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一會文博抱著一個棕紅色的橡膠盆進來了, “姐姐，這個是洗衣服用的盆，你看這個行麼？”
“嗯, 沒問題呢。”用這個盆, 季錦都有些於心不忍, 可是李奶奶好不容易燒好的水, 不用的話又辜負了她的心意。
將水換到橡膠盆裡, 季錦小心翼翼的褪下鞋襪，腳上的血泡越發的透亮。
緩緩將腳放入水中，“嘶?！奔惧\倒抽一口涼氣。
熱水和水泡接觸, 似有鹽撒過一般的灼痛。
李奶奶從廚房裡端著菜出來，“姑娘可以吃飯了?！?
轉眼看見季錦換了一個盆, 瞪了一眼博文。博文看見奶奶的樣子, 嚇得躲到了季錦身後。
“奶奶, 你別怪博文，是我讓他換的, 那個盆您收起來吧，就洗個腳而已，這個盆就行了?！?
李奶奶嘆了一口氣，蹲下，扶一下季錦的肩, “你走了很遠吧?！?
季錦不好意思的搖搖頭, “也沒有很遠。”
“看你這腳上的水泡, 泡一泡, 吃完飯我給你把這泡挑了, 明天就好了?！?
“嗯?！奔惧\擡頭對李奶奶一笑。
看著桌上一個炒雞蛋，一盤肥肉, 一份青菜湯，還有一個炒的不知是什麼菜，還有四大碗米飯。
季錦眼眶有些發紅。
“快快，坐下吃飯，我們家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姑娘你就將就一下?！?
也老爹夾起一塊雞蛋和肥肉放進季錦碗裡，“吃吧?！?
季錦吃著飯發現大家都不去碰那盤雞蛋和肥肉，只是默默地夾著剩下兩盤綠菜，季錦指著那盤不知名的菜說道，“奶奶這是什麼菜？”
“這是灰灰菜，是山裡的野菜?！?
“這樣啊，我還沒吃過呢，真好吃，我就愛吃青菜?！闭f著將盤裡的雞蛋和肥肉分到他們三人碗裡。
“姑娘?！崩钅棠炭粗惧\。
“奶奶，我就喜歡吃青菜，城裡流行減肥，我這是減肥呢，我想要瘦一點，不吃肉的。”聽著季錦這麼說，奶奶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像是信了，默默的吃起飯來。
文博看見碗裡的肥肉很是開心，扒著飯也特別歡暢。
季錦看他開心的樣子，忙把往那裡剩下的都一併給了他，他擡眼看看季錦，嘴裡還塞滿了飯菜，一臉感激，“謝謝姐姐。”
季錦溫和的笑笑。
晚上奶奶將文博父母的房間收拾出來給了季錦，季錦看著牆上的黑白結婚照問博文，“你爸爸媽媽呢？”
博文看看照片一臉不屑的說，“爸爸進城裡打工，和其他女人結婚了，媽媽和爸爸離婚後就改嫁去河東村了。”
“河東村？”
“那個村子在山下，地好，種出來的糧食也多，有錢?！?
“你想他們麼？”
博文一臉平靜，“不想。”
季錦疑惑不解，“爲什麼？”
“從小他們就沒有帶過我，一直是爺爺奶奶把我帶大，爸爸除了偶爾會寄點錢回來，都從來沒回來過。要不是因爲照片我都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
季錦默然。
要有多大的傷害才能讓一個孩子對著親生父母的照片擺出一臉淡漠，就好似不相干的人一樣的表情。
季錦岔開話題，“那你想過以後想要幹什麼麼？”
博文點點頭，“我要好好的讀書，以後把爺爺奶奶接到城裡去，賺好多好多的錢，給他們住大房子，吃好吃的?！?
“嗯?！?
看著眼前這個孩子說起以後志向時晶亮的眼睛，季錦不由得心中一動。
“姐姐，你會很多知識麼？”
季錦笑笑，“我雖然懂得不多，但是我會把我知道都盡力教給你們?！?
博文看著季錦一臉崇拜。
“你會來教我們讀書的吧?！?
“嗯，我會的?！?
“那我明天帶你去學校。”博文看起來很開心。
“好?！?
