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燃著的火很是旺盛,映著狐貍輕皺眉宇的模樣,竟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令人移不開眼……
忍不住想伸手去撫平他眉宇間的“川”字,可我剛一動作,身上便毫無預兆的襲上一陣僵麻的疼痛,好似掉進冰窟裡不能掙扎。
“咳!咳咳……咳……”
“小銀子!”
經著這一咳一吼的動靜,我覺著是個屍體都能驚醒過來,更何況窩在角落閉目小憩的蒼溪?蒼溪揉了揉眼睛,看清狀況後很是鬱悶的瞪了我一眼,正要起身往洞外走去。
“等等!”我壓下咳嗽,“連環陣不是我們能輕易給解開的,你這般冒失的闖出去,再想找回來就難了,我瞧著這地方倒是不錯,只要不出這裡,至少不會……咳咳……”
我忽然不敢拿開自己捂著嘴巴,卻掌心染上了鮮紅的手,我忽然不敢去看身邊越發緊張摟著自己的狐貍。
居然鬧到了咳血的地步,這裡的瘴毒還真是……莫非是主人的怨念所爲?
蒼溪果真沒說什麼,再次坐回了角落,拿著身上的外袍一蓋頭,再也不打算理會我們這邊。
我厚著臉皮沒事人似的一把手當抹布一樣往泥巴地上使勁擦,一邊很自然的迎向狐貍那雙充血焦慮的眸子,笑得沒心沒肺,“怎麼了?把你吵醒,脾氣就上來了是不是?”
狐貍嘆了口氣,無奈的伸手理順我耳邊的碎髮,聲音沙啞:
“遲早要替你操碎了這個心……不是告訴過你,沒事別出城,尤其是入了夜?”
我嘟嘴,心虛使然,擦著泥巴地的手也下意識的用起了狠勁兒,“那什麼……我不是見街上沒人了挺沒意思的麼,所以……”
狐貍卻是一把搶過我使勁蹭泥巴的手,似乎看不見那上頭沾染的血漬,撕了自己袖袍一角便小心的擦拭起來,神情格外認真,看得我真是有些驚了!
嗯,受寵若驚……且絕大多數是因著自己心虛,明明不聽他的話偷跑出來,還很白癡的中了別人的圈套,差點被不知哪路的妖怪給吃了個精光,想想狐貍見到我都不該是現在這個態度吧……
我忐忑的便不時偷偷打量著狐貍的每一個細節,身怕這傢伙平靜的表面突然一個轉頭就是狂風暴雨,這傢伙的變臉速度和程度我可是見識過的。
相信看過他發火的人,都不會再有膽量去試試他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絕活”!
暴風雨前的平靜啊……我被煎熬得不成樣,終於,我抖著脣開口。
“狐、狐貍……”
“……嗯。”
“那個什麼……”
“說。”
我咬咬牙,特爺們的一把抹去嘴角礙事的血漬,兇神惡煞道,“你要發火趕緊的來,別他-媽的給了顆糖果再來一巴掌,先甜後苦有多折磨人你不懂啊?!”天知道我隱在角落的手都在發抖!
能吼上狐貍一句,真不是個平常人能做到的事!
沒想到狐貍揚起淺笑,“我要真折磨起人來,也不是這般溫柔……爲夫覺著,那套折磨人的法子你不會想嘗試的。”
雖然在笑,溫柔的語氣卻透著認真,帶了點淡淡的威嚴,冰冷沒有溫度。
我不自覺的笑不出來了,狐貍不是沒生氣,也不是沒有底線,只是縱容多了,難免就會侍寵而驕,忘了此人當初殺伐狠絕的一面。
斂了笑,我撐起身子,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揹著他我同樣冷道:
“沈景恆,我承認擅自跑出城外是我不對,我承認這麼輕易就中了他人的圈套也是我不對,但是……我不容許有歹人妄圖干涉你我之事,尤其是想插足你我之間!”
沉目一揮袖,一方白影便自虛空中出現,被掌風所掃一個悶響撞上山洞的牆壁,直直的跌到地上,爬都爬不起。
我緩步走上前,冷得沒有溫度的手一把鉗起那人的臉。
“哪來的騷狐貍?居然敢打我家男人的主意?!”
不錯,這個白衣女人便是我在街上看到的那抹白影,那時候好巧不巧正從狐貍的屋內躍窗而出,看神情並不像是被趕出來的,也沒有任何的慌張,況且狐貍屋裡還亮著燈,窗戶紙上甚至還印著狐貍閒坐燈前飲茶的剪影!
這說明什麼?是狐貍邀這狐妖進去的,還請她喝茶!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誰他-媽的混蛋還有心情逛大街?!闖出城外還算是好的了!
狐妖受了內傷,雪白的狐貍尾巴現了出來,此刻水靈靈的一雙黑眸不卑不亢的望向我,出口的卻是柔柔弱弱,一副我見尤憐的西子捧心形象:
“這位姐姐,不知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事?姐姐莫要生氣,妹妹給你道歉可好……”
我額上青筋大跳,一把揪著她的衣襟就甩在地上,發狠的目直直逼視下來,“白無痕!你要是想修煉大街上男人那麼多隨便你挑,不許再打他的主意!”
