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經入冬。
柳大老爺最近很滿意,在外就職的大兒子三複得了樞密使丁謂的賞識,官場上處得如魚得水,(有興趣的親見下文小綠字註釋);七兒子三變自從那日之後,一直乖乖在家教小八讀書,幾乎絕跡歡場;而八子三徹雖然進境不快,但十分用功,已經將《大學》習完,開始學《論語》。
一家之主心情好,連帶著整個柳府上上下下都輕鬆許多,下人們步子也輕快了許多,當然,不排除其中包含天氣變冷,趕緊幹完活兒回屋取暖的因素。
只不過,得除了一人,那就是我們的柳永柳大詞人。
自從那日教林青習字以來,柳永算是徹底明白自己對這八弟存了不一樣的心思,他之前雖然整日流連秦樓楚館,與衆多女子糾纏不清,但對個xing別相同的少年生出親近之意,這還是頭一遭,而且這親近似乎並不止於一般程度,而是有了身體接觸的渴望。
其實時下也有男風,不單是養孌寵玩物,也有風liu士子相互傾慕結伴的。只是柳永一想到這讓自己動心的少年居然是自己的八弟,而且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裡一片澄澈,有的只是對自己的崇敬和全然信任,柳永就將心中的念頭生生壓抑下來,每天藉著教他文章,朝夕相對。柳永聽他朗聲讀書,虔誠求教,有時候會提出一些柳永自己聞所未聞,也想像不到的新奇想法,這個時候,那張平凡的小臉就會透出一種讓人不可忽視的光彩,還有一些更深的情緒隱在他的眼中,柳永雖然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沉醉其中,只不過只能看不能碰,他的心中也更苦了。
林青這邊學了兩個多月的古文,終於也上道了,除去一些較難的生僻詞,還有一些典籍考據不清楚之外,基本上也能自己讀通了,於是他也時不時巧妙結合一下現代所學的知識,和柳大詞人探討些別的東西,看到自己把那個古代名人唬得一愣一愣,林青覺得特有成就感,而且柳永確實聰明,林青所說的東西雖然陌生,但他很快就能想明白,是個不錯的老師和同伴。
只不過,最近讓林青苦惱的是,天氣越來越冷,崇安雖然在南方,但是溼度大,冬天尤其冷得要命,他這具身體本就低血壓,所以特別畏寒,以前還有空調暖氣,最不濟也有暖風扇什麼的,到了這裡什麼都沒有,點個火盆怕自己煤氣中毒,抱熱水袋熱水袋很快就會變涼,所以晚上睡覺時分都是個考驗,蓋著數牀被子把自己壓個半死,然後頂著寒冷脫了衣服在冰涼的被子裡把自己團成蝦米,就這樣,往往早上起來還是手腳冰涼。
林青不由唉嘆,難道我大好穿越男,沒被古人識破當成妖怪燒死,反而是要被古代的冬天給凍死嗎?而且北宋年間沒有溫室效應這一說,也沒有所謂暖冬這樣的好事讓林青遇上。
柳永不是沒有看到林青被凍的樣子,更確切的說是,柳永可能是最早發現林青晚上畏寒的人,畢竟兩人房間就隔一個屏風,柳永晚上有時心緒難安無心睡眠,就會偷偷起牀,藉著月光看著他的睡顏,也是他吩咐翠姑小持準備被子熱水袋什麼的給林青禦寒。
不過林青先天氣血不足,後天落水身弱,七天之後,他不出所料地受了風寒。
中藥,又是中藥。雖有桂花糖松子糖預備,但喝藥真的是煎熬。
林青發誓不管採取何種手段都不要再生病不要再見到那個老郎中不要再喝這種黑乎乎的國粹了,只是,冬天的腳步啊,非人力所能阻擋。
柳大詞人看到因爲風寒難受得一臉鬱猝的林青,十分不忍,猶豫了很久,終於道:“青兒,晚上和爲兄睡吧。”
林青先是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這七哥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不過,他馬上眉開眼笑不迭點頭,道:“太好了!謝謝七哥!”
