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歌吹魚龍舞, 花燈光轉香滿路。
不期而遇,驚鴻一瞥,然後一見鍾情。
也是這樣的一個辰州花燈節, 慕容姍那時也在人羣中, 與符夙一起看燈解謎。忽然人羣一陣騷動, 就聽見有人喊:出來了出來了, 公主駙馬出來了。
她正爲解不出燈謎而懊惱, 又被人羣的騷亂搞得心煩氣躁,心裡想著:不就公主駙馬嘛,有什麼好看的!身體卻又不由自主的朝那瞟了一眼, 雖然只是那隨意不屑的一眼,卻成爲她那一世逃不掉的宿命。
慕容姍刻意去忽略掉的前世, 竟然又如出一轍地再次發生了。
今日的花燈節, 她本不願出門, 就是擔心會有再見。但當單彤雲挽著季楓的手,一步步從臺階走下來時, 慕容姍的心頭,突然被擊中,如黑夜的閃電,寺院的鐘鳴,諸神的狂呼, 轟然一聲!
白麪如玉, 俊眉如劍, 黑眸如星, 朱脣含笑如寒冬暖日, 而她認識的季楓是不笑的。
而她認識的季楓是不笑的!
就算前世,他說他想吻她的時候, 也不曾笑得如此暖人心脾。
慕容姍緊咬下脣,上揚的目光中帶著恨意。她按住身邊人的右肩,雙眼卻始終未離季楓:“義秀,我最後再說一遍,鐵錘幫的人就在附近,你走不走!”
“不走。”花義秀答,也沒看她。此刻所有的人目光,似乎都集中到了正從臺階上走來的公主和駙馬身上,一個豐神俊朗,一個閉月羞花,幾若天照地設。
慕容姍扭頭,別過臉,沒發覺眼眶已經不由盈滿了淚花。一片氤氳朦朧中,她看到臺下筆直站立的季楓。
季楓也擡起他的臉,目光透過黑醜猙獰的崑崙奴面具,落在慕容姍身上。四目相接的剎那,原本噪雜的周圍彷彿頓時一片寂靜,他緩緩擡起臂膀,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慕容姍再也忍不住,縱身一躍,一點不差地落入他的懷抱。她依偎在他胸膛,抽泣成聲:“師哥,帶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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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姍抱住季楓說道:“師哥,帶我回家。”
季楓回抱她,問:“豆乾,你要跟我回去麼?”
慕容姍沒聽清他的稱呼,哭道:“是的,帶我走!”
季楓沉吟片刻,手上一用力,攬住她便離開。
“好,我帶你走,你別後悔……”
你別後悔,我也不會後悔……
李豆乾,我說過我要你十年衷心不二。
---------以上內容,來自飄鷗姑娘的評論---------
師哥,帶我回家,我要回家。
季楓聽言,心頭有些難以名狀的滋味,不知是什麼感覺。他低頭看她臉上的淚痕,略帶憂傷。燈謎高臺上,她認出了他,選擇視而不見。高臺之下,面具相隔,兩臂相擁,她卻沒有認出他來,而是把他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師哥?就是那個救了她之後,又與她成親的男人嗎?他這樣想著,突然間冷靜下來,懷中的李豆乾如今已爲人~妻,而自己今夜的目標,也並不是男女私情。是時候離開,也是時候揭下面具告訴她:你認錯人了,我是季楓,並不是你的師哥。
季楓拉起慕容姍的手,將她帶離出人羣,側身進了一個昏暗的小巷,他的樣貌不能、也沒有必要讓其他人看見。
前一刻還是流光溢彩,熱鬧非凡,這一刻突然冷清下來。沒有擁擠的人潮,沒有五光十色的燈火,也沒有不想見到的人兒。此刻,有的只是季楓淺淺的喘氣聲,和慕容姍低低的抽泣聲。
許是受四下氣氛的影響,季楓剛伸手要摘自己臉上的崑崙奴面具,卻被慕容姍死死地抱住了腰身。她的語氣很憂傷:
“師哥,我見到他了。那個我曾經深深愛著的人。”
“他以前做了很不可饒恕的事情,我恨他。在見到你之前,我恨不得殺了他!”
