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孝騫醒過來已是第二天上午。
睜眼懵逼地看著牀榻頂部的房樑,趙孝騫仍在努力回憶昨夜發(fā)生的一切。
猶記得昨夜在青樓,正與李清照拼酒來著,自己好像大意了,沒把小姑娘的酒量放在眼裡,結(jié)果栽了。
後來的事就記不清了,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依稀記得被人扶回王府後,自己還折騰了一陣。
趙孝騫回憶半晌,漸漸感到一陣頭疼,腦袋裡就像有個小人兒,拿了把電鑽,滋滋滋地鑽自己的腦髓。
雙手捧著腦袋,忍不住發(fā)出一聲痛苦的低吟,躺著太難受,索性起牀,第一件事就是到處找水喝。
桌上一把貢品白瓷茶壺,趙孝騫抄起壺把便咕嚕嚕往嘴裡灌,一壺水灌完仍覺得意猶未盡。
擱下茶壺,趙孝騫不耐煩地道:“來人,人都死哪兒去了?”
一名丫鬟驚慌地跑進(jìn)了屋。
趙孝騫伸開雙臂,淡淡地道:“給我更衣洗漱。”
丫鬟忙不迭上前,爲(wèi)他更衣。
權(quán)貴士大夫腐朽奢靡的生活,從每天有人幫忙穿衣開始,主打一個生活不能自理式服務(wù)。
更衣洗漱後,趙孝騫忍著頭疼欲裂,出了後院,來到王府銀安殿。
剛走到前院,王府的下人們便一臉懼色地看著他,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前院有十幾名下人正在打掃,院子裡遍地狼藉,有摔碎的瓦罐盆栽,硬掰折斷的樹枝樹幹,連根拔起的花花草草,就連王府照壁上雕刻的祥獸也被挖掉了眼睛。
照壁邊站著幾個人,王府長史李意忠正帶著幾名工匠模樣的人,討論照壁上被人挖掉眼睛的石獸能否修復(fù)。
趙孝騫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李長史,這是咋回事?昨晚有人來抄家了?何人有此狗膽!”
李意忠扭頭,臉頰抽搐了幾下,然後長嘆口氣:“一點小事,世子不必在意,下官很快恢復(fù)原樣。”
“啥叫一點小事?這特麼能叫小事?告訴我是誰幹的,我今日必?zé)孔樱驍嗨业墓吠龋 壁w孝騫怒道。
李意忠嘆了口氣,道:“世子不如去問問王爺?shù)钕拢俊?
趙孝騫怔忪片刻,然後轉(zhuǎn)身就朝銀安殿走。
入殿後,趙孝騫欣然發(fā)現(xiàn)今日活爹居然沒出去勾搭寡婦,而是老老實實坐在殿內(nèi)飲茶,走近一看,見趙顥面若寒霜,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趙孝騫走到他面前坐下,老實不客氣地端起他面前的小茶盞,給自己斟滿,仰頭飲盡。
“好茶,再來一杯。”趙孝騫喃喃道,又給自己斟了一盞飲盡。
宿醉的人有個特點,特別缺水,牛飲都不解渴。
趙孝騫喝了好幾杯才停下,擡眼見趙顥仍一聲不吭地瞪著自己,趙孝騫不由一愣:“父王怎麼了?爲(wèi)何如此看著孩兒?我欠你錢了?”
“逆子!”趙顥從齒縫裡迸出倆字。
趙孝騫又愣了:“聽您的語氣,孩兒應(yīng)該欠了您不少錢,到底咋回事?”
“逆子,你忘了昨晚回來後做了什麼嗎?”趙顥終於憤怒了。
趙孝騫微笑:“孩兒酒品好,昨晚在青樓喝醉後,回府倒頭就睡。”
趙顥氣得渾身肥肉直哆嗦:“酒品好?倒頭就睡?呵啐!臭不要臉!”
顫巍巍地指著王府狼藉的前院,趙顥怒道:“看看!都是你昨晚回來造的孽!”
趙孝騫掃了一眼前院,淡定地道:“不可能,父王定是記錯了,孩兒不可能幹這麼離譜的事。”
趙顥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居然還不承認(rèn)?”
趙孝騫依然淡定:“孩兒的酒品在汴京城裡也算有口皆碑,都說孩兒詞冠文壇,溫潤如玉,縱是爛醉如泥,也不至於放浪形骸,失態(tài)失儀,父王定是冤枉孩兒了。”
趙顥張了張嘴,臉色鐵青,指了指前院,又指了指他。
李意忠這時正好走進(jìn)銀安殿,稟報前院修復(fù)事宜,趙顥指著他道:“李意忠,你告訴這逆子,昨晚他幹了什麼!”