畢竟柳永的大牀比外面這個小塌舒服很多,再加上有人自願當暖爐,他何樂而不爲,當下興高采烈地將自己的被子抱到了裡屋的大牀上,渾然不覺自己已經一步步踏入了別人的溫柔陷阱。
柳永看他起抱被子枕頭,下邊滾出個小盒子,甚爲眼熟,竟是兩個月前他在榮寶齋買來送林青的,他見林青從沒提及過,以爲他不喜歡,便拾起盒子,失落地嘆了口氣。
林青放好被子回頭,正好看到他的七哥對著個盒子嘆氣,這才記起,自己完全忘了盒子這茬兒,便道:“七哥,那盒子是你的吧,我一時忘了告訴你了。”
柳永聽他這麼一說,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心中頓時一輕,笑道:“這本就是爲兄送給青兒的呀。”
林青驚訝,“啊”了一聲,原來那簪子竟是他送給自己的,這算是自己穿越過來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吧,於是也笑道:“我還以爲是七哥遺落在我牀上的呢。”
這句話本沒有什麼深意,但聽在柳永這有心人耳中卻另是一番滋味,他心念一動,道:“青兒過來,爲兄爲你束髮。”
林青穿越過來,一開始是不適應那一頭長髮的,而且也不會梳,頭兩天都是由童兒小持幫忙梳成兩個羊角,他以爲是這邊的風俗,後來本著自力更生的作風,終於學會了扎兩個辮子,只不過,林青認爲這個髮型真的很難看。現在柳永說要幫他束髮,看來是可以換個髮型了,當下說好,乖乖坐在桌前。
林青雖然不懂其中的厲害關係,但柳永心裡可是明白的很,一般男孩十五纔會解散總角,開始束髮表示成童,只不過,他私心裡卻忍不住想要少年的這番儀式在自己手中完成。
柳永解kai林青的髮結,一頭青絲便這樣鬆鬆垂了下來,不若他的那些紅顏知己一般柔軟綿細,但也不算很粗,根根分明,仿若有生命一般,泛著幽幽的光澤。他舉起木梳,輕輕梳理,指尖滑過極好的觸感,雖然每日爲自己梳頭,但他從未這麼仔細輕柔過,梳順後他握起那一把髮絲,在少年頭頂紮成一束綰好,最後取出那支黑色髮簪平平送了進去。
林青很享受這次的梳頭過程,且不說自己一直生梳硬拽綁頭髮,一度都有點恐慌自己會不會提早變成禿頭少年,就是比那童兒小持梳髮也要舒服很多,看來,梳頭也是個技術活兒。柳大詞人不僅人聰明讀書作詞比別人強,連梳頭都比別人做得好,林青佩服之餘,心裡也有些酸酸的。只不過當林青看到銅鏡裡的成品,自我感覺很是良好,嘴角不由上彎,心道:我現在也算是古代書生模樣了。
柳永放下梳子,心情有些複雜,髮式一變,眼前的少年似乎一瞬間成長了許多,那根古拙的黑色簪子在他髮髻上果然相得益彰,越發顯得那墨如點漆的眼睛清亮有神。
相處越久,柳永越發覺得少年內秀於中,不止勤勉好學,而且思路開闊,兼之個xing純然,溫潤內斂卻又不失活潑天xing,於是心中對他越發迷戀,只是他自己明白,少年雖然和他最爲親近,但只是拿他當兄長,自己的這番傾慕也定然不能讓他察覺,否則那少年只怕會躲得遠遠的吧。
柳老爺回來見小八束了發,雖覺得有些早,但一想到他已經開始治學,也覺得這對他是個督促,便越發和顏悅色誇了林青幾句說他上進,搞得他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看到小持一臉羨慕地看著他,而自己的母親翠姑也是一臉欣慰,林青旁敲側擊之下終於明白自己在還搞不清楚狀態的情況下提早結束了自己的童年期,不過他之前本來已經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對於自己在這邊一直被這些人看成是什麼是都不懂的小屁孩兒早就有些不耐煩,所以開心多過不滿。
