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雲歌擡眸看向石君意,他沒有說話,不贊同大順子的說法,但也沒有反對。
應該在石君意的心裡,也對她有所懷疑的吧。
夏侯雲歌心下冷笑一聲,既然如此,他們是斷然不會將她留在山上了。
過了半晌,石君意總算對上夏侯雲歌看著他的目光,話音雖然低緩,卻有隱藏的一絲意思。
“雲姑娘,你怎麼看?”
“大當家都這般說了,那便一起吧!”夏侯雲歌勾起脣角,神色冰涼。
“雲姑娘懷有身孕,不方便勞碌奔波,萬一半路出什麼事,反而有礙我們行動。”倒是肖秋柏出聲阻止。
“二哥,這個女人太危險,留在山上我不放心!帶她上路,她的那個什麼榮華姐還有孩子留在山上,作爲把柄,她也不敢做什麼!”大順子又道。
“行!我同意,跟你們一起下山。”夏侯雲歌直接做出決定,阻斷了肖秋柏要說的話。
“雲姑娘!”肖秋柏聲音很低的呼喚了一聲,也不知要說什麼,等了半天也沒有下文。想來是想說,何必因爲那對母子,將她自己和孩子陷入危險之中。
肖秋柏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轉身捲起桌上的地圖,對石君意說,“大當家,時間緊迫,抓緊安排吧。”
“給我找一套男人的衣服,儘量瘦小一些。並且我要求,榮華和辰兒留在山上,不許危害她們安危。否則……”夏侯雲歌目光極其陰涼地看向石君意,後面的話不用多說,都在她厲如寒劍的目光中。
見石君意點了下頭,夏侯雲歌大步離開大廳,再沒有隻言片語。
她也沒有去問他們最後敲定好的計劃,免得又被他們懷疑她心懷叵測。如此迅速就決定突圍,想來他們也是擔心萬一山上有內奸,不給內奸向外通風報信的機會。
擡頭看向已經偏西的日頭,暖融融的陽光給人春回大地之感,山中偶有一兩株的紅梅,已舒展殷紅的花瓣,迎寒綻放,飄來幽香習習。
深吸一口山中獨有的清馨沁涼空氣,所有鬱結都舒展開來。
下山的路雖然兇險,她卻有生存希望的,從小就過慣了刀口舔血生死一線的日子。
榮華和辰兒不同,萬一作爲人質落入威武山手裡,最後會是什麼下場,不敢預計。她實在不願意看到,辰兒那清純可愛的小臉上,有任何恐懼甚至痛苦的表情,哪怕只是想一想,心口都會疼的好像被剜去了一塊肉。
夏侯雲歌回到房中,掃一眼房間,榮華和辰兒不在房裡。應該是在廚房,準備晚飯。
她將牀幔扯了下來,用剪刀剪成寬寬的布帶,隨後一條一條小心綁在腹部,完全固定好,這才穿上中衣,之後將那把細長的小刀藏在袖口中。
這時候伺候她的丫頭送來一套瘦小的男人衣服。
夏侯雲歌換上男裝,將長髮束成馬尾,利索盤在腦後。袖口和褲腿全部綁緊,這套衣服還算貼身,沒有多餘的累贅,也不會妨礙動作。
在鏡子前照了下,亦如在現代時,每次行動前都照一下自己,看看有何不妥。
人還是那個人,臉卻隱藏在一張普通面容的人皮面具下。而肚子……手輕輕撫摸,好像母親撫摸寶貝的發頂。
“寶寶,你又要跟母親一起並肩作戰了。要乖,不許鬧脾氣哦。”如此溫柔的聲音,是她從沒有過的柔軟。
腹中孩子又感應到母親的聲音,咕溜溜地動了一下,好似在乖巧點頭應允。
她不自禁脣角上揚,心口暖暖的,如被一雙溫暖的小手捧著。
再不停留,大步出門,卻在門口遇見正要回屋的榮華和辰兒。
榮華手裡端著一碗香氣撲鼻的湯,正是榮華殺了她說的烏雞,熬成湯給夏侯雲歌補身體。當榮華見到夏侯雲歌現在的裝束,實打實嚇了一大跳。
“妹子,你這是?”
夏侯雲歌直接接過榮華手裡的湯,大口喝了,味道很好喝。擦了擦脣角,這纔對榮華說,“你們就安心呆在山上。如果官府的人來了,你們就說什麼都不知道,一直被土匪關在房裡,哪裡都沒去過。”
榮華兀然緊張起來,一把抓住夏侯雲歌的手,“妹子,你這是要去哪裡?去做什麼?”
榮華哪裡知道,山上的人已經在秘密策劃撤退了。
“雲姨。”辰兒也看出了夏侯雲歌不對勁,聲音裡隱隱帶了點哭腔,隨後倔強的仰起小臉,緊著小鼻子說,“雲姨!帶辰兒跟你一起好不好?辰兒說過,要保護雲姨和肚子裡的小寶寶。”
夏侯雲歌蹲下身,輕輕揉了揉辰兒的頭,“辰兒乖,你還要保護你的母親。記住雲姨的交代,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官府的人問多了,你們就哭。他們也不會太爲難什麼都不知道的百姓,會放你們回家的。”
辰兒用力地點了點頭,夏侯雲歌這才站起來,對榮華無比慎重地繼續交代,“如果他們問你們,見沒見到你們家的妹子。一定要記住,就說剛上山沒走多久,就被土匪抓了,關了起來,從來沒有見到過我,也什麼都不知道。”
“雲歌妹子……”榮華的聲音哽咽了,眼中浮上一層晶瑩的水霧。
“切記我的交代,不許忘。”夏侯雲歌不忍心去看辰兒也淚眼朦朧的大眼睛,便硬著心再沒有看她們母子一眼,“不許哭,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辰兒咬著嘴脣,硬是忍住了眼中的眼淚沒有掉下來,真是個堅強的好孩子。
榮華也擦了擦眼角,沒讓臉上掛滿淚痕,去難受夏侯雲歌的心。
見榮華和辰兒都點頭記住了交代,夏侯雲歌這才匆匆往大廳方向走去。
身後傳來辰兒的呼喚,“雲姨!”