李意忠苦笑道:“世子昨晚喝醉,被陳守送了回來,剛進(jìn)門世子便醒了,然後……撒酒瘋,不但挖了照壁石刻的祥獸的眼睛,還把前庭的花草樹木都禍害了一遍……”
“王府下人都來勸阻世子,被世子一一打了回去,下人們大多捱了世子的揍,世子一人神威無敵,大殺四方,就連王府看門的狗不小心路過,都被世子踹了一腳……”
趙孝騫震驚地睜大了眼,然後緊緊閉上嘴,臉色漸漸鐵青。
李意忠接著道:“後來整個王府都被世子鬧醒了,王爺怒不可遏來阻止,世子二話不說,對王爺使了一記掃堂腿……”“慢著!”趙孝騫及時制止,一臉震驚:“你說別的我都認(rèn)了,但我對父王來了一個掃堂腿,這……說不過去吧?父王這體型,豈是我一個掃堂腿能放倒的?李意忠,你誇張了。”
李意忠嘆道:“沒誇張,世子確實對王爺用了掃堂腿,萬幸的是,王爺下盤堅若磐石,紋絲不動,世子沒掃動,世子這不孝的名聲沒坐實,實在是可喜可賀……”
趙孝騫下意識朝趙顥拱手:“父王,同喜。”
趙顥暴怒:“我同喜你孃的¥%#@@#%……”
趙孝騫嘆了口氣,一邊揉著痛得快裂開的腦袋,一邊轉(zhuǎn)身朝殿外走,嘴裡喃喃自語道:“我家看門的狗何辜,竟莫名受此橫禍被我踹了一腳,我跟它道歉去……”
趙顥眼睜睜看他走出了銀安殿,暴怒如雷地指著他的背影對李意忠道:“你看看,你看看!這逆子要翻天了,昨晚造了那麼大的孽,現(xiàn)在卻跟一條狗道歉!”
…………
醉酒大鬧王府的事,終究還是被傳了出去。
這種事根本瞞不住,畢竟鬧得整個王府都知道了,不可能保密。
一天之內(nèi),整個汴京城都聽說了,楚王世子醉後大鬧王府,王府被他一番折騰,如同被抄了家。
汴京城每天都不缺這種新聞八卦,畢竟市井閒漢們傳播的速度太快了,尤其是百姓們都喜歡盯著權(quán)貴家,這家今天干了什麼事,那家丟了多大的人等等,權(quán)貴家的八卦越精彩,百姓就越興奮。
很不幸,在汴京百姓心中向來是正面形象的趙孝騫,這次也成了八卦新聞的主角。
百姓的關(guān)注點比較奇葩,都在打聽這位郡王殿下當(dāng)晚究竟喝了多少,跟什麼人喝,什麼人有如此榮幸,竟能喝到郡王殿下如此失態(tài),縱是當(dāng)今天子恐怕也不會讓郡王殿下喝醉吧?
八卦越傳越廣,後來傳進(jìn)了宮闈,就連趙煦都好奇了,忍不住跟身邊的侍臣打聽趙子安究竟跟什麼人喝酒,竟然喝成這副德行。
後來鄭春和還奉旨給趙孝騫送來了一碗醒酒湯,以示官家對臣子的關(guān)心,趙孝騫一臉生無可戀地當(dāng)著鄭春和的面喝下去了。
御賜醒酒湯,嘖!
孩子死了來奶了。
下午時分,趙孝騫百無聊賴地坐在王府門前的石階上,看著御街上的人來人往。
一名五六歲的小孩手裡捧著一塊酥油糕路過,恰好被趙孝騫發(fā)現(xiàn)。
“喂,那小孩,你過來。”趙孝騫招手。
小孩不識人心骯髒,更不知江湖兇險,一臉懵懂地走近。
趙孝騫突然翻臉,劈手奪過小孩手裡的酥油糕,低聲呵斥:“滾!”
小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然後小嘴兒一癟,哇哇大哭轉(zhuǎn)身就跑。
趙孝騫咬了一口酥油糕,頓時兩眼放光,哎?好吃!
回頭出征時,讓陳守多帶點這玩意兒,路上既解饞又解餓。
身側(cè)突然傳來噗嗤一聲輕笑,笑聲越來越大,趙孝騫忍不住扭頭嗎,見王府門前的石獅旁,探出一個小腦袋,李清照依舊一臉古靈精怪的樣子歪頭看著他,笑得前仰後合不可自已。
害趙孝騫出醜,八卦傳遍整個汴京的始作俑者出現(xiàn)在眼前,趙孝騫眼皮一翻,轉(zhuǎn)過頭去,不想搭理她。
才女又如何?我特麼還是趙半闕呢。
李清照仍笑個不停,然後走近,盯著他手裡搶來的酥油糕,不知觸動了什麼機(jī)關(guān),笑聲又大了。
“名震天下的大宋英雄,沒想到是這副德行,小孩子的糕點也搶,沒天理了!”李清照止了笑輕哼。
趙孝騫一點也不臉紅,我爲(wèi)大宋流過血,受過傷,搶小孩一塊糕點咋了?打了一輩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你來幹啥?”趙孝騫語氣有點惡劣。
李清照一點也不講究地坐在他身旁的石階上,道:“來楚王府當(dāng)然是找你。”
“啥事?”
李清照沒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他:“昨晚……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你那麼弱,還害你今日被汴京的百姓議論,抱歉了,我父親讓我來登門賠罪。”
趙孝騫斜眼瞥著她:“你這是賠罪的態(tài)度?什麼叫我那麼弱?我……好吧,酒量我確實不如你,那又如何?酒量不好就不配活著嗎?”
李清照笑得眉眼猶如初升的新月,美眸裡閃閃亮亮,不帶半點雜質(zhì)。
“當(dāng)然配活著,大不了以後酒桌上把頭埋低一點,多大個事兒。”
“太特麼傷自尊了,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