第二天隨著博文走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在村頭見到了一間瓦房，這已經是村裡最好的房子了。
而她也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鄭老師。
看見他一臉清瘦，戴著一副纏著白色膠帶的眼鏡，認真的爲孩子們講著每一堂課，季錦心中對他肅然起敬。
等待他下課後，孩子們課間休息，季錦找到了鄭老師，和他說明自己也想來給孩子們上課的想法。
鄭老師看見面前這個氣質清澈、面容秀麗的女子，一臉難以置信，“你說，你願意來給孩子們上課？”
季錦認真的點點頭，一臉嚴肅，“是的，我想來給孩子上課，雖然我水平有限，但是還是希望能盡一份力。”
鄭老師激動地不知說什麼好，“我們這個地方太偏僻了，基本上沒人願意來的，你能來孩子們就很開心了。”
季錦每天都課程是語文和美術，因爲學校設施有限，有些課程這裡是不開設的。
因爲季錦的到來，孩子們增開了美術課，他們聽說後很興奮，看見季錦來便躍躍欲試。
每天在一塊簡陋的黑板上寫著要教孩子們的內容，季錦好幾次都差點當著他們的面哭了出來。
可是一想他們都能那麼堅強，她也漸漸被他們感染，她覺得有時候甚至不是她再教他們，而是他們在教她。
他們，教會了季錦什麼是勇敢。
“季老師，你不是說要帶我們去寫生嗎？”妞妞一臉渴望的看著季錦。
妞妞很喜歡畫畫，以前沒事的時候總喜歡拿一個小石子在自家院子的地板上寫寫畫畫，可總被人說成不了大器?？墒羌惧\來了，她告訴妞妞，這是自己喜歡的事情，一定要堅持下去，而且畫畫並不是一件壞事，要是能練好，也能成才。
“我會帶你們去的，但不是現在哦，你們現在要先將這些基本功練好。”孩子們很有熱情，剛來的時候因爲她說了一些名詞，比如寫生，孩子們都不是很懂，就一直纏著她問，她一直解釋到下課。
“可是我們已經練習了很久了啊?！辨ゆぱ鲋^，一臉天真的說。
季錦托住下巴，想了一會兒，“妞妞，姐姐給你畫個東西好不好？”
妞妞想都沒想，一口答應。
季錦看著窗外的一株向日葵，那樣生機勃勃，永遠迎著陽光，她拿起一段很小的粉筆頭動手開始畫。因爲沒有顏料，所以並不是那麼絢麗，但是依然掩蓋不了黑板上向日葵的生動。
在座的孩子們，“哇?！钡囊宦?，季錦臉紅了，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是在城裡的小學裡，孩子們看見估計都會不屑一顧的說，“這有什麼，電腦上多得是?！笨墒沁@裡的孩子們能學到的東西並不多，在他們看來，這已經很厲害了。
“你們想不想會出這樣的畫？”雖然有些自誇的嫌疑，但是此刻教育孩子們纔是首要的。
大家用力點點頭，“要！”
“那你們就要好好練習，等你們能好好畫出一幅畫的時候，老師又帶你們去寫生好不好？”
大家聽完很開心，異口同聲的答應，“好。”
晚上放學後，季錦在院子裡幫著李奶奶擇菜，而博文則認真的趴在飯桌上寫著作業。
李奶奶手裡不停，隨口問道，“姑娘，你家裡都還有誰？”
“家裡還有父母雙親，奶奶您叫我小錦就好。”
李奶奶有些驚訝，“你來我們這麼個偏僻的地方，你爹媽不擔心？”
說到這個季錦有些尷尬，因爲她是留書出走的，奶奶如果不說也許她根本忘了。現在想想，自己真的很不孝，爸媽應該很擔心自己的吧。
“奶奶，不瞞你，我來這裡爸媽並不知道?！?
李奶奶放下手中的菜，“姑娘，你父母將你養這麼大不容易，你能來我們這裡，奶奶能看出你是個好姑娘，和他們賭氣出來的？”
季錦搖搖頭，“爸媽對我很好，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沒處理好自己的事情，所以我想來這裡，一方面可以幫孩子上課，另一方面也可以看清自己，弄清楚我想知道的事?！?
“小錦啊，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和奶奶說說，奶奶雖然不知道那些大城市裡的事，但是這人和人之間的東西，奶奶活了一輩子，多少還是能說上點的?！崩钅棠檀认榈目粗惧\。
“嗯?！奔惧\一笑，也許奶奶能幫她看清也說不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將自己所經歷的事情和奶奶說完之後，奶奶看著季錦，“姑娘，你喜歡那個姓程的小夥子吧?！?
“這個……”季錦不知道自己該搖頭還是點頭，因爲她也說不清對程翊是什麼感覺。從醒過來開始她只要一想到程翊，心底就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與安寧?？墒悄莻€一直不知道名字的男子的話，她有印象，心裡的感覺卻是一種鈍痛，那種痛更像一種習慣，並不鋒利，卻一直折磨著自己。這兩種感覺一直反覆侵蝕著她，她不明白爲什麼對同一個人她會有這樣複雜的感覺，但是這兩種感覺都很真實。
李奶奶伸手摸摸季錦的頭，“孩子，好好問問自己的心?！?
“心麼？”
李奶奶笑著點點頭，“其實有些事你自己心裡早有定論，只是你還不願去面對，這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事，再深刻的東西也會變淡的。”說到此，奶奶嘆口氣，看著伏在桌邊的博文。
季錦看看小博文，想到他對父母的態度，也許奶奶說的對，有些事總要去面對纔好。而且出來那麼久，爸媽應該也很擔心吧，她是該對他們有個交代。
“奶奶，村裡有電話麼？”
奶奶搖搖頭，“我們這裡太偏僻，電話線並不容易架設進來，所以要打電話要去山下的河東村或者去鎮裡，不過每半個月村裡都有人出去鎮裡採辦東西，你可以寫封信讓他們給你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