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謹一計不成又耍起無賴來,抓著我的袖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我,“孃親~你說你都答應(yīng)我認我做義子了,當(dāng)兒子的還小嘛~說錯話做錯事也是不知者無罪,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這個小孩子好不~娘~~親~~~”
我身子一陣惡寒,眼見這廝撒嬌的事態(tài)越來越往不可理喻的程度發(fā)展下去,趕緊睜開眼皮一把推開他反手一個暴慄,“滾滾滾!老孃認了你這個兒子算倒黴!進城後給老孃買些討嘴的小吃來,老孃心情好說不定勉強還能讓你睡我那屋!”
慕容謹見我搭話,也不去管那額頭有沒有腫起來,一把撲進我懷裡,泥鰍似的蹭,“孃親就是孃親,待謹兒自是好~”
我很無奈的又抹了把額前的冷汗,自從那次哭睡在我牀頭後,這傢伙天天晚上吵著要跟我蓋被被睡覺覺,我睡得晚,常常就歇在椅上,他冷不丁的又拖著被子跟過來窩在我懷裡,等他睡熟了喚來夜封想帶他到牀上睡,沒想到這廝抓著我的衣襟袖口扯都扯不開,只得由了這傢伙去。
近來,這小子越發(fā)的活回去了,明明一個身板見長越發(fā)高挑,且眉眼帶著冷俊又風(fēng)流的少年郎,非要同那頑童似的一個勁撒嬌,不是越活越回去是什麼?更可惡的是我偏生對著這樣的慕容謹還真下不去痛扁的手,以至於每每他犯錯或是惹了我總會出此殺手鐗逃過一劫,我不得不佩服,那個人是怎麼教出這樣一個八面玲瓏的臭屁小鬼的?
習(xí)慣總是很難改的,這一年來幫著上竄下跳精力活似用不完的僞小孩慕容謹打理穿衣,吃飯,束髮……似乎真的已經(jīng)融進了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這不,見著他一頭青絲散開,像個密集的網(wǎng)將我籠罩其中,我摸出把桃木檀香梳子,一下一下給他順著。
保養(yǎng)得極好的髮絲穿過指縫,盡數(shù)收在那紅繩編就的繩結(jié)裡,只因了那髮絲滑-順?biāo)粒p輕一碰就要散開,我又順手摸出一隻黑中透紅的玉簪,沒幾下便將他那頭不聽話的烏髮給綰得一絲不茍,玉簪牢牢一紮,活脫脫一位儒雅俊俏的風(fēng)流公子……我滿意的點點頭,面相生得好真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慕容謹伸手摸了摸我那髮簪,笑容如花綻放,“謝謝孃親~”
我順著他的手往那髮簪望去,眼底驀地一震,掩袖避開了那失態(tài)的一剎那……孤雁難飛!那玉簪,居然是那人三年前在秋葉鎮(zhèn)順手買來給我的玉簪,他曾說,那玉簪名作孤雁難飛……我苦澀的挑了挑嘴角,沒想到我竟還會帶在身上,如今,我同那孤雁難飛又有什麼區(qū)別?
他是王爺,我是草民,他要拿走他的孩子,我再不願也只能一再騙著自己不過是被旺財咬了一塊肉,一塊肉而已……認慕容謹做義子,自欺欺人的將他當(dāng)作那孩子的替身,其實對慕容謹很不公平,可我就是忍不住,孩子是心頭肉,這心頭肉去了,焉還有命在的道理?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殭屍都還會尋著人味辨方向,我卻是連路標(biāo)方向都一爪子給毀了徹底。
本想就那麼一睡不醒,可看著慕容謹這孩子恁般執(zhí)著跟在我身邊,那顆僵冷的心似乎又有了復(fù)甦的跡象,我想,上天還是公平的,慕容謹渴望的關(guān)愛謝臨風(fēng)給不了,我來給!他不管的孩子我來管!