於是柳大詞人從今天開始又多了一項教學任務,那就是教這個笨手笨腳的八弟束髮。
雖然柳永是巴不得每天都幫林青束髮,但是道理上說不過去,所以只好放棄這項福利。
到了晚上,林青洗漱後又拿熱水泡了腳,拔了髮簪脫了棉袍外衣就自動自發地爬上軟軟的大牀裡面,掀開自己的被子鑽了進去,然後被涼意凍得打了好幾個冷戰,擡著小臉萬分期待地看著遲遲不上牀睡覺的生態暖爐七哥。這眼神看得柳永下腹一緊,不過他反應得快,趕緊壓下綺念,吹熄燈火不再看那邊,脫了衣服蓋上外面的那牀被子閉眼睡覺。
只不過旁邊那捲著被子如同一隻大蠶蛹的人顯然沒有想太多,見他上牀便不安分地蹭過來,討好地笑道:“擠擠暖和。”
雖然隔著兩被子,柳永仍有些不自在,畢竟離得這麼近。只不過他還是平靜地說:“青兒早點睡吧。”
那邊“嗯”了一聲,便只剩淺淺的呼吸聲。
不一會兒,那邊呼吸聲變得緩慢而深沉,顯然是睡著了,柳永嘆了口氣,盡力讓腦中一片空白,不去想身邊這人,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沉沉睡去。
半夜,柳永被身邊的動靜驚醒了,原來是那少年鑽進了自己的被子,手腳並用纏住了自己,柳永輕呼兩聲“青兒”,少年並沒有迴應,想來是他在睡夢中向溫暖的地方自發靠近。
柳永不由苦笑,今晚,他是別想睡了——
偶是正確的束髮風俗解說分割線——
束髮之年:指青少年。
一般指15歲左右,這時應該學會各種技藝。
《大戴禮記·保傅》:“束髮而就大學,學大藝焉,履大節焉。”
所以也有說從開始上學的時候束髮的。
古人束髮儀式雖不如加冠隆重,但在富貴人家還是很看中的。選擇良辰吉日,沐浴更衣,再由貴賓用頭巾將頭髮束起,然後拜見參加儀式的親朋和長者,以及鄉間官吏。
文中柳家雖是官宦書香世家,但是家風整體來說比較樸素,再加上小棲的私心,所以就稍稍做了些變化。
在宋人劉邠的《中山詩話》和施耐庵的《水滸》中記載了一個叫柳三複的秀才靠蹴鞠結交了權貴丁謂的故事。小棲沒有考證此柳三複是不是就是柳永的兄長,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柳永之兄柳三複在這個時候已經進士及第了。
丁謂
(966——1037)北宋大臣。字謂之,蘇州長洲(今吳縣)人。
淳化進士。歷任轉運使、工部員外郎、權三司使、參加政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晉國公,是北宋太宗、真宗、仁宗三朝元老,顯赫一時。曾不動刀qiang,安撫西南地區少數民族的叛亂,並根據西南地區產粟米,缺食鹽的情況,從內地調入食鹽換取當地粟米的充軍糧,使官民兩利。還建議按當年全國戶籍和糧賦數爲準,固定糧賦的數額,獲朝廷採納。
機敏有智謀,狡黠過人,善於揣摩人意,通曉詩、畫、棋、音律。
真宗時,與參知政事王欽若迎帝意,大搞封禪,排擠寇準,使其罷相。仁宗即位獨攬朝政,先後被貶崖州、雷州、道州。
明道中以秘書監致仕。
然其文章出衆,與孫何並稱“孫丁”,爲王禹偁所推重。
不過“丁謂”最有名的是宋史中關於他“溜鬚”的記載。
丁謂在宋真宗時即在中央政府的監察、財政部門擔任領導職務,他夥同王欽若大營道觀,屢上祥異,以迎合帝意,不久升任副宰相,即參知政事。時宰相是寇準,丁謂對之畢恭畢敬,唯寇準之言是聽。某日,中央政府開辦公會議,宰相、副宰相等在一起用工作餐,湯污寇準的鬍鬚,丁謂起而爲之揩拂,即溜其須,寇準笑曰:“參政,國之大臣,乃爲長官拂鬚耶?”說得丁謂既羞又惱,從此對寇準懷恨在心,這大概就是“溜鬚”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