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把我踢出來了？
徐工又站在廠子門口，低頭看看空蕩蕩的胸前，他的工牌已經被收走了，從此以後再也不是長拖的工人了。
老頭想哭，卻是一個眼淚也沒掉下來，他失魂落魄的往家的方向走，冷不防迎面衝過來一輛小汽車，險些把他撞到！
“你瞎了你！”
小汽車猛地踩住剎車，從車窗探出一個腦袋，破口大罵！
老頭瞟了他一眼，繼續(xù)橫穿馬路，往家走。
“怎麼了這是，今天咋回來的這麼早？”老伴看他低著頭，像掉了魂似的走進屋子裡，鞋也不脫，直接躺在沙發(fā)上，問道。
“廠子把我開了。”
“我早就知道，老楊那人不是什麼好揍性，卸磨殺驢的貨……”老伴嘮叨幾句，“開了也好，咱們以後在家安心養(yǎng)老也不錯，咱倆的退休金有兩百多塊，花銷足夠了……”
老頭不想和她墨跡，轉過身，用袖子捂住耳朵，“你讓我消停待會吧！”
“伱也是的，人家京鋼三番五次來請，你端著架子不去，就認準了長拖了不是？現在讓人掃地出門，哼，我看你這就叫豬八戒啃豬蹄——自覺不錯……”
“你少說兩句吧！”老頭霍的坐起來，看了看家裡，“我的筆記本呢！”
“咋的又要寫日記？誰好人天天寫日記……”
“別磨叨了！”
老頭子拿起厚厚的筆記本，扯過一個布兜子塞進去，又拿出新辦的身份證揣進上衣口袋，“給我五十塊錢！”
“要打麻將去啊？”
“打什麼麻將打麻將，我要進京城一趟！”
“你個老癟犢子，自己心裡不舒坦想出去散心，也不記得帶上我，我跟你過了半輩子真是倒了血黴了……”
“想去就抓緊收拾收拾走，別磨叨，這一天天的跟唐僧唸經似的……”
老頭一臉煩躁的從衣櫃裡往外掏東西，看到印著長拖標誌的制服，全都一股腦扔回衣櫃裡，看得老伴腦瓜子都大了！
“祖宗誒，你不收拾也別給我禍禍啊！真是的……”
穿戴一新的老兩口出現在火車站，坐上了通往京城的火車。
劉衛(wèi)東剛忙完一天的工作，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小格格的假期還沒結束，在家裡哄四個孩子。
不，是五個。
“爸爸回來了！”
小不點跑出來，一把保住劉衛(wèi)東的大腿，像個調皮的小猴子一樣懸在他身上，“爸爸有沒有給我買好吃的？”
“當然有了！”劉衛(wèi)東把小不點抱起來，“你看看你，都六歲多了才一米高，你看看你哥哥都長到一米二了！”
“哼哼，我哥是個傻大個！缺心眼當然長得快了！”
“你就是心眼太多，把個頭都給墜住了。”
老三也跑出來，歪著頭看著老爸，忽然嘿嘿笑起來。
“你從哪撿了個笑你！”
劉衛(wèi)東也把他抱起來，劉司機身強力壯，一隻手抱起一個幾十斤的小傢伙不成問題。
“我剛纔就聽喜鵲嘎嘎叫，原來是我們家的劉大官人回來了，妾身給大官人請安了！”小格格掂了下腳，故意搞怪，劉衛(wèi)東咳嗽一聲，“賢妻在家可還呆得安穩(wěn)？”
“我安穩(wěn)你個頭啊我安穩(wěn)，這幾個傢伙快把我折磨死了！快點進屋哄孩子，我從早晨到現在一頁書還沒看完呢！”
“誰，誰又欺負你媽媽，給我站出來！”
劉衛(wèi)東虎著臉吼道。
“嘻嘻……”
孩子們都笑起來。
“彩娥去住校了，阿布和爸又不在家，這幾個傢伙就可著我折磨，你看看我這頭髮讓老四給揪得……”
“老四也不乖！”
劉衛(wèi)東進了屋，放下老二和老三，抱起襁褓裡的老四，捏捏她的小鼻子，看到爸爸回來，老四咯咯笑，這一笑，把小格格多少怨氣都給笑沒了。
“小東西！”當媽的抱起最小的女兒，“你快抓緊做飯吧，孩子們都餓了有一會了。”
“嗯！”
劉衛(wèi)東下了廚房，老大和白珊珊跑過來幫他燒火，老三和老二分享他帶回來的貓耳朵零食。
一頓煎炒烹炸，四菜一湯擺在桌子上，劉衛(wèi)東坐下來，剛抓起筷子要吃飯，電話又鈴鈴鈴響起來。
是劉毓文。
“我還得回廠子一趟，一個高級技工人才來投靠我們了！”劉衛(wèi)東放下筷子，捏捏妍妍的小臉蛋，頭也不回的抓起帽子扣在腦袋上，一溜煙跑了出去。
“爸爸好忙啊！”小不點揉揉臉蛋，大大的眼睛裡滿是失落。
好久沒和爸爸一起吃頓飯了。
“唉，你爸還不是爲了咱們這個家！”小格格一臉心疼的看著丈夫的背影，幽幽嘆了口氣，“快吃飯，吃完飯老大和珊珊刷碗筷，老二和老三掃地。”
