漸漸模糊，被周遭的幽深一點點侵蝕。慕容姍身處其中，陰涼無比，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前方，她彷彿看到一個暗灰的身影在朝她招手。她笑了笑，竟擠出了幾滴眼淚。是師哥嗎？是師哥你來接我了嗎？

“師哥！我在這兒！”慕容姍擦了擦眼角，朝符夙跑了過去，口中喊著：“師哥，我這就過去找你！”

她回想起過去的十幾年歲月，無論自己如何任性胡鬧，師哥待她一如既往得好，一如既往地包容和寵愛。她卻只想到要去追季楓的影子，看不到一直都在自己身後身後的影子。

突然，前方一道亮光起，慕容姍才幌得看清，那不是師哥的身影，是靈官！是靈官正伸長了雙臂，要鉤她去地府呀！

慕容姍猛地搖頭：“不！我不要去，我不想死！”剎那間，她停住腳步，趕緊回身，拼命逃跑。可是就算是她武功再高、輕功再好，此刻哪逃得過靈官的手心！前面一片幽暗與陰森，她看不到任何的東西，耳邊卻能聽見鬼魂們的哭喊聲，這裡是陰陽道呀！

剛纔那道亮光，莫非就是鬼門開？慕容姍深深了口氣吸氣，閉上眼睛不顧一切地往跑啊跑。她要逃回陽間，她不想死！可是，靈官的手臂越伸越長，越伸越長，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脖子了，眼看就要將她勾走了！

“葉子！”指尖碰觸的一霎那，黑白兩道，人鬼相接，慕容姍驚慌失措，哭泣道：“葉子，求你，求你把我叫醒，快把我弄醒……”

“李豆乾！你怎麼了？你醒醒！”本來已經打算退出房間的季楓聽到她突然叫了聲“葉子”，臉色大變。立馬又折了回來，瞬間走到牀前，將躺著的李豆乾拉了起來。他雙手緊緊抓住李豆乾的肩膀，狠勁地搖晃她的身體，吼道：

“快說！快說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死！聽見了沒有？”

被季楓這麼狠勁一搖，慕容姍登時睜開了雙眼。眼前之人，可不正是季楓！當下也沒有多想，她猛然撲到季楓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的腰。生死一刻間，心悸不已，驚魂猶在，慕容姍口中低聲喃喃：“葉子，是你，是你?！?

誰知季楓卻如觸電般，渾身一怔，臉色驚慌。當下他迅速地甩開了慕容姍的雙手，毫不憐惜地將她推回牀上。季楓沒有意識到自己當時的手勁有多大，直到“嗙”的一聲，慕容姍整個人都被狠狠地甩到在了牆上。

“??！”慕容姍痛呼一聲，嘴裡噴出一大口血來。 很快又是“咣”的一聲響，是後腦勺撞破牆的聲音。

慕容姍緩緩從牆上滑落回牀上，季楓擡眼怒視，他看到了牆上一大片血的痕跡。比巴掌還要大塊的、鮮紅色的血一點一滴地順勢流下，繪滿了他的雙目。

興許是正面直視鮮血的原因，當慕容姍艱難地撐起身子，仰頭看到季楓的雙眼，此刻是紅的。

而此刻慕容姍的雙腿，是跪著的。她單手捂住胸口，不僅額頭上、臉上還有後背全身，都不斷地滲出冷汗。他咬緊牙關想站起來，卻擠出了嘴角兩行血腥。眼皮昏昏下垂，頭也越來越脹暈。真的已經不行了嗎？她笑了笑，上一世也是這個姿勢，銀花毒發，她全身無力地跪倒在季楓面前。

慕容姍瞪著她那雙大眼睛，目光凌厲陰狠地射向面前的季楓。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完全發不出聲來，只好心裡暗罵了聲老天無眼，便再無力氣地闔上雙眼，身子也順勢朝右側倒了下去，“噗通”一聲。

這一切來得太快，從季楓甩開慕容姍，到慕容姍再次倒下，也就一晃眼的功夫。季楓皺眉，看著牀上面無生氣的李豆乾，有些不敢置信，死了？就這樣死了嗎？他應該高興的，這個宮女知道的太多了，就算此刻她沒有倒下，他也會想辦法把她弄死的，不是嗎？

葉子，可是他的乳名呀！除了母妃，十四年來，從來第二個人這麼叫過他。他難道不應該把她除掉嗎？

可是，季楓心裡清楚，自己此刻沒有一丁點兒釋然的感覺，反倒是有些焦躁的不安。母妃的陰影，在他心底壓了兩年，他一心想要避開它，擺脫它。但所做的也不過是從自己本身的方面，不斷努力去嘗試洗清這份恥辱，從來沒有涉及到第三個人。

他十歲開始，就立志要登皇位，做明君，統治天下，不希望自己的一身有任何污點。但如今，爲了害怕母妃的秘密被揭發，影響自己的前程，他竟然下手害了一個年幼的宮女！

前所未有的焦慮感、負罪感一齊涌上心頭。季楓冷冷地笑道：“爲了掩蓋一個秘密，竟然又給自己的人生造了一個再也洗不掉的污點。 ”

他想，他此生，在爬上皇位之前，是再無法回頭了。

正當季楓悵然的時候，綠寶帶著宮中的老太醫趕了進來：“殿下，太醫來了?！奔緱鬟@纔回過神，抓住太醫的手腕，一臉厲狠地命令道：“救活她，不管用什麼方法！”

太醫唯唯諾諾地點頭，提著白衣長褂，小跑到雕刻著精緻虎紋的紅木牀頭。一見牀上癱躺之人，臉色驟變，趕忙伸出食指，湊到她的鼻息，去探探氣息是否尚在。

隨後又給她把了把脈，仔細地檢查了受傷的頭部和周身其他的傷口。這才退出來，抱拳對季楓道：“回稟殿下，這姑娘雖仍有一絲氣息在，但脈搏極其微弱。胸部因菸灰蓄積，導致周身氣流不暢，頭部又受到重擊，現在意識全無，恐怕熬不過今晚??！”

季楓聽言，心突然一沉，但皺緊的眉頭卻稍稍舒展開來,自語道：“熬不過今晚啊...”

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裡很是矛盾。一方面他是希望這個小宮女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的，但另一方面，他還是沒辦法做到真正下狠心，去除掉所有對他不利的人。

還是那副嚴厲地口氣，他對太醫道：“叫你來，可不是想聽恐怕不恐怕的事。腦袋長你頭上，自己看著辦！”

說罷季楓甩了甩衣袖，轉身走了出去，不再理會李豆乾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