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
劉衛東走南闖北，所見皆是苦命人，農民種地不易，牧民放羊不易，果農種樹也不易！
偌大的天下，每個人都在爲了活著掙命！
累了半宿，翟慶國終於能安下心，好好睡上一覺了。
他和劉衛東鑽進卡車裡，關好門窗，裹上棉大衣，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還不到一分鐘，就傳來了呼嚕聲。
“這人睡覺真快！”劉衛東也把羊皮大衣取出來，穿在身上，順帶著把小格格的照片掏出來看上一眼，然後美美睡覺。
一夜無事，第二天天還沒亮，劉衛東就被車外嘰嘰喳喳的小鳥給吵醒了，他揉揉眼睛一看，翟慶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下車出去了！
“真冷啊！”
翟慶國從山上走下來，軍大衣口袋裡鼓鼓囊囊的，劉衛東裹著大衣跳下車，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凍得他肺子像被冰碴戳過。
太陽升起來了，白慘慘的大圓球一個，看上一眼，似乎感覺更冷了！
翟慶國手裡拎著溫度計，漫山遍野轉悠了一圈，衝劉衛東一笑，“只有東北角那塊沒找看到，凍了一些，剩下的都還好，這場寒潮過去，八成還能再挺上三五天。”
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個大個國光蘋果遞給劉衛東，劉衛東擦了擦，兩人蹲在半山坡，吭哧吭哧的啃蘋果。
“現在果農的生活咋樣？”劉衛東問他，翟慶國搖搖頭，“和糧農一樣，大半的收成要支援國家建設，一年忙到頭，每人也就能分到一百來塊錢，根本不禁花，你看我們這都是些山仡佬，三尺平地也無，就這還得選些平坦地面種點莊稼，不然連口糧都不夠吃。”
唉！
劉衛東拍拍他的肩膀，兩人苦笑一聲。
經過寒霜洗禮的蘋果樹越發翠綠了，一個個拳頭大小的國光蘋果隱藏在樹葉間，上邊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被陽光一照，越發鮮亮誘人。
“走吧劉同志，回去吃早飯去！”翟慶國衝他招招手，跳上大卡車，好奇打量車上的各種零部件。
“你這車好像和我以前坐過的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劉衛東關上車門，紮好安全帶，問道。
“我看人家的車都是用搖把子打火的，你這怎麼是用鑰匙？”
“我這輛車是經一汽改裝廠全面改造的最新款，靠蓄電池的電打火啓動，座椅也都是帶減震的，伱看下邊那不是有彈簧的嘛！”
“怪不得坐著這麼舒坦！”翟慶國擡起屁股墩了一下座椅，咧嘴一笑。
劉衛東笑著啓動車子，沿著狹窄的山道緩緩向下，回到樓子溝村隊部，此時翟慶國的媳婦李鳳琴已經把飯菜做好了，老兵油子正坐在桌邊胡吃海塞。
“衛東回來了，咋的昨晚把你凍壞了吧！”老兵油子嘿嘿一笑，“熱湯麪條，快點過來吃口。”
劉衛東扯過椅子坐下來，桌上早已擺了好幾道小鹹菜，有辣桔梗、醬黃瓜、鹹鴨蛋、拌海帶絲，他接過翟慶國遞來的一碗熱湯麪條，用筷子往下一挑，挑出一個荷包蛋出來。
翟慶國靦腆一笑，這是給他的“獎勵”！
吃過飯後，劉衛東和老兵油子兩人把車開到果園旁邊，將昨晚卸下來的蘋果又給裝上車，看著裝得高高的蘋果筐，劉衛東倒是有些擔心萬一一個不小心，來個側漏……
啊呸呸，側翻，那豈不是……
看來這一路可要慢著點開了！
“劉同志，你過來我跟你說兩句話。”翟慶國衝他努努嘴，把他叫到一邊，指著裝得快要頂上天的車廂，壓低聲音，“我多裝了五簍，是給你和你家人嚐嚐鮮的，你自己記著點。”
“這麼多，我們家根本吃不了……再說了果農也不容易……”
“你跟我客氣啥，要是做完沒你幫忙，我們今年的收成可就慘了，你是我們樓子溝的大恩人啊！”
翟慶國憨憨一笑，“再說了我們這別的不多，蘋果倒是管夠，你要是不收著，就是看不起我們農村人！”
盛情難卻，劉衛東只得勉爲其難收下了，老兵油子抓過一個蘋果，用衣襟蹭了蹭，衝劉衛東招招手，“衛東走了！”
“我們先撤了，過兩天再來跑幾趟！”
“熱烈歡迎！”翟慶國和果農們站在山坡上，望著徐徐開出大山的藍色大卡車，衝他們揮手告別。
“拜拜！”老兵油子也搖下車窗衝衆人招手。
