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上午十點了，王昭遲遲沒有從屋子裡出來。東子思索著，他不會是因爲生氣而做傻事了吧？踱步在屋子裡，她終究還是被擔憂的情緒霸佔了。她幾步便走到王昭住的屋子門前。本來打算敲敲門試探一下，卻發現門沒有上鎖。它虛虛地掩著，只露出一條小縫。東子伸手推開了門，她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屋子裡的視野開闊了起來，她看到王昭正安靜地躺在被子裡面。東子知道，每每王昭有煩心的事情，他總會難以入眠。這個樣子，恐怕是昨晚又沒有睡好，早上又犯困了。她躡手躡腳地走到牀邊，細細地端詳著他的面容。五年來，這是她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他。輪廓分明的臉龐，高峻挺拔的鼻樑，深陷的眼窩，濃密的眉。目光及至鬢角處，竟然發現了幾根銀白的髮絲。她心疼了。即使他們之間有再多的恩恩怨怨，也敵不過她對他的心軟。她伸出手，貼在他的面頰處，又俯下身子，在他的頭上印下一個如蜻蜓點水般的吻。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的腰部被某種力量束縛著，順勢，她起身離地，翻滾著躺在牀上的另一側。王昭又把她往自己的懷裡攬了攬。

“原來你沒有睡啊。”東子說道。

“被你吻醒了啊。”王昭用下巴蹭了蹭東子的腦袋。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東子依偎在他的懷裡。

“嗯，不生氣了。東子，我想好了，不論你現在心裡是接納我，還是不接納我，我都會一如既往地守著你。”

“謝謝你。”東子閉上了眼。

下午的時候，他們回到了莫斯科的市區，乘坐者去貝加爾湖的飛機。

東子的心漸漸平穩了起來，如果以後，每天都和王昭朝夕相對，相互扶持，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在她的心裡，已經有太多陰暗的角落。她只能試著一點一點去接納他。如果有一天，有一天她忘記了曾經的痛苦和怨恨，她願意重新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他。

貝加爾湖上最大的島嶼是奧利洪島，而他們就住在島上的利斯特維揚小鎮上。他們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天際有些泛白了。王昭拉著東子的手，走在冷冷清清的街上。他們走了一會兒，便到了一家旅店。

東子有些嗜睡，因爲旅途的勞累，她感到筋疲力盡。白天的時候，她幾乎是在昏睡中度過的。到了下午，這樣的情形纔有所緩解。王昭見她一直這麼無精打采的，心裡也很擔憂。黃昏的時候，他向東子提議一起去看日落。東子扭著身子，在牀上翻了幾圈，不肯起來。王昭便一把將她從牀上抱起，

她驚呼：“你要幹什麼。”

王昭不由分說，抱著她朝門外走去。邊說道：“你如果再不運動，就真的要變成豬了。”

“好，好，好，你放我下來，我起牀還不行嘛。”東子皺著臉，妥協道。

“這才乖嘛。”王昭拉著東子，走出旅館。

西西伯利亞平原上的天空，格外的清澈與寧靜，宛若處子。空氣很清新，乾燥的空氣直抵肺部，彷彿是讓人們品嚐到她的質樸與直白。黃昏的時候，各樣的暖色系佔據著天地。湖面已經結冰了，陽光照在冰面上。東子似乎能聽到冰層最底部融化發出的微小的氣泡聲。貝加爾湖，此刻溫柔歐無比。天地之間，一片暖意，讓人產生這不是冬季的錯覺。

東子靠在臨湖的亭子，眼中融入這一切的風景。她羨慕這一片湖泊。無論四季如何變化，它都周而復始，擁有最初的寧靜的內心。而她，被太多的情感束縛著。有時候，她累了，真的累了。她想放棄這所有的一切。忘記時間，忘記情感，永遠沉入這片貝加爾湖中。

王昭用手指抵了一下她的頭，問道：“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這裡這麼美，如果能夠在這片湖底永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東子恍惚地眨了眨眼睛，她的眼底有拂不掉的睏意。

“別這樣，東子，我不許你死。我只希望你快樂地堅強地活著。還記得高三的時候嗎？那時候的你，看起來什麼都不懂，但是你一直都是最鬥志昂揚的一個。那時候的我，可能就是被你這樣的特質吸引了。因爲你單純，所以你簡單的追求。你不因爲弱小而放棄努力過。我相信，現在的你，也可以做到的。你不是說過，你的夢想，就是成爲一個偉大的人嗎？”

“我，還可以回到以前嗎？”她嘆了一口氣。因爲天冷，呼出的水汽變成的水霧。

“哪怕你做不到，我也會永遠陪著你。”王昭抱緊了她。

他們吃過晚飯，又參加了當地的篝火晚會。東子的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起來。她也被當地人的熱情融化了。

