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前有絕景

山羊頭不在那裡。

這是比那個荒誕詭異的夢境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

鄧肯站在門口愣了半天，才終於漸漸回過神，隨後直接拔出了腰間的佩劍，以全神戒備的姿態(tài)慢慢向前走去。

山羊頭確實不在，那張熟悉的航海桌上只放著海圖和幾樣雜物，而原本安置山羊頭的地方，只有空蕩蕩的桌面。

鄧肯盯著那空蕩蕩的桌面看了幾秒鐘，才慢慢收回目光，接著擡頭看向四周。

更多的違和景象映入眼簾。

所有的陳設(shè)都斑駁陳舊，牆壁和立柱上不知何時佈滿了深淺不一的開裂痕跡，旁邊的置物架上少了很多東西，幾乎只餘下空蕩蕩的架子，原本掛著一張裝飾掛毯的一面牆上現(xiàn)在只有一片可疑的漆黑污跡，污跡旁邊是窗戶，那窗戶佈滿髒污，窗外則昏暗混沌，依稀間只能看到一些可疑的微光迅速一閃而過。

就好像有某些遊動十分迅捷的影子，在窗外的空氣中飛快穿梭。

整個海圖室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已經(jīng)被廢棄了不知多少年，歲月毀壞了這裡的大部分陳設(shè)，而某種比歲月更危險的粗暴力量則在所有的牆面和屋頂、地板上留下了那些深淺不一的暗淡污痕。

鄧肯甚至忍不住又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想要再次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夢裡。

清晰的痛感和清醒的思維同時提醒著他，這裡並非夢境，而是現(xiàn)實，一個……他倍感陌生的現(xiàn)實。

鄧肯小心翼翼地向前邁步，確認這甲板只是看上去殘破不堪，實際上並無塌陷之憂後才稍微走的大膽了一點，隨後他擡起頭，確認著失鄉(xiāng)號四周的情形。

現(xiàn)在他唯一感到不安的，就是“失鄉(xiāng)號相當不穩(wěn)定，遲早會出問題”這個擔(dān)憂似乎正在變成事實。

至少，門外確實是失鄉(xiāng)號的甲板。

入目之處，是一片荒蕪廣闊到無邊無際的混沌空間，四處都是昏暗的陰影，而在那些陰影之間，又時不時可以看到晦暗模糊的光影亂流突然浮現(xiàn)，又漸漸消散，偶爾會看到奇異的閃光或光流驟然明亮起來，就像盲目的閃電一般照亮了遠方的虛無，於是在那一閃亮間，便依稀可以看到有什麼巨大的事物在虛無中漂浮著，彷彿正在緩緩旋轉(zhuǎn)、蠕變。

並沒有出現(xiàn)什麼可怕的景象，鏡子裡沒有倒映出鮮血淋漓的地獄，也沒有倒映出扭曲畸形的臉孔，它只是很髒，黑乎乎的污跡遍佈鏡面，但在污跡較少的地方，還是能正常地看到倒影。

首先，是確認這地方是不是真的亞空間，其次，是尋找並確定這裡和現(xiàn)實維度之間是否還有聯(lián)繫。

這艘船發(fā)生了異變。

鄧肯邁步走出大門，踩在那坑窪殘破，彷彿已經(jīng)瀕臨塌陷的甲板上，聽到刺耳的吱嘎聲驟然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這場景……有點眼熟。

既然自己能來到這裡，那就說明這裡一定存在和現(xiàn)實世界“重連”的地方，但這個地方不一定就在自己甦醒時的臥室裡——他已經(jīng)檢查過臥室以及海圖室了，並沒發(fā)現(xiàn)類似“通道”的痕跡。

哪怕自己這個“幽靈船長”有些特殊之處，有些對亞空間的抗性，自己在這地方也不應(yīng)該如此……安然無恙吧？

他來到船舷附近，探頭向外看去。

跟失鄉(xiāng)號船底的景象一模一樣——是亞空間！

鄧肯差點罵出聲來，他嘴角抽了兩下，心說這真是最擔(dān)心的事情就一定會發(fā)生，自己前不久還尋思著亞空間這玩意兒過於邪門而且貌似會呼喚自己，要想個辦法避免和其接觸，卻沒想到自己這眼睛一閉一睜，竟然就喜提了一次亞空間漂流——這怎麼就突然跑這兒來了？！

但在最初的慌亂之後，他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並剋制住了轉(zhuǎn)身回到船長室的衝動。

鄧肯疑惑於自己此刻的狀態(tài)，進而甚至有些開始懷疑這地方到底是不是那傳說中的“世界終結(jié)之淵”，隨後他定了定神，邁步走向甲板邊緣的護欄。

鄧肯凝神觀看著，就在這一刻，恰好另一道“閃光”又出現(xiàn)了，就像一道蜿蜒且持久的閃電，這條閃光橫越過高空，眨眼間映亮了極爲廣闊的一片“天空”。

失鄉(xiāng)號航行在一片晦暗的混沌中，而目之所及的甲板和船上建築物滿目破敗，荒廢已久。

在看到那些晦暗光影和閃光亂流的一瞬間，鄧肯心中就只有一聲臥槽。

鄧肯下意識地湊近了一些，想要辨認海圖上的內(nèi)容，但立刻他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如預(yù)料之中，失鄉(xiāng)號下面並沒有海水——這艘船就好像漂浮在宇宙中，四面八方都是同樣的虛無。