“可是現在……我發現我做不到。”
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口,一面低聲哭泣,一面滔滔不絕地將內心的話講出來。季楓兀然一愣,他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擡起的手,懸在半空中,停在她的腦後,沒有繼續剛纔的動作。
他沒由來地輕聲自語,重複她的話:“很不可饒恕?”
很不可饒恕……慕容姍指的是前世,季楓害死符夙的事情。而季楓想到的,是李豆乾爲他擋下一刀,他卻將他拋屍荒野,不管不顧的事情。
慕容姍聽他開口,猛然大驚,她忙推開了他,後退了幾步,這不是符夙的聲音!
這不是符夙的聲音!
這聲音清冷低沉,她再熟悉不過了,第一反應便是季楓!
“季楓?”她張口,不可置信地出聲。但立馬她又搖了搖頭,不,不可能!她親眼看見季楓和單彤雲一起走下高臺,那張臉她打死不會認錯!可眼前這個,又會是誰?
思及此,慕容姍登時伸手一探,要去揭下那人臉上的面具。誰知季楓也擡起手臂,一把抓住了慕容姍的手腕,不然她得逞。
“是我。”季楓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想。
慕容姍一震,問道:“那個又是誰?”
“一個與我肖似的人。”季楓平聲答道。半空中,他仍抓住她的手,沒有放開。不久前,他的左手,還和她的右手緊緊握著。
今天慕容姍沒有戴手套,她的手背很暖,而他的手心很涼。季楓能感覺到掌心有微凸的觸感,是他親手在她手背劃下的十字刀疤。
慕容姍聽他這麼一說,剛想問原因,但眼眸忽轉,似乎想起了什麼。心中暗自將前後事情聯想起來,擡眸問道:“消音石在辰州?那鐵錘幫的人,也是因此而來?”
而你今晚其實是想出逃的。慕容姍暗底下又加了一句,沒有說出來。
季楓點頭,不禁有些詫異,爲她的迅速反應。眼前這個李豆乾與幾年前變化太大,竟然有腦子了?
並未細想,他回道:“我若不現身,鐵錘幫的人就算來了辰州,也不足爲懼。因爲目前知道消音石下落的人,只有我。”
慕容姍恍然大悟,難怪今夜鐵錘幫的人,混於人羣中,卻未見有任何行動。
兩人一回二答,注意力皆在消音石上,都未曾發覺,懸在空中的手,竟然不知不覺中交握到了一起。已經分不清最初是誰開始動的,目光一聚其上,慕容姍和季楓同時觸電般收回。
慕容姍微微低頭,轉身背對著他,緩緩道:“前面說的話不算,你趕緊忘了。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兩不相干。”
面具下的他,冷冷回道:“如你所願。”
說罷,不再留戀,季楓率先一步,走出昏暗的小巷,融入外面的人潮。
過了片刻,想他已經走了,慕容姍才轉過身,也要出去。擡眸的瞬間,她看到了巷口一個高大的暗黑身影,正不疾不徐地朝她走來。慕容姍心中一驚,以爲是季楓,便斥道:“你回來做什麼!”
那身影沒有回答他,慕容姍覺得奇怪,也朝他走過去,直到兩人相隔三四尺的距離。慕容姍纔看清他的臉,竟然是符夙!
慕容姍的臉上,頓時顯出驚慌之色,她拉了她符夙的袖口,低聲探問道:“師哥,你都聽見了?”
“嗯,都聽見了。”符夙點頭,牽起她的手,在慕容姍的手背上,十字刀疤的交叉處,印上一吻,低聲道:“又喊師哥。”
慕容姍怔怔地,看他低頭,然後輕輕地吻上她的手背。不由心頭一漾,她知道他一直有介意的。但方纔他也親耳聽到自己與季楓情斷義絕、兩不相干的話,若是可以,她希望她今後能和符夙好好地一起生活……
“符夙……這次是你嗎?”慕容姍輕聲喚他,雖人在眼前,但她還是想再確認一下。
大手包住她的,握緊。慕容姍生平第一次完整地叫他的名字。
符夙將她摟入懷中,垂眸道:“慕容姍,我是符夙。記住我的懷抱,別再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