“哦?我爲什麼不能打青龍的主意?我喜歡他你不是早幾萬年前就知道的事了?要不是你,當初坐上東帝帝后位置的人可就是我狐仙白無痕了,也不至於被你害得奪去修爲,打下凡間淪爲一介低微的狐妖!”
白無痕藉著我擋住身後狐貍的視線,陰著神色詭異的盯住我的眼,不再似剛纔所表現在狐貍面前的柔弱單純。
我真想一掌拍死她!可惜我不能,只得忍下怒火,“既然你設下了這個圈套,我又很給你面子的中了你的局,看在我這麼‘配合’你的面子上,帶我們出去。”
然而,此時一道男聲響在了我身後不足一米的地方。
他說,放開小白。
我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回過頭,喃喃道,“多少年了……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喊她小白……你忘了當初爲了成爲你的妻,她毀了我的……”
狐貍面上沒有表情,仍是那句話,“放開小白。”
威嚴的像個身處高位的掌權者……不,是我自己忘了,他本就是東帝,掌管諾大個東地的帝君……
我嘲諷一笑,緩緩轉回頭,是我的錯覺麼?白無痕雖然很快的朝我望來,但是,剛纔的她確實一直盯著狐貍,盯著他的眼,似乎眸底還有什麼詭異的東西飄過,轉瞬即逝……
然而,我的心太亂,根本沒有辦法去琢磨這些。
那時候,在我遇到他之前,他們在天界是人人稱羨的一對,天帝早早就有意將他們指婚,若是沒有當年的死纏爛打,未必就會有當年的南帝嫁給東帝的局面,狐貍他……也是因了我纏得麻煩了,才親自上書毀了同狐仙的婚約麼?
雖然他從來不同我說,可難保他不這麼想。
後來,在我同他準備拜堂的前夜,白無痕突然闖進我南地所居梧桐殿,引了禁術妄圖將我碎了內丹散魂。
那一夜,南地上空雷鳴大作,無數的驚雷砸在梧桐殿上,驚雷克了我所有的法力,甚至制住了我的元神,我只能任由她猙獰著掐起我的脖子,眼睜睜的看著她將狐貍隨身配飾的那把纏繞無數閃電的寶劍,刺向我內丹所在……
狐貍和鷹使他們趕到的時候,白無痕暈在了地上,我面無表情的負手立在窗邊,身上沒有任何的傷口。
天帝事後降罪白無痕,奪了她的修爲降下凡間爲妖。
南帝同東帝的大婚風光無限,卻無人知曉,那夜帶著禁術的那柄劍,早就震碎了南帝的內丹臨風珠,不過是南帝拼了上萬年的修爲,將蔓延至內丹表層的裂縫勉強補上罷了,珠內早已是千瘡百孔。
這事,並無幾人知曉,包括他。
否則,之後勢均力敵的二人,又怎會輕易的被他封印?又怎會被天帝抓了短處反抗不得投下凡間……
一切的一切,終抵不過一句,同他當年與她見面時那般無二的一聲“放開小白”。
“白無痕,我承認你用迷魂術控制了他,我也承認在我心底,當年的這句話確實是我心頭的一根刺,很好……我現在不想跟你廢話,既然我能揪你出來,一樣能取了你的內丹修補我的臨風珠。”
白無痕妖嬈一笑,“臨風珠的事他或許不懂,我卻清楚得很,想跟我談條件?以前的你或許可以,現在嘛……除了乖乖聽我說的去做,你還能有什麼選擇?”
“唰!”
右手幻成的利爪離她的心口只有一寸的距離,我面色淡然的瞇了瞇眼睛,“沒有選擇的到底是誰,你還不清楚麼?帶著他和鷹使,立刻離開!”
“哦?你不想走?”洞外已經傳來巨大的震動嗡鳴,白無痕說這話的時候似明白了什麼事,臉色煞白,卻還在逞強辯駁。
我冷笑,“這麼大的幻陣放在以前你自是得心應手,可惜啊,一點修爲都不剩了,好不容易在凡間修煉了那點功力,居然爲了引我上鉤,就想催動幻陣?”
“那……你想怎樣!”白無痕不耐煩了,焦急的看向一旁麻木的立著的狐貍,“我沒想到他會跟來!我知道自己力量支撐不住那麼大的幻陣,可幻陣就快要坍塌了,他……”
“胡鬧!”我打斷她,將她一把推到狐貍那邊,“趕緊帶人走!”
洞口已經開始坍塌瓦解,蒼溪衝了過來,被我一個掌風給扇向了狐貍同白無痕所在。
白無痕趕緊閉目催動咒術,刺目的白光迅速的將三人包圍。
我滿意一笑,白無痕不愧是當年能同狐貍平起平坐的神裔後代,就算修爲被剝奪,這些年恢復的這點功力也不是擺來看的,底子好就是不一樣,不像自己,就連護著內丹不碎,都這般吃力。
“青郎——————”
隨著白無痕那淒厲一喊,巨大的白光中猛地衝出一人,將我牢牢護在身下,而那聲聽了仍是讓我汗毛倒豎的稱呼,隨著白光的消失一併止在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