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颯發誓他當時的內心十分純潔, 真的是在邀請貝拉米和他躺在一起進行字面意義上的睡覺,他甚至還用那個遲鈍的大腦思考了一下貝拉米能不能套上小木頭的睡衣。
然後貝拉米麪紅耳赤,叭嘰甩開他的手, 破門而去。
搞得他當時十分委屈。
搞得他現在十分想死。
宋颯翻了個身躺在牀上, 想了想給索婭發了消息。
宋颯:有興趣給貝拉米買點裙子不?
索婭:有有有!
宋颯:我想想, 買什麼你定吧, 買個五六七八條都行, 賬單給我就可。
索婭:好嘞!突然買裙子是有什麼緣由麼小帥哥?
宋颯:……那不是昨晚那條給我毀了麼?
宋颯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把人家裙子哭髒的畫面,而索婭腦中的則風牛馬不相及,簡單粗暴限制級, 包括但不限於□□焚身地撲倒撕扯裙子和一系列少兒不宜的動作片。
索婭:???你可以啊!!!難怪小貝拉米什麼都不跟我們說!
宋颯:抱歉。
他也不想哭的。
索婭:抱歉什麼!不要抱歉!你做的很好!男人要勇敢一點!我舉雙手雙腳支持你!我保證不告訴別人!放心奧!
宋颯困惑地揉了揉額頭,宿醉以後的疲勞感仍然滯留在身上, 他沒搞清楚索婭在開心啥, 可能有經費給貝拉米買衣服所以格外激動。
她都說要保密……那就沒問題了。
安德里赫掀起眼簾, 頭疼地看著前排正在手舞足蹈的索婭,不知道她又在抽什麼風。
某個驚天大誤會緩緩釀成。
*
新紀元215年7月31日, 週六。
路骨的手腳都用機器人的零件修好了,類似於人類的義肢,行動雖然比不上之前原裝的手腳,但是敏捷靈巧。
路骨說他願意帶他們去自己找到屍體的地方,並且說到那裡他們自然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以防萬一, 貝拉米用塑性手銬將路骨的手和自己的拷在了一起, 中間留下了十五米左右的極限距離, 路骨那邊是死扣, 她這邊是活釦。
“別耍花招。”貝拉米警告路骨。
路骨咧開嘴。
上次路骨逃脫只是佔了地形之利, 再加上沒有手銬,他們大意了, 這次絕不可能再當著所有人的面逃掉。
那他費勁心機要出來是爲什麼呢?貝拉米不明白。
“往後站站,別靠過來。”貝拉米對宋颯說,要他離得遠一點。
作爲現場唯一一個人類,宋颯可能是他們唯一的弱點,如果路骨抓住宋颯作爲人質就糟了。
但路骨事先並不知道宋颯會在場,如果真把賭注壓在宋颯身上,未免有些過於輕率。
“我還以爲你要我離你近點呢,”宋颯湊過去,“難道不是你附近是最安全的嘛?”
貝拉米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今天是少見的雷雨天,烏雲壓城,南鑼上空是大片大片厚重的鉛雲,已經到了深夜,隆隆的雷聲在雲層中震顫,街上幾乎空蕩蕩的,四下裡都是暴雨欲來的涼風,卷著水絲兒撲在臉上。
“左轉。”路骨在懸浮艇的後座,被索婭和安德里赫一人一邊夾著,索婭的興致都在前座的二位身上,而安德里赫渾身都縈繞著威脅的低氣壓。
“直行。”路骨說。
懸浮艇的速度比平時緩慢,在路口不得不提前詢問路骨方向,從仿察局出發,經過長安路,經過了工業區,經過了吳佳恬小學的路口,經過了蜂巢附近,而後右轉。
越來越繁華,越來越接近商業街。
雷聲轟鳴,大滴大滴地雨點墜落下來,劈啪作響。
“直行。”路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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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米皺眉,再向前就是市中心了,宋颯沉思著沒說話,連成一片的雨砸在玻璃上,跳動的水簾遮蔽了視線。
帕瑟菲在商業街的南端,巴別塔在商業街的北端,商業街全段禁止仿生人無許可進入。
路骨帶著他們繞路,一直從側面的大道行駛到最北端,然後掉頭,停在巴別塔後。
午夜十二點,周圍一片漆黑,只有路燈的光在雨幕中暗淡搖曳,亮著模糊的光圈。
從下往上望,巴別塔高聳入雲,彷彿巨劍直接插入天空,漆黑的塔身沉默地散發著肅穆的氣息,龐大的體積讓處在其下的人油然而生渺小之感,彷彿蚍蜉之於樹,輕飄飄如塵埃。
“在這裡。”路骨說。
“玩夠了麼?”安德里赫冷漠道,“你不要編出你是在巴別塔看到的殘骸。”
“是的。”路骨說,“但你不讓我下去,我無法指出來給你看。”
安德里赫說:【我從一開始就不支持帶他出來,鬧也該鬧夠了,從頭到尾沒一句話是真的,他還不如說自己是個人類更可信。】
索婭:【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嗷,但殘骸這種東西不可能光明正大放在地面上,巴別塔看似不太可能,但沒準有什麼地方是其他所有人的盲區。】
【盲區?】安德里赫冷笑,【前提是兇手要能徒手扛著殘骸爬上巴別塔才能找到盲區,那不是人類,那是超人或者魔法少女。】
【或者蝙蝠俠?】索婭說。
【衆所周知,蝙蝠俠不會飛。】安德里赫譏諷。