鄧肯沒有在鏡子面前停留太長時間，他又回到了航海桌前，目光掃過那幅海圖。

初次踏上失鄉(xiāng)號的那種感覺再一次涌了上來，被無盡詭異包圍的緊張感讓鄧肯眉頭漸漸皺起。

但比起第一次踏上這艘船的時候，他此刻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便調(diào)整好了狀態(tài)，並在幾次深呼吸之後完全鎮(zhèn)定下來。

鄧肯輕輕呼了口氣，緊接著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手執(zhí)佩劍轉(zhuǎn)身走向船長室的大門——理論上，門外便是失鄉(xiāng)號的甲板。

鄧肯又在房間裡繞了一圈，檢查了已經(jīng)空蕩蕩的置物架，查看了只餘下髒污的牆壁，還有原本擺放著兩口木箱的牆角，大部分東西都不見了，除了航海桌還在之外，這裡幾乎變成了個陳舊破敗的空房間。

他握住門把，深呼吸，隨後一把將門推開。

他站在甲板邊緣，眺望著遠方那些朦朧的巨大陰影和時不時亮起的光影亂流，仔細規(guī)劃了一下接下來應(yīng)該如何擺脫這困境。

海圖也變了模樣！

那上面原本將近覆蓋全圖的迷霧幾乎全都消失了，霧散之後，羊皮紙上所呈現(xiàn)出的是清晰而複雜的航跡！

他擡起頭，看向剛纔餘光所見的方向，而一道略微明亮的電弧正在遠方的黑暗中緩慢消散，逐漸微弱的光線中，依稀可以看到似乎有什麼很巨大的、團塊一樣的東西正慢慢飄過失鄉(xiāng)號上空。

下一秒，他的視線突然凝滯下來。

他看不到普蘭德，看不到倫薩，看不到冷港和輕風(fēng)……儘管他對這些城邦名字中的大多數(shù)確實是陌生的，但起碼他知道，這些城邦是存在的，而且絕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張迷霧散盡的海圖上纔對！

鄧肯的眉頭愈發(fā)緊皺起來，在意識到海圖上沒有任何可供參考的地標信息之後，他才慢慢直起身子，側(cè)起耳朵，聽著窗外的動靜。

畢竟，他如今已經(jīng)有了許多前半生從未想過的離奇經(jīng)歷，跟這個詭異世界打交道積累下來的經(jīng)驗以及對自身力量的掌握和自信也讓他不再是當初那個暈頭轉(zhuǎn)向的新手了。

海圖上的線條標註的是失鄉(xiāng)號的航行軌跡，那軌跡會隨著這艘船的漂流而自行更新，那麼這張迷霧散盡、軌跡縱橫的海圖上所標註出來的線條……又是失鄉(xiāng)號在哪個維度的航行記錄？

他還不能確定這裡到底是不是亞空間，只是感覺上認爲這裡和失鄉(xiāng)號船底之外的景象有相似之處，而如果這裡真的是亞空間……那麼這時候躲回船長室也沒有任何意義。

海圖上軌跡縱橫，航線交錯，然而卻看不到任何一個有意義的標註或“地點”，那更像是一堆無意識間勾畫上去的錯亂線條，在記錄著一場渾渾噩噩的夢遊，而在那線條之間，沒有島嶼，沒有城邦……什麼都沒有。

片刻思索之後，他有了個大概的想法，便轉(zhuǎn)身離開船舷附近，走向甲板中段的艙室入口。

而除了這點之外，他也很快發(fā)現(xiàn)了自己狀態(tài)上的……可疑。

鄧肯來到鏡子前，謹慎地朝裡面看了一眼。

但還有一樣?xùn)|西留在原本的地方——那面有著繁複花紋邊框的橢圓鏡子。

他站在這裡，仰望著亞空間（疑似）的風(fēng)景，卻並沒有感覺到什麼不適之處，也沒有覺得精神被侵蝕，或聽到詭異的聲響——可按照這個世界的“常識”來看……人類別說進入亞空間了，不是看一眼亞空間就該當場瘋了麼？

但他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適。

非但沒有感覺到不適，他甚至仍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位於普蘭德的那具軀體，感知到妮娜、莫里斯、凡娜等留在現(xiàn)實維度的“印記”。

窗外沒有任何動靜，沒有風(fēng)聲和海浪聲，寂靜的……就像他那個詭異而短暫的怪夢。

而就在此時，鄧肯眼角的餘光突然注意到了什麼東西，這讓他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鄧肯終於看清了那龐然巨物的一絲輪廓——他的呼吸瞬間一窒。

那是一塊……陸地，或者說像是陸地的碎塊黑影，它的規(guī)模無比巨大，巨大到足以引起巨物恐懼癥的程度，其不規(guī)則的輪廓就彷彿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直接從星球上撕扯下來，隨後又被粗暴地拋到了此處。

那倒懸著的大地上，甚至依稀還可以看到山川、河流與一些更加可疑、更加讓人不安的線條輪廓，而所有這些又都失去了色彩與生機——那整塊“大陸”都只有一片單調(diào)的灰黑，河流也都凝固在大地的溝壑中，這讓它就彷彿是一塊缺乏顏色細節(jié)的粗劣模型，被封印在凝滯的時空琥珀中。

這塊巨大的星體殘骸就這樣在失鄉(xiāng)號上空緩緩移動著，向鄧肯展示著某個淒涼、古老的末日映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