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又是龍擡頭
韋不琛看看刻漏，原來已過子時。
宗順帝緩緩說道：“清平縣主畢竟是太后的侄女，不要動。孝度伯明日下定，娶妻生子是人生大事。抓人的事，不要傳到那邊。”
“是。”
“許永周和許壽山晚一些。待其他人都抓完了，審問清楚了，務必辦成鐵案。”宗順帝合上卷宗，還給韋不琛，又道，“這些事，你去辦。陸錚，朕另有安排。”
韋不琛垂首道了一聲“遵旨”。
一如過往每一次抓人，都是繡使的活。他早已習慣，卻有不甘。
“這天是怎麼了？”
這不是查案，而是清洗。
她連忙翻身起來，找來臨竹一問，才睡了兩個時辰。
如今自己也是一灘爛泥，明日又要去做那些髒事。官員不過百十名，可還有家眷，父母妻小奴僕林林總總，少說也有千人之多。
長長的宮道上，只映出他孤高的身影，卻投不出他複雜的心緒。
還未進樓，引泉就跑了出來，一臉焦急地道：“東家！”
回九春樓的路上，雪漸漸大了起來。
很快中殿的簾子一挑，出來一個錦衣女子，皺著眉叱道：“誰讓你們送進來的！觸什麼黴頭？！擡出去扔了！”
韋不琛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應了下來：“是，臣遵旨。”
他想起那次送陸錚南下時，將她堵在巷子裡，她滿腔怒意地衝他吼道：“我即使是灘爛泥，也要自己決定糊在哪垛牆上！”
宗順帝擺了擺手，示意韋不琛退下。韋不琛行禮告退，轉身退出了清靜殿。
一挑簾，殿內濃釅釅的檀香氣息撲鼻而來，薰得舒欒眼淚直流。
胡內官伏在地上道：“男生女相，是大吉之兆。”
舒欒正要回答，胡內官又道：“九春樓花魁，琴技亦是一流。”
舒欒旋即盤算起來：喜歡臘梅，想必是個清冷孤高的女子，倒可以給她撫一曲“孤芳”。
莫非兩世爲人，連下雪這樣的事也會變化嗎？
很快，天空中撒鹽一般，撲撲簌簌地下起了小雪。
“韋大人怎麼找我找得這麼急？”陸錚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韋不琛將名冊遞給了陸錚：“聖人明日讓繡使抓人。”
“你就在這兒候著。”胡內官指了指牆角。
臨竹捧來一件靛紫的斗篷：“崔姑娘，公子早就給您備下了。這是紫貂做的，您披上再出門。”
吳掌櫃有些不解，卻也老老實實去辦了。
“是。”
陸錚接過名冊，隨意翻了翻，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很快就想通了。
“韋大人，小心臺階。”常侍好心地提了一句，
他道了一句“多謝”，順著宮牆往前走。
看來聖人已經篤定要將崔禮禮送進何家了。
舒欒手指摳著琴沿，點點頭：“奴記得。進了屋，貴人說什麼就做什麼，貴人問什麼，就撿好聽的答。剩下的，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
又是龍擡頭！
這絕不是巧合。爲什麼一定要明日？
韋不琛等到天亮了，尋了一個機會，著人去找陸錚，約在一處茶肆中。
春華追在後面，皺著眉叱他：“別大呼小叫的！外面這般冷，你讓我家姑娘進來暖暖再說。”
他又在心中換了幾首琴曲。
胡內官引著他跨過一道一道的宮門，最後進了一個宮苑。
胡內官見他左顧右盼，低聲叱道：“別亂看，仔細丟了命。”
園子裡空蕩蕩的，連棵草都沒有。
卻由不得自己決定能做些什麼。
小宮人們瑟縮著抖了起來，連帶著那臘梅花兒在雪中紛紛落下：“是、是聖人著小人們送來的。”
舒欒第一次進皇宮。他穿著一身桃紅的廣袖錦袍，長髮挽了一個慵懶的髮髻，鬢邊垂著兩綹髮絲，顯得他格外風姿綽約。
舒欒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地朝那殿中走去。
小宮人們如獲重生一般，放下臘梅又連連謝恩，又小跑著出了宮門。
“舒欒他昨日就不曾出那宅子了。”引泉年紀尚小，有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他急急切切地道，“前日跟奴說，龍擡頭這日要去伺候貴人。奴以爲是明日纔去，可昨日開始他就不再露面，連琴音都聽不見了。”
這時，胡內官從殿中出來，朝他招招手：“隨我來。”
“很好。”宗順帝讚賞地點頭，指節輕輕敲擊著桌案，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片刻後，他再次開口：“你讓線人注意著些，她與何家往來，何家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及時告知朕。”
崔禮禮卻記得前世的今日和明日都不曾下雪。
放奴書送到胡內官外宅時，胡內官早已帶著舒欒進了宮。
這赤紅的牆，青褐的瓦，灰白的宮燈，白玉的橋，還有紛紛揚揚的雪，實在是美輪美奐，難怪人們擠破腦袋也要進宮來。
剛要退出去，宗順帝又問道：“朕記得你在崔家小娘子身邊安插了一個線人。”
翠荷不好再說，隨手指了一處：“放下吧。”
“這陣勢，應是要下大雪了。”臨竹有些憂心。若今日大雪，明日將士們必然寸步難行。
胡內官壓低聲音繼續交代著：“還記得我說的嗎？”
他抱著貼身的琴，跟在胡內官身後。手指在風雪中凍得僵紫，心中仍是澎湃不已。
翠荷冷聲道：“會伺候人嗎？”
陸錚很快就來了。
舒欒連忙垂下頭：“是。”
崔禮禮攏了攏紫貂斗篷，進了堂內，春華讓吳掌櫃去弄了一碗熱熱的湯來，伺候著她喝了。才讓引泉回話。
她捏了捏帕子，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讓引泉去那宅子門口候著，又找來吳掌櫃：“你速去衙門裡辦一個舒欒的放奴書，儘快送到那內官宅中，不得有誤。”
胡內官跪了下來，舒欒也跟著跪在地上。翠荷捧著一碗藥湯過來，打量了舒欒一番，有些嫌棄地道：“怎生長得像個女人？”
又是龍擡頭？！ 崔禮禮有些心驚肉跳。卻理不清自己所有的思緒。
他擡頭看向韋不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韋大人，這次的任務可不輕啊。”
——
崔禮禮一覺醒來，發現窗外本該明亮的天，卻陰沉如宵分。
舒欒應了一聲，貼著牆角站著。很快跑來一羣小宮人，擡著幾株開得極茂盛的臘梅來。宮人們掠過舒欒面前，留下清冽的臘梅香。
舒欒聞言跪了下來：“多謝貴人栽培。”
幾個小宮人戰戰兢兢地擡著臘梅不敢放下來：“翠荷姐姐，這臘梅花兒擺何處？”
舒欒站在角落，覺得腳冷得發麻，想了想剛纔的情形，都說奴僕肖主，想來那殿中的貴人應該是個潑辣的女子。
翠荷端著藥進去，伺候了一陣，纔出來，對舒欒道：“進去吧。好好伺候，若有差池，剝了你的皮。”
崔禮禮想著昨晚被他扯掉的斗篷，又覺得有些好笑。
胡內官滿意地點點頭：“你好好伺候，貴人心情好了，自然有你飛黃騰達的路子可以走。”
紫貂本就稀少，顏色一模一樣的紫貂兒更是難得，要湊成一件斗篷想必要花不少功夫。
舒欒應了一聲，抱著琴站起來。
翠荷卻道：“站住！琴放下。”
家裡來客，忙著招待，發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