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綻放氣勢的一剎那，西陵書院所有儒生都感知到了。這種感知，並非從外部傳來，而是源自內(nèi)心。
十脈氣機，將天下文人緊密相連，若有人猝然移走大部分靈力，能立即引發(fā)大家的共鳴，更確切地說，那是一種悵然若失的錯覺。
他們心裡空落落的，似乎體內(nèi)某些微妙的東西，突然被人憑空抽走。
書院各處的人們，此刻停下手中動作，不約而同地望向虛空，表情震撼。
在那片山腰正對的上方，碩大雲(yún)團匯聚一處，似穹廬籠蓋四野。一股浩蕩氣息凌駕其上，散發(fā)著可怕的青光，籠罩整座桃山，爲之披上一層輕紗。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這是儒家浩然氣引發(fā)的異象。
不遠的另一側(cè)，又有一道渾濁威勢沖天而起，煢煢孑立，黑白兩氣翻滾奔騰，同樣充斥著強大的神聖意味。
陰陽相勝之術(shù)，昭昭乎進乎象矣。幽冥之力，鬼神之機，實在變幻莫測。
二聖交鋒，各自修爲嶄露，竟使天穹變色，彷彿要被撕成兩半，隨他們對峙！
桃樹下，董仲舒猛踏一步，右手一擡，那隻拳頭隔空朝楊玄機轟去。
這一拳正大光明，沒有什麼花哨招式，只是簡單直刺，速度不但不快，甚至有些遲緩，明顯是要憑純粹的內(nèi)力取勝。
拳尖之上，罡風(fēng)暴起，浩然真力如潮水涌出，凝成一道明亮拳影，沒有絲毫外泄。它碾壓向前，不像是在針對某個人，而是它前方的一切。
拳勢正且直，讓人生出一種無處遁藏的絕望，彷彿只要你敢站在它面前，無論如何閃躲，它還是會砸落到你身上。
儒聖這一拳，凝聚著儒家一往無前的精氣神，決然之勢足可撼天。
“我說過，在這北唐，沒人能打贏我！”
董仲舒的話音響起，平淡無味，彰顯出絕對的自信。
內(nèi)聖外王，這是他給皇帝提的建議，更是他自身篤定的大道。作爲儒聖，他要讓儒家挫敗百家，稱霸天下！
這一拳，也是王霸之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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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前逼一步，楊玄機還是退了一步。
那完美一拳看似遙遠，剎那間便刺透空氣，只有咫尺之遙。
只見楊玄機擡起左手，掌心間真力狂涌，灌注到幡棍內(nèi)部。
黑白交映的幡面上，“裝神弄鬼”四字已然不見，化成強勁白氣，同幡布黑氣纏繞一起。
這兩道真氣，好似兩條游魚，頭尾相銜，旋轉(zhuǎn)追逐著，飄離幡面，懸浮在虛空中。
這正是太極陰陽魚。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這陰陽魚匯聚了天地萬物的生機，深邃不可測，竟是扭曲空間，旋轉(zhuǎn)中形成一道漩渦，要把一切吞噬進去！
彼既攻之，我且陷之。
此幡號稱“裝得下神，弄得了鬼”，此刻迎面而上，就是要強行裝下這聖王之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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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樹下，氣浪翻滾，空間紊亂。
而天穹之上，那兩道恐怖氣息同樣逼近，挾著排山倒海之勢，衝擊向?qū)Ψ剑谔摽罩信鲎渤鲆坏谰薮髮用妫Q垂萬里！
暨金陵大戰(zhàn)之後，天地間再現(xiàn)聖人對決！
……
……
書院後山。
兩人站在碑林外，擡頭仰視虛空，凝望著那兩道滔天威勢，臉色陰晦難明。
春秋八十載，付之笑談中。塵封的故事剛剛講完，沒想到，更精彩的故事就在眼前上演。
“真是讓人意外吶……”
廖如神負手而立，瞇著雙眼，感慨這麼一句。
任真則沉默，表情變化不定。
“清氣浩蕩，昭如日月，應(yīng)該是儒家夫子。吞吐陰陽，詭變難知，多半是陰陽家那個瞎子。他們兩人怎會出現(xiàn)在這裡，而且大戰(zhàn)一場？”
他眉頭微蹙，想不明白其中緣由。董仲舒現(xiàn)身，還好理解一些，畢竟這裡是書院，但楊老頭的到訪，太莫名其妙。
“兩家素無瓜葛，楊玄機突然到此，肯定有他的意圖。西陵書院裡，難道有他想得到的東西不成？”
一念及此，他開始盤算起來。
“春秋經(jīng)？不可能，陰陽家不會看得上儒家法門。那座脈泉？以聖人修爲，更不會在意此物。額，難道……”
他想到些什麼，臉色微變，側(cè)身望向廖如神。
幾乎同時，廖如神同樣側(cè)身，朝他微微一笑，“你也猜到了？看來野心勃勃、想放我出山的，不止你一個啊！”
任真點頭，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總不會是來找自己的吧？
眼見那兩道威勢就要碰撞到一起，廖如神表情微凜，說道：“我猜，你肯定希望瞎子贏。不過，你們都想壓制他，本身就說明，他已經(jīng)很難被打敗了……”
任真低頭，臉色一沉，朝碑林裡走去。不用別人說，他也能猜出這場大戰(zhàn)的結(jié)果。
他對瞎子沒有任何好感，但是，在雲(yún)遙宗外，瞎子願意放他離開，足夠說明此人並無惡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尤其是在跟敵人交戰(zhàn)之時，他更應(yīng)該幫瞎子一把。
他盤膝坐地，面對經(jīng)碑，閉上了眼睛。
廖如神把他的舉動看在眼裡，好奇地問道：“你難道不關(guān)心這場勝負？”
任真沒有睜眼，幽幽地道：“儒聖歸來，咱們還是多關(guān)心自己吧！你到大陣邊緣守著，我若不趕緊解碑，你今天會死在這裡！”
廖如神聞言，神情劇變。聰慧如他，一點就透。
既然他們二人都猜出，楊玄機的目標是幽禁後山的廖如神，董仲舒當然也能意識到。打敗對手後，他肯定會立即來這裡，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以前，因爲對春秋大陣充滿自信，儒家有膽量讓廖如神茍活下去。現(xiàn)在，被一家聖人盯上，夜長夢多，他們必然不會再冒這個險。
所以，任真的判斷很正確。楊玄機被打敗後，下一個要倒黴的，就是廖如神！
廖如神毫不猶豫，朝春秋大陣邊緣跑去。以前，他還能在這裡茍且偷生，但是今天，任真若無法解碑，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你若得手，老夫餘生願聽你差遣！”
任真沒有說話，心意微動，伸出左手，對準了那些經(jīng)碑。
“還好有你在。這場大戰(zhàn)的勝負手，就由你來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