【我是說可能會有各種工具,】索婭說,【如果不讓你揹著殘骸爬塔,你也能有很多辦法把殘骸運上去不是麼?】
安德里赫沉默了一會:【如果兇手有我的智商,那事情會麻煩得多。】
【小貝拉米你怎麼看?】索婭問她。
方纔的對話只是一剎那間她和安德里赫的交戰,貝拉米並沒有發表意見。
瓢潑大雨在懸浮艇四周轟鳴,雷聲震顫,在雲中翻滾咆哮,隱隱約約有青白色的電光在雲中閃滅。
“你怎麼想?”貝拉米問宋颯。
宋颯一直撐著額頭沒說話,彷彿陰雨天連帶著他的情緒都沉悶起來,聽到她的聲音,宋颯沉默地轉過頭,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點點頭。
【你知道麼我有種錯覺,他兩在腦內交流。】索婭迷茫地看著一言不發的兩人。
“下車。”貝拉米說。
路骨粗糲地笑了笑。
【宋颯剛剛說什麼了?】索婭真的問了。
【說我沒有選擇。】貝拉米說。
【路骨坦白也是死,不坦白也是死,他沒有退路,同樣的他也沒有漏洞,正因爲他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我們也沒有談判的籌碼。】
【真可惜啊,就算我們說會留他一條命,他也不會信的,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是啊,都是註定要死了。】貝拉米冷冷地下車。
傾盆大雨將她瞬間淋透,柔軟的髮絲黏在一起,睫毛沉重地向下滴水,雨水順著白皙的下巴滑落。
她漆黑的眸子格外明亮,【我反而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暴雨傾盆。
銀白色的金屬裸露在外,不鏽不髒,嶄亮如新,雨水落上去又滑下,遒勁的底盤錯綜複雜地盤繞在一起,橫跨在大道上方形成或高或低的孔洞,像是參天古木下露出地表的蟒蛇般纏繞粗壯的根。
流暢的弧線向上,最陡峭的部分幾近九十度,在兩三百米的高空開始,巴別塔的塔身就平滑如鏡,連蒼蠅都立不住,直到接近頂端纔會有一個懸浮的圓盤,彷彿是圍繞著針的光環,在不同的時間發出不同的光。
路骨突然開始攀爬起來。
他四肢雖經過了組裝,但組裝上的義肢結實有力,抓力強勁,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依然以人類難以望其項背的敏捷度朝上不斷攀爬著。
他身後,手銬的另一端,十五米極限距離外,貝拉米像是一道沒有質量的黑影,在暴雨的沖刷下緊隨其後。
宋颯擔心地衝出車,雨水撲在眼睛裡,順著頭髮淌下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和現場其他仿生人的差距……他連眼睛都睜不開。
“她真要跟著爬上去?”宋颯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抹了抹臉。
他勉力擡頭,迎著鉤子般刮臉的暴風,隔著厚重的雨幕,他看見貝拉米的身影像是小小的螞蟻,和路骨之間手銬的線已經看不清了,但她彷彿一直能精準地估算距離,始終和路骨保持相對靜止。
“快回車上去吧,怎麼辦我們誰都沒有傘。”索婭伸手幫他擋著雨,她自己身上薄薄的露肩衫被雨水黏在身上,惹火的身材一覽無遺,但她沒心情管,宋颯也沒心情看。
貝拉米和路骨以驚人的速度爬到了二十層的高度,宋颯只有費力地仰頭才能捕捉到他們的身影。
閃電突然劃過天幕,幾秒後,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
巴別塔曾經也作爲職業徒手攀巖項目的終極挑戰,在新紀元196年,世界頂尖的四位徒手攀巖選手在上午8時整開始攀登,無人機全方位無死角地記錄下全過程。
數十萬人在屏幕前觀看著直播,屏息以待。
上午9時47分,選手伊波爾娃手滑墜落,在急墜了三十米後,被緩緩收緊的安全索拉住,放回地面。
上午10時05分和07分,因爲突然刮來的東南風,選手陳飛鴻和舒羥雙雙脫手,遺憾離場。
上午11時50分,耗時將近三個小時,唯一還在苦苦堅持的格蘭特最終還是因力竭,在距終點僅僅50米的地方,也是號稱死亡垂直面的地方,最終放棄挑戰。
事後格蘭特說,就算他還有一倍的體力,想要突破最後五十米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唯有體力最佳的時候拼盡全力才能一試,並且表示他不認爲有人能成功完成攀爬巴別塔的挑戰。
次日,南鑼市以安全爲由禁止了巴別塔上任何形式的戶外攀爬。
然而在這樣的暴雨暴風天,沒有任何的安全索,路骨和貝拉米彷彿毫不在乎一般,用短短五分鐘爬完了當時四名選手耗時超過一小時的距離。
“讓她下來吧。”宋颯在雨中對索婭吼,“沒有意義的,什麼人能把屍體帶上巴別塔?!”
索婭和安德里赫對視了一眼,開口道,“路骨用性命保證……”
“他的命值幾個錢!”宋颯氣得又抹了抹臉,雨越來越大,彷彿要把天地之間填滿,連空氣似乎都稀薄起來。
路骨和貝拉米爬過了第一個致命點,將近兩米的垂直平面,逆風向上,他兩先後以難以置信地彈跳力躍了上去。
濃密的水霧吞沒了他們的身影,宋颯已經找不到他們了。
“我要上去。”宋颯突然說,“安德里赫,我要上去。”