我將頸上繫著鏈子連同那塊陽玉塞進他的手裡,慕容謹不解的擡頭,“爹爹定親的相思扣?娘你拿這陽玉好端端的,拿出來做什麼?”似是想到了什麼,神色微變,尾音都在抖。
我按著他的掌將玉佩包在他的掌心,“既然你知道這玉,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以後遇著你喜歡的人,這玉送作我的見面禮。”
手輕輕的在他手背拍了拍,我默默收回,望向右邊的窗外,嘆息,“不管怎樣,一年後我們就分道揚鑣,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們……別費心找我。”
“娘!”
我狠狠心,不敢去看慕容謹?shù)谋砬椋哆^一邊的被子蓋上發(fā)冷的身體,垂眸笑笑,“我累了,先睡睡,到了再叫我。”
我怕再不狠下心說,以後便更狠不下心來說了,慕容謹這些年蒙了個沒孃的孩子活了這麼些歲數(shù)也挺不容易,又攤上了那樣一個只重政務(wù)的父親……我只得無奈的文藝了一把,拿什麼拯救你,我的義子~
潤城,是個好地方~
不知爲(wèi)何,一到這地兒,我莫名的又有了當(dāng)年草上飛橫行汴京時的豪氣與暢快。
唯一不爽的,只有三件事:
這首當(dāng)其衝的第一件事嘛,便是林謙這廝在進城前,留下封書信就離開了,我連他離開時候的鞋印都沒找到!那般瀟灑的字體居然只留下“回雲(yún)中一趟”,草草五字便默默的絕塵而去……
第二件事……甫一進到潤城,大街小巷的都在傳,雲(yún)中財大勢大的寧府前些日子大擺喜宴,風(fēng)光嫁女,九原那位前來迎娶的景王居然被人給擄走了。
也不知衆(zhòng)人當(dāng)日百千雙雪亮的眼睛是怎麼看的,竟一直瞎了眼的認爲(wèi)迎娶行禮之人是景王。
直到洞了房第二日,看著那人身著喜服,自新娘房裡滿意而出,衆(zhòng)下人才慌了神般找來寧家老爺,寧老爺鐵青著臉掃了眼自洞房中默默出迎的寧家小姐,對著恭敬行了新婿之禮的男人惱怒放言,寧家自此勢與林雲(yún)堡水火不容!
林家少堡主在寧老爺面前,很是無奈,又帶了點囂張意味的,擄走了新娘……可衆(zhòng)人紛紛說新娘走的時候嬌羞無限,看那樣子並非強迫所致……因此又有一版?zhèn)餮裕f是林雲(yún)堡少堡主與寧家小姐情投意合,卻被寧老爺強行拆散,二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是拜了堂洞了房,雙宿雙飛去私奔!
寧老爺一氣之下甩下寧府,也跟著失蹤了。
依我看,無非是得了個藉口由地上活動轉(zhuǎn)爲(wèi)了地下交易咧!
在這之後,景王府的侍衛(wèi)尋到了傳說中被“擄”走的自家主子,早已穩(wěn)坐在九原的景王府院內(nèi),悠哉的逗著自己新添的小世子!
而這第三件事……
這得要從初進潤城,咱坐著馬車悠哉遊哉來到傳聞中的威遠鏢局說起。
這日陽光明媚,是個適合移居新家,朋友聚會的好日子,在別人瞧著黃曆來看,絕對適宜出行。
事後老孃卻恨不得把那本順手買來的黃曆給撕得個稀巴爛,奉帝命制定凡間黃曆的司命星君,他大爺?shù)脑瓉硎悄菞l臭青龍的兄弟!擺明了改老孃的命看老孃傻兮兮的耍戲給他看!
我剛扶著慕容謹下了馬車,門口相迎的那個大漢,很是豪爽的一巴掌拍在了夜封結(jié)實的肩上,粗曠的仰頭大笑,“夜兄弟別來無恙啊?”
夜兄弟……野熊地?
也不知是哪個地方的口音,委實憨厚得很~
慕容謹卻是先我一步笑了出來,“夜封這位摯友,果真打趣!”