夏侯雲歌腳步僵住,沒有回頭,聽到身後又傳來辰兒脆生生的聲音,“辰兒和孃親等著雲姨回來。”
“妹子……一定,一定要保重自己和孩子。”榮華終還是沒能忍住聲音哽咽,眼淚落下來。
夏侯雲歌再沒有回頭看她們母子一眼,便腳步更快地離去了。
大廳中現在已經站了十來個男人,個個衣裝整齊,一副嚴正以待的樣子。
夏侯雲歌看了一眼那十來個男人,一共十五人,各個不是那最身強體壯的,卻是身條纖長的矯健類型,人選的不錯,想來都是有豐富爬山經驗的人,應該正是要第一路下山的人選。
只是……他們穿戴都比較厚重。
石君意見了夏侯雲歌的裝扮,雖然一身極爲粗糙的男裝,而她的容貌也不是出衆的俏麗,卻給人一種一眼看上便想要再多看一眼的清爽颯氣。
在她身上,總是有讓人喜歡多看幾眼的韻味。
“雲姑娘,我會揹著你下山。”石君意直接出言,將夏侯雲歌緊繃的心絃,漸漸鬆弛稍許。
原來,她沒有被安排在第一路下山,而是隨著石君意一起,跟隨第二路人馬下山。遇見官兵的危險悉數雖然大一些,他們下山的路,卻比第一路人要安全很多。
石君意將一把背椅提到面前,拍了拍結實的座椅,“你有身孕,揹著臉揹著你,會舒服些。”
夏侯雲歌沒有拒絕,心下稍稍鬆口氣,完全順從石君意的安排。她自然也不希望腹中孩子,總是隨自己九死一生的冒險。她舉目看向屋中站立的十多個男人,緩聲提點道。
“現在雖然是冬季,天氣寒冷,你們身上也要再減掉兩三件衣服,衣服最好選擇貼身柔軟料子,不要過多寬鬆累贅,以便於行動爲先。晚飯只許吃五分飽,且在行動前半個時辰吃,以免胃部太飽有限行動。束住胃部,控制飢餓感。每人都帶兩把匕首,在必要時插入峭壁,降低墜崖危險。”
夏侯雲歌的話,讓在場的人都驚住,沒想到,一個女人家在這方面還是行家裡手,擁有如此多的寶貴經驗。
夏侯雲歌也只是說了些皮毛,古代的設備畢竟落後很多,也只能按照他們現有的,提點些許罷了。總不能讓第一路人落敗,最後她跟隨的第二路人,成了官兵的甕中鱉。
衆人都看向肖秋柏和石君意,肖秋柏點了一下頭,衆人這才匆匆下去重新準備換裝。
夜幕降臨,大家又都匯聚在大廳,這一次各個都只穿了單薄的一層貼身衣物。忍住寒冷,一個個都是如臨大敵前的謹慎。
“每個人都喝一口酒,自然就不會那麼冷了。”夏侯雲歌說。
石君意早已準備好了酒,與衆人紛紛舉杯仰盡,最後摔碎在地上,發出一片碎瓷的清脆聲。聲聲滲入心坎,是此去生死不回頭的決絕。
帶第一路人下山的人,竟然是肖秋柏!
如肖秋柏這樣看上去的文弱書生,如何能面對那陡若直線的峭壁?
肖秋柏看出夏侯雲歌的懷疑,只搖頭笑了笑。束起的長髮與他那略青白的面容,更顯氣質卓然。他只對石君意和夏侯雲歌抱拳作個揖,什麼話也沒說,便隨著衆人而去了。
山中的女人們早已被圈禁在一個大房子中,榮華和辰兒也在其中。她們都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連最後和自己的丈夫道別的機會都沒有。可又有幾人是真心相待那所謂的丈夫?她們都是被強搶上山,不得已才成了那些土匪的妻子,甚至懷了孩子。
最後就這樣被遺棄,也不知是她們的幸,還是不幸。
肖秋柏下山半個使臣後,第二路下山的人,也都匯聚在大廳。
一共五十人,由大順子帶領。
這些人大多都是不善於爬山,抑或手腳有殘疾病態,無法爬峭壁下山之人。
如此衆多的認輸,一下子下山未免目標太大,便分成兩撥,一撥先下山,其後約莫等半個時辰再下山,也就是石君意帶的第三路人馬下山後,他們再下山。
第二路人馬被安排在,距離肖秋柏下山最近的一條崎嶇小路,一路迂迴下山。之後埋伏在山腳下附近,等待肖秋柏那邊的暗示再行動。若情況如事先計劃好的那般,大順子便趁著山下嚴防守衛的官兵有所調動後,殺出重圍,再去救援肖秋柏。
而夏侯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