白天睡了很久，晚上她一絲睏意都沒有。王昭卻很困，她趴在王昭的的旁邊，瞪大了眼睛，翻來覆去都睡不著。王昭的眼皮卻在打架，睏意深深。她在他的耳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無關緊要的話，絮絮叨叨的。王昭剛開始還嗯了幾下，後來就只能聽見他打呼嚕的聲音了。她發現他已經睡著了，也覺得無趣。她閉上眼睛，在心裡數數字，不一會兒便失去了知覺。

夢裡，月光如水。雪花紛飛地飄落，一個女人，面向沉靜死寂的深藍色的湖泊，只給她留了一個背影。修長的如黑色的絲綢，隨風飄蕩。只有這一個畫面，她只看到那個人的頭髮飄啊飄，不知爲什麼，就開始流淚，止不住地流淚。

第二天的時候，枕頭已經溼了。王昭還和她打趣，硬說是晚上夢裡夢見了燒雞，所以纔會流那麼多口水。東子和他鬥了一會嘴，但心裡仍有幾絲的疑惑。

推開窗子，發現外面下起雪來。零星的小雪，晶瑩透亮，可愛極了。東子吃過午飯，就拉著王昭說要在冰面上賞雪。王昭摸了摸她的頭，說她真是個小孩子的脾氣。

冰面很厚，東子跪在冰面上，她朝下望，看到許多形狀各異的氣泡被凍在冰層裡，像是標本。但是它們是活的，到冰融化的時候，這些氣泡就會冒出水面，然後破裂，逃到空氣裡。冰再往下，她看的不太清楚。但她能想到，那是湛藍的略帶甘甜的湖水。

“小探險家，你又發現了什麼啊？”王昭俯下身，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好，我告訴你，你不要告訴別人啊。”東子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又示意王昭，讓他的耳朵在靠近些。她見王昭乖乖聽了她的話，就在他的耳邊大叫了一聲。

王昭趕忙抽回身子，耳朵已經被震的發響。他反應過來是東子故意戲弄他，氣哼哼地說道：“好啊，看來你是長本事了。看我不收拾你。”東子早已笑的合不攏嘴。她拔腿就跑。雪花在空中飛揚。一切美的近乎童話。東子看著王昭在後面大口地喘著氣。她得意地轉過身，對王昭說：“來呀。來追我啊。”話未說完，她就覺得身子往下墜。許是釣魚的人在冰上鑿的洞，她沒有看見，便掉了下去。冰涼刺骨的水吞噬了她，無情地掠奪了她口中最後一絲空氣。她在湖水裡，吐著氣泡。雪停了，陽光透過冰涼的湖水，照在她黑色的明珠般的眼眸上，她像是一條美人魚，與水融爲了一體。頭髮在水中肆意地漾著，像是一株海藻。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王昭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伸出手，像海草一般，緊緊將他縛在懷中。水中，王昭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不自覺地貼近他，手劃到他的脣，又不顧一切地吻了上去。她失去他太久，疏遠他太久，她壓抑住自己的情緒，那種執念此刻卻讓她窒息。越吻越烈，王昭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他推開東子的臉，抱著她，向湖面游去。

東子醒來的時候，她就直直地躺在冰面上，望著天空。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陽光讓她感到有一絲暖意。天空裡一絲浮雲都沒有，乾淨又純粹。她開始哼唱著一首斷斷續續的，在她腦海裡潛伏已久的調子。那樣的音律，古老又神秘。

她側過臉，看到王昭就躺在她身邊，他朝著她微笑。很溫暖。他看起來似乎筋疲力盡的，還大口地呼吸著。他責備她：“怎麼那麼不小心呢，下次還這樣的話，我就不救你了。”

“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對嗎？在水裡面，那一瞬間，我真的覺得自己離死亡是那麼地近。我們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不要再因爲這個混亂的世界而無法釋懷了。我愛你，我們重新開始吧？

王昭的手握緊了東子的手，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用輕似櫻花的聲音回答道：“好。”

他閉上眼，像是一個謎。

在這片冰天雪地裡，再也沒有了曾經的東子和王昭，有的，只是一對彼此相愛的人。

他們回到旅館，收拾了一會兒行李，準備回國。

王昭正在整理著衣服，東子的吻便瘋狂地落下了。王昭問道：“你要做什麼？”東子抱住他，她的眼神近乎瘋狂，她說道：“我要此刻真正的屬於你。”王昭抱住他，把她放在牀上。兩個人要融化了。東子側過臉，看著屋子裡的窗子。外面的世界，看不清楚。只有白色的光，透過玻璃，照在屋子裡。她的眼睛閉著，耳朵也堵塞著。外面的世界，早已與她無關。她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愛他，他要的一切，她都願意給他。

結束的時候，東子卻哭了。

她問他：“你會離開我嗎？”

王昭把她攬在懷裡，溫柔地說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如果你還不放心，那我們就結婚吧。我願意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她心裡安穩了些。她躲在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