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長傾從房裡火急火燎地踹門出來。
房門打開,這纔在嘩嘩的雨水中,聽見了孩子的啼哭聲,一聲高過一聲,很是揪人心。
肖秋柏一掃往日裡溫和的性子,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噙著怒意,瞪著軒轅長傾,“你做了什麼?”
肖秋柏一步跨前,卻被軒轅長傾的一聲怒喝,制止了腳步。
“本王要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本王……
肖秋柏擡眸望著眼前那渾身透露霸氣的男子,本就知道這個男子絕非凡人。
而自稱本王……
難道是?
“即便你是王爺又如何!那只是一個柔弱女子和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對於肖秋柏的質問,軒轅長傾感覺非??尚?。
“你難道還不知道她的身份?”軒轅長傾從屋檐下走入雨中,東朔趕緊撐了傘,爲軒轅長傾擋去紛揚的大雨。
軒轅長傾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睨著肖秋柏,“她是本王的王妃!攝政王妃!”
肖秋柏只覺得腦中轟了一聲,本來也猜到一二的,如今被人親口證實,依舊是無法接受的震撼。
攝正王妃?
那個在民間傳言頗多,被人厭惡咒罵的女子。
又被人覺得可憐又可悲的女子。
那個引起天下打亂,戰亂紛起的女子……
肖秋柏怔怔地看向還未關上的房門,以爲會看到那還昏睡的虛弱女子,卻只看到屋內空洞洞的昏黑,只能聽到大雨中嬰兒的啼哭。
軒轅長傾冷哼了一聲,真想不通,爲何夏侯雲歌會在民間選一個這樣的男子做夫君!還是威武山的二當家,一個逃獄而出的犯人!
即便在肖秋柏身上,有一種不爲世俗強權而折腰的清高,渾身透著一種清雋的氣息,軒轅長傾依舊對他發自肺腑的厭惡。
這種厭惡,可是因爲妒忌?
軒轅長傾不堪明確清楚,但敵意卻是事實。
不過軒轅長傾很滿意,肖秋柏現在木訥的反應。
李嬸卻在聽見眼前的俊美男子是那權傾天下,被傳爲天神一般的人物,越國攝政王,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大雨之中。
“草民,草民……草民參見攝政王!”李嬸沉聲叩拜。
軒轅長傾邪眸睨了一眼李嬸,問道,“屋裡的孩子總是哭,怎麼回事?”
“這個……”李嬸一時間太過緊張,也腦子反應緩慢了。
軒轅長傾卻早就被房裡孩子的哭聲搞得渾身都好像長了雜草般,一把拽起大雨中的李嬸,沉聲喝道。
“還不快點進屋看看!”
“唉唉,是是。”李嬸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趕緊穩住身體,小跑著進屋去了。
軒轅長傾也轉身跟著進屋,卻在進屋前,目光陰冷陰冷地瞪了一眼肖秋柏。
肖秋柏沒有做聲,只是緩緩地低下頭,繼續站在大雨中,一動不動。
他不害怕得罪攝政王,他現在只想知道夏侯雲歌是否安好。即便心中知道,攝政王和攝政王妃那是令人豔慕的恩愛一對,天下百姓傳爲佳話。
可肖秋柏就是不放心,不是親眼見到,便無法安心。
“雲歌……”肖秋柏低喃一聲,“夏侯雲歌。”
接著,他又悶悶地笑了兩聲,紛揚的雨水之中,發出一聲輕嘆。
“真是天意。”
李嬸進屋,怕身上淋雨的寒意渡給孩子,便脫了淋溼的外衫,跑到牀邊,一看到杯子裡啼哭的嬰兒,這才鬆口氣。
“小娃娃是餓了,找點水,先喂一喂就沒事了?!崩顙饾M臉堆笑地對軒轅長傾說。
“喂水能喝飽?”軒轅長傾卻覺得李嬸只是在敷衍。
李嬸見軒轅長傾沉下臉色,當即跪在地上,“回,回王爺,草民可不敢欺瞞王爺啊。這小孩子剛剛出生,喝點水,把胎帶的糞便都排乾淨了,也就可以吃奶了?!?
李嬸擡眼偷瞄一眼軒轅長傾,只聽他一聲悶喝。
“還不快去備白水!”
“是是是,草民這就去。”
李嬸嚇得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手腳並用地去倒水,又跑去廚房拿了小勺子。
女嬰喝了水之後,那小嘴兒咕囔咕囔的很是可愛,粉粉嫩嫩的,帶著水漬的晶瑩,就好像沾了露珠的櫻桃,給人一種想要親上一口的衝動。
軒轅長傾滿目溫柔地望著襁褓中粉糰子似得小女嬰,她吃飽了,已不再哭了,閉上眼睛,就安靜地睡了。
李嬸小心給女嬰掖了掖被角,聲音很輕很輕地說,“等王妃下了奶水,就好了。”
軒轅長傾眉心微微一緊,“這裡就沒個奶孃?”
李嬸有些犯難了,“最近戰亂四起的,百姓大多都去逃難了!沒法逃難的,也都是家裡窮的,吃了上頓沒下頓。但凡有些條件的,那早就帶著孩子離開懷昌鎮了?,F在想要找個好一點的,奶水充足的奶孃,還真不容易?!?