車子出了瓦房店，沿著渤海灣一路向京城駛去，因爲超載太多，劉衛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車速限制在每小時三十公里，路上歇了兩宿，等到了京城已經是第三天中午了。
車子緩緩停在紅星供銷社門口，劉衛東跳下車，看看被苫布苫起來的車廂，又趴在地上看看被壓平的彈簧鋼板，暗道一聲僥倖！
幸虧這蘇系車皮實耐操，超載個兩三倍都不成問題，要是換成美系車，早趴窩了！
“衛東回來了！”
看到外邊停下一輛滿載蘋果的藍色大卡車，郎主任笑容滿面走出來，招呼臨時工們快點卸車！
“這一趟真是辛苦你們了，來來來抽根菸！”郎主任掏出兩盒上好的大前門，遞給兩人，劉衛東擺擺手，“主任，麻煩您在收貨單上籤個字！“
“好說好說！”郎主任接過收貨單，在上邊簽下自己的大名，他笑著拍拍劉衛東的肩膀，“辛苦辛苦，我在東來順備了一桌，給你們接風洗塵！”
“這個……”劉衛東被郎主任慷慨震驚到了，不就是一車蘋果，至於去東來順那麼貴的地方嗎？
“去吧衛東，不吃白不吃！”老兵油子悄悄踩了他一下，提醒道。
“好吧！”
車上的蘋果都被搬進庫房，最後剩下五簍蘋果，這是翟慶國專門給劉衛東的“意思”，郎主任也很懂事，這五箱蘋果就留在車上，作爲兩位司機的“辛苦費”。
東來順是京城有名的火鍋店，前不久剛剛改成“民族餐廳”，雖然剛剛入冬，東來順裡面已經是人頭攢動，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人們，穿著草綠色軍服的小將們進進出出，格外熱鬧。
東來順是京城裡比較有名的羊肉館子，一直名聲在外，當然價錢也是反非同小可……一斤羊肉一塊兩毛四，這價位可不是一般家庭敢消費的！
“先來三斤！”郎主任叫過服務員，大手一揮，“再來三碟糖蒜，對了你們這最出名的是扒肉條吧，來一份！”
劉衛東在心裡暗暗算了一下，這桌飯菜最起碼也得五塊錢！
這要是讓媳婦知道，還不得心疼死！
“這次你們真是辛苦了，來來來收著收著！”來回五天，郎主任按照每人每天兩塊錢的補助，塞給他們倆二十塊錢。
“這是我私人獎勵你們的！”他又掏出兩張五塊錢，還有二十斤全國糧票，塞給兩人。
劉衛東還想客氣客氣，沒想到老兵油子直接接過來，照單全收！
“要我說還是郎主任爽快，像咱們運輸科科長摳摳搜搜，運個煤他還得從中抽個條，最他麼不是個東西！”
“老謝那人……哈哈，就那樣吧！老秦坐，衛東啊，我問你個事，你們去那邊的時候，小翟……翟慶國！有沒有爲難你們？”
“這倒沒有！”劉衛東一笑，“翟隊長人很好，對我們倆也很照顧。”
“這就好，還得辛苦你們倆多跑幾趟，眼瞅著入了冬，再想運蘋果就難了！”
“那我們明天早晨就出發吧！”
“辛苦辛苦……”
“主任你和我們倆還客氣！”劉衛東爽快一笑，跑一趟十五塊錢，跑兩趟就是三十塊，這好買賣上哪找去！
羊肉端上來了，郎主任夾起一筷子，放在銅火鍋裡涮了一下，不蘸任何調料就往嘴裡塞。
他品了一口，眉頭一皺，“這味……不如以前了！你們倆別愣著啊，抓緊吃，吃完好好歇歇！”
和後世的自助式火鍋不同，東來順的小料都是現準備好的，一個長長的小托盤，裡面裝著糖蒜、花生碎、芝麻醬等等，隨著羊肉一起送上桌，各人按照口味自己調配，倒是頗有些“DIY”風格。
劉衛東正調著小料，心裡想著等過陣子小格格來，也帶她過來嚐嚐鮮，突然靠牆角的一張桌子上，幾個身著綠軍裝，揹著黃挎包的年輕人突然大吵大嚷起來！
“跟你丫的操行，今天不弄死你，我他麼的把名字倒著寫！”
劉衛東扭頭一看，登時愣住了！
這倆人……看著怎麼這麼眼熟！
還沒等他站起身，就被老兵油子一把按住，“衛東你要幹啥？”
“我想過去看看……”
“看個屁，他們打他們的，咱們吃咱們的，犯不著出這個風頭！”老兵油子給他夾了一筷頭羊肉，“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奎勇，奎勇你冷靜，這是公共場合，打打殺殺多不好，怎麼還越說越來勁了，把磚頭收起來先……”
相貌英俊還有點流裡流氣的年輕人“好心”勸著暴怒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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