“那媽媽你幹什麼？”
“我?guī)质颤N？我當然是看孩子了！”小格格促狹捏捏老四的小臉蛋，“媽媽也很忙的不是嗎？”
“切，媽媽好懶！”
“少廢話，快點幹活去！”小格格舒舒服服抱起老四，親了她一口，“老閨女看看你哥哥姐姐們多勤快！”
老四一臉驚恐的看著老媽，小小的手揣進襁褓裡，不敢露頭了。好怕怕！
媽媽竟然讓孩子們幹活！
徐工老兩口夤夜來投靠，劉衛(wèi)東自然要好生接待，領著他們去了二叔家的大酒店，安排了一間客房，又讓餐廳做了幾樣地道的東北菜送過來。
“衛(wèi)東我們這也是孤窮來投，真是丟人啊！”徐工看著金碧輝煌的客房，想想自己在廠子裡受到的待遇，不由得抹了把眼淚，“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被長拖給除名了！”
“除名了？爲啥啊！”劉衛(wèi)東揣著明白裝糊塗。
“還能爲啥，還不是我們家老徐擋了他們的發(fā)財路！”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可憐我們家老徐，一輩子都在爲廠子拼命，你瞧瞧這手上的傷，都是常年幹活弄得，到頭來竟然落了個這麼下場！”
“唉，說那些有啥用！”老頭擺擺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來京城不爲別的，就是想看看你們這還要人不，說實話，搞了一輩子拖拉機，現在不讓我搞了，我這是全身不得勁，看到拖拉機手就刺撓……”
“老爺子我們可是要敲鑼打鼓歡迎您老來啊！”劉衛(wèi)東一把握住老爺子的手，“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您老給盼來了！你們先在這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早晨跟著我去廠裡，咱們從頭再來過！”
“你瞧瞧人家劉衛(wèi)東說的那幾句話多讓人暖心，你再看看楊茂生那個癟犢子，說話杵倔橫喪的，最他媽不是個東西！”
劉衛(wèi)東走後，老兩口一肚子感慨，坐在桌邊吃著餐廳專門給他們做的東北菜，老太太夾起一塊溜肉段，想起在長拖受到的待遇，忍不住罵起來。
“快吃快吃，這個鮎魚燉茄子味兒不錯，你多吃點。”老頭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tài)，現在長拖已經成了過去式，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那點經驗都掏出來，幫著劉衛(wèi)東他們把拖拉機造好！
第二天一大早，劉衛(wèi)東派小汽車專門去接兩位老者，到了廠區(qū)大門口，早有無數工人列隊歡迎，大門全開，上邊拉著一條橫幅！
“熱烈歡迎徐國瑞總工程師來我廠工作！”
老頭看得眼淚都下來了，瞧瞧人家這排場，這氣氛！
給足了我老頭子面子！
再想想……
唉，不想了！
以後就死心塌地跟著劉衛(wèi)東干吧！
幾個漂亮女工手持鮮花跑過來，給老爺子獻花，老爺子笑著接過來，衝大傢伙擺擺手，“感謝大家的深情厚誼，請大家放心，我這把老骨頭能有多大的能耐，我就使出多大的能耐，保證把咱們的拖拉機造好！”
一片熱烈掌聲！
劉毓文湊到劉衛(wèi)東身邊，衝他眨眨眼，“哥你好厲害啊，把人家的總工程師都給撬來了！”
“就會胡說，你哥我向來是以德服人。”劉衛(wèi)東哈哈大笑，“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現在老爺子能來加盟咱們的拖拉機廠，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啊，劉大財東，要不要投資我們一點？”
“哼哼，哥你先把欠我的錢還上，咱們再說投資的事情。”劉毓文眨咕一下眼睛，“哥你說我們現在該投資啥？”
“現在國際黃金的價格是每盎司八百五十美元左右，從現在開始你就大力做空黃金，預計在五年內黃金的價格就會跌落到每盎司三百美元，中間的差價足夠你吃飽飽了。”