軒轅長傾看向還在昏睡中夏侯雲歌,她的臉色依舊蒼白,長長的睫毛緊緊閉合在一起,就好像黑色的蝶翼,格外的美麗。
懷昌鎮到底沒有虞城大,若現在回了虞城,便可找到奶孃。
想著,軒轅長傾便去抱夏侯雲歌。
“王爺,現在可不能動王妃啊,萬一不慎血崩了,就是性命之憂!”李嬸趕緊阻止,如今還是當軒轅長傾是那肖秋柏的小娘子,平時的街坊鄰居,說完話就又後悔了。這哪裡還是原先的普通夫人了,而是當朝最有權力攝政王的妃子,更是前朝的長公主,皇后娘娘!
李嬸笑了兩聲,退後幾步,便不阻止了。
軒轅長傾卻將夏侯雲歌又重新小心地放在牀榻上,接著又將被子給她掖好。
他想起來了,當初夏侯雲歌小月子時,在房裡足足呆了一個月。
柳依依曾說過,女人生孩子坐月子時是最嬌氣的,萬一不慎落了什麼病根就會跟一輩子。
“東朔!”軒轅長傾對外面低低地喊了一聲,生怕驚擾到剛剛睡熟的嬰孩,他便走到門口對外面的東朔吩咐。
“去虞城,將依依姑娘帶過來。”
“是!”
站在門口,望著東朔遠去的背影,軒轅長傾心口一陣糾緊,隨後又緩緩放開,不知爲何的,就是沒來由的覺得開心。
就好像,夏侯雲歌誕下的,真的是他的孩子。
可是,即便沒有從夏侯雲歌的口裡親自得到過證實,他卻早已有些許的猜測到了。
本來想要問一問魏荊,可那廝卻在皇宮裡留下一封信就走了,再沒個蹤影。
軒轅長傾知道魏荊是在逃避,逃避他和柳依依,也是爲了想要成全他和柳依依??杉幢銢]有魏荊的存在,他和柳依依也已經不可能了。
回頭看向牀上依舊昏昏沉睡的女子,那一張普通的臉孔遮去了她原本所有的傾城之姿。
即便如此,他還是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認出她來。
有些東西,早已深入骨血,不是掩蓋和不承認就可以忽略掉!
也只怕,這一生都忽略不掉了。
軒轅長傾坐在牀前,輕輕握住夏侯雲歌那柔軟泛涼的手,他忽然發現,他真的不想這個女子再從他的生命裡消失,哪怕一分一秒一時一刻,心都是空的。
“王爺……這天色也不早了?!崩顙鹣胫?,今天還有一份接生的活等著她,本來昨天就跟她知會了,只怕這個時辰了也要生了,應該回去看一眼。
軒轅長傾卻不打算放入,這屋裡屋外都是男人,就李嬸一個女人,若放了人,一羣大男人哪裡懂得伺候月子和孩子。
這時候範大爺帶著斗笠,進了院子。
“小相公啊,那會你家外面怎麼那麼多人啊。都是什麼來頭啊,看著這嚇人。我說小相公,夫人生了沒有?。俊惫牬鬆斱s緊從牆根的地方拿了個斗笠給肖秋柏遮雨。
“生了個千金?!毙で锇亟舆^斗笠戴在頭上。
“恭喜恭喜啊,恭喜小相公,喜得千金吶!”範大爺趕緊雙手作揖,不住鞠躬道賀。
肖秋柏搖搖頭,見也推辭不過,便受了。
“小相公,你怎麼站在雨中?不進屋??!這要淋出病來,誰照顧夫人和孩子啊。”範大爺就要拽著肖秋柏進門,肖秋柏卻站著不動。
範大爺正納悶,就看到那門口忽然站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正是抱著夏侯雲歌回來,沾了滿身血跡的男人。範大爺一把年紀了,腦子動的也慢,還以爲有人想要強搶娘子,指著軒轅長傾就斥責起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出現在小相公的家裡?”當範大爺感受到軒轅長傾渾身迸射出來的寒意,訥訥地閉了嘴。
“大爺,夫人不是我的娘子?!毙で锇爻雎暤莱鰧嵡?。
“什麼?”範大爺完全無法置信。
肖秋柏歉然地笑了笑,“夫人身份貴重,秋柏可高攀不起?!?
“身份貴重?難不成你們說家裡不同意,就是因爲門第不相同?”範大爺到底還是想歪了。
肖秋柏擡眸看向門口的軒轅長傾,而軒轅長傾已忽然轉身回了屋中,想來可能是夏侯雲歌甦醒了。
肖秋柏也急切地向前一步,又僵硬在雨中,再邁不動雙腳。
“到底怎麼回事,小相公你倒是說??!別叫我老頭子白白的著急。好好的夫妻,孩子都生了,怎麼說不是就不是了!”範大爺抓著滿頭花白的頭髮,“在大爺心裡,可不只是把你們當成鄰居看待,而是早就當你們成了自家的兒女了。”
肖秋柏慚愧地低下頭,“她是攝政王妃,不是我的娘子?!?
“攝政王妃!”範大爺整張老臉都驚呆了。
夏侯雲歌從昏睡中甦醒過來,第一句話就問,“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
“孩子已經睡了,就在你身邊。”軒轅長傾見她醒了,可是滿面笑意地迎了上來,那笑容完全就是一位剛剛榮升爲父親的喜悅。
可當夏侯雲歌看到他時,竟然一臉的驚懼,“你別過來!”
軒轅長傾望著如此牴觸自己的夏侯雲歌,臉上的笑意漸漸碎裂。
“你在怕什麼?”軒轅長傾逼近兩步,想要看清楚,她到底在畏懼牴觸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