“客氣客氣~俺叫甘正,是威遠鏢局的鏢頭,這位想必就是夜兄信中提到的秦小姐同慕容公子了吧?”
我點點頭,忽然覺著甘正身後那一大幫子人裡面,有人往這邊看了一眼,待我瞇眼細看,卻又因著那些漢子人高馬大的身形苦尋無果,遂不再理會。
慕容謹摺扇一打,目光自甘正身後的人羣掃過,卻是斂了些笑,“今日到貴府喝喝小茶罷了,借宿之事,還得聽娘作主。”語氣有些淡。
聽我作主?我愣了愣,正巧那甘正瞪圓了那雙銅鈴大眼不解的望向我,“娘?慕容公子同姑娘這、這是……”
我回過神,瞭然笑笑,“謹兒是我認的義子,甘鏢頭奇怪也不足爲(wèi)奇。”
甘正仍是愣愣的點頭,“噢,竟是這般……俺還以爲(wèi)姑娘已做人婦,失禮失禮!今日府中有貴客來訪,照顧多有不便之處還望見諒……啊,還未介紹,沈兄,這是秦……”
“秦小姐。”忽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自那羣飆悍高大的男人堆裡緩步邁了出來,懷裡抱著個襁褓,施施然步自甘正同我的面前,甚是有禮的點了點頭,“多日不見,身子可好?”
慕容謹扁了扁嘴,扭過頭賭氣。
而我沒有表情的望著那人,繼而淡淡的將視線別開。
那人懷裡的襁褓中,似乎傳出一聲嬰孩的“咿呀”,我動作一僵。
倒是甘正跑出來圓場,“王爺……額、不對,沈兄認識這位秦姑娘?”
來人淡笑點頭,“還好。”
甘正呵呵直笑“有緣”,伸手對著一行人往鏢局大門一請,衆(zhòng)人便魚貫而入。
“娘?”慕容謹擔(dān)憂的扯了下我的衣袖,我看了眼並未隨著衆(zhòng)人進去的夜封,嘆了口氣,“無妨,先進去歇歇腳,總不好叫夜封駁了他鏢頭朋友的面子。”
夜封跟在我右後邊,進了局裡,才輕輕幽幽的拋來句,“我沒料到景王今日也會在此……你不必顧著我的面子,一會兒我去外頭找客棧。”
我笑笑,攜著三人跟上了衆(zhòng)人前行隊伍的後續(xù)部隊。
這便是令人不爽的第三件事——沈景恆帶著小不點,來潤城了,還住在我們本應(yīng)借宿的威遠鏢局!
甘正因著手下進來通報,暫時下去處理,留下管事招待我們這幫人。
沈狐貍徑自抱著小傢伙坐在那,時不時的淺飲一小口香茗,小傢伙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那人優(yōu)雅的動作,繼而又死死的盯著他手中的茶杯,忽而“咯咯”直笑,一邊揮舞著白嫩的小手似是要去搶,他見狀柔柔一笑,將茶杯遞過去逗弄起懷裡的小傢伙來。
再見那孩子,我已平靜不再,好在落座在最末,里門檻算是一兩步的距離,遂起身匆匆一句“我別處走走”便從廳內(nèi)告辭,根本未注意到廳內(nèi)乍然迸出的杯盞碎地聲。
離了廳堂,自有護衛(wèi)上前帶著我領(lǐng)路。
我稍稍平復(fù)了下心緒,想了想,這纔開口問道,“那位沈公子是來……?”
那護衛(wèi)憨厚的笑笑,“噢!你說那個沈兄弟啊,話說我們甘老大以前也是個有權(quán)有勢的富家公子哥呢,家境沒落之後成了土匪,兩年前聽說九原來了個朝廷的剿匪頭頭,挺厲害,便手癢下山較量,便同那前來潤城剿匪的沈兄弟成了朋友,今兒個說是爲(wèi)了尋孩子他娘路過潤城,老大不就留他下來住幾日麼~”
“……”尋孩子他娘?他……到底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