“真的假的，可是現在全球到處都在打仗，黃金避險，價格肯定還會漲。”劉毓文十分不解，劉衛(wèi)東笑著搖搖頭，“北邊的那頭巨熊已經撐不住了，它一旦倒下來，全球各國都會從中獲益，到時候就不需要黃金作爲避險工具了。”
“那我先試試……”
“不要試試，有多少壓多少，全梭哈了！”劉衛(wèi)東一笑，“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拼一把，怎麼知道自己會賠得有多慘？”
啊……
劉大小姐一臉懵！
我哥這是把我往死裡坑啊！
“老爺子這邊請！”劉衛(wèi)東拍著手，將徐工請到會客廳，留下劉毓文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哥說的到底該不該信？
罷了，我哥說得對，膽小不得將軍做，拼一把！
大不了賠個底朝天，以後上他家蹭飯吃去！
“看來咱們的拖拉機生產線很是先進啊！”劉衛(wèi)東直接把老爺子領進了剛剛組裝完畢的生產線上，看著清一色外國牌子的各種機械，以及那個四四方方屏幕的主控計算機，老爺子感慨萬千，“現在長拖用的還是三十年代的技術，手工裝配，一年最高的產量也不過三萬臺，效率實在太低下了！”
“沒辦法，時代在變，如果跟不上時代，肯定要被時代無情淘汰，這也是我沒有選擇向長拖注資或者發(fā)起收購的原因。”
劉衛(wèi)東這就有點吹牛了，長拖再怎麼說也是大型國有企業(yè)，哪是你想收購就收購的？
“先不急著生產，先把工人們培訓一下，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這把老骨頭下不了車間擰不動螺絲了，動動嘴搞搞培訓還是可以的。”
“那實在太好了，辛苦您老人家了！”劉衛(wèi)東從秘書小藍手裡接過一個信封，老頭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封大紅聘書！
“茲聘請徐國瑞同志爲我集團拖拉機廠總工程師！”
“哎呀真是……我這個老廢物何德何能，稱得上總工的頭銜……”老頭臉上泛起一絲潮紅，心裡卻美滋滋的！
哼哼，你們不用我，我自有我的用武之地！
“老爺子，鍊鋼我們是內行，造拖拉機您是大拿，您就可著心的去琢磨，去製造拖拉機，有什麼要求就跟我提，只要能造出好拖拉機，什麼條件我們都能答應！”
“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有底了！”老頭笑著點點頭，“那啥，事不遲疑，抓緊召集工人們，咱們開始培訓吧！”
這老爺子也是個急脾氣，剛進廠子屁股還沒坐熱乎呢，就要開始發(fā)揮餘熱了。
“好好好，小藍，你組織一下，協助老人家展開培訓，我那邊還有點別的事，就先不參加了。”
“衛(wèi)東你去忙，這邊就看我的了！”
老爺子躊躇滿志。
劉衛(wèi)東匆匆出了拖拉機廠，直奔自己的辦公室，被劉毓文攔住，“哥你說投資黃金，真行麼？”
“當然了，你哥我什麼時候坑過你？”劉衛(wèi)東一邊走一邊跟她分析，“現在黃金價格爲啥上漲？還不是因爲打仗的原因，但是咱們要相信世界警察的能力。接下來美元會走強，黃金價格下跌，然後因爲國際大宗貨物的問題，黃金價格再次上漲，到了六年到八年後，黃金價格會直線下跌至三百美元左右。”
“哦，那我可就幹了，要是虧得底朝天，你可得供我飯吃！”
“放心吧，賺了錢記得給我信息費！”劉衛(wèi)東哈哈笑道。
劉毓文皺著眉回到酒店，現在酒店裡已經有了長途國際電話，她一個電話打給自己在東南亞的公司，命令他們把手裡所有資金都集中起來，準備炒黃金。
“大小姐，昨天黃金的最高價格是每盎司511美元，我們要做多還是做空？”
“做空！加十倍槓桿！”
啊……
大小姐是不是瘋了！
她現在手頭有十一個億的美元，全用來加槓桿做空國際黃金，只這一下，就把黃金價格從每盎司511美元打到了501美元！
劉毓文安排下去之後，就坐在自家酒店樓頂看風景，心裡也是砰砰的跳。
會不會真